第四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近来,老康像一个隔年的土豆,外表漂漂亮亮的,可心里却心力交瘁了。本来 时来运转的他,一不注意,却又仿佛打开了藏着魔鬼的魔瓶,突然遇到了人生的多 个难题。 老婆通过法庭送传票试图离婚的事儿,弄得他焦头烂额。 他就不摸门儿,他这一方,对她龚梅是否曾经有过不明不白的事儿,已经做到 了既往不咎,可自己和江莉莉原本没啥,老婆为啥却揪住不放,就是不依不饶呢? 接到法院的传票之后,他给龚梅打过多次电话,可不是手机设置了呼叫限制,就是 办公室没人接。看来,对这个老婆,自己不准备个八抬大轿,就不可能让她同心转 意了。强扭的瓜甜不甜的倒不说,只是这瓜还有啥吃头?老康索性把心一横,终于 大男子主义了一把: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得不到。她龚梅爱咋着就咋着吧。 虽然大话好说,可老康的心却依然被过去的美好回忆搅动着,他与龚梅第一次 性爱的情景,有如晚霞里那玫瑰的色彩,几乎每天都要在他的脑际出现: 他与她在江南小城偷居的那套女子公寓,被桃花溪畔湿润而神秘的夜空笼罩着。 在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在桃花溪水流淌的伴音里,在一只昏黄的小灯下, 有一个亚当一样的男人,还有一个夏娃一般的女人,他们用彼此的身心,共同唱起 了一支最原始、最激越,也是最迷人的情歌。那情歌沿着清新的空气,钻出床前的 小窗,飘上流淌的桃花溪,流向远方…… 老康在总经理助理的位子上,自己把自己规定成了快牛,没有惠总经理抽打, 也一刻不闲着。他针对目前保险公司揽保、赔付问题多多、诚信观念淡漠的情况草 拟了《人寿保险诚信赔付计划》,以期把保险公司引入诚信发展的阳关大道。再加 上保险公司的日常工作,让他忙得仿佛是一台永动机,每日哩都是不亦乐乎。寻找 持枪抢劫了自己五万块钱的陌生人,更让他费尽周折,煞费苦心,以致熬得精疲力 竭。 因为,他所掌握的陌生人的实际资料和具体情况的的确确非常有限。他的底牌 算来算去的,其实不过如此:第一个情况,这是一个考试交不起钱的穷学生;第二 个情况,就是他说话跑气;第三个情况等于没有,就是老康还留下了他曾经用过的 几个电话号码,而这又全部是公用电话。就凭着这三点微不足道的情况,老康硬是 走遍了北京市所有的大学,到处打听、四方查访交不起学费的大学生。几个星期下 来。大概会见了近百个穷学生,可老康就是没有发现说话跑风的人,更没有听到那 令他刻骨铭心的熟悉的声音。 就在老康几乎绝望的节骨眼儿上,他的手机响了。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陌 牛的电话。他的心一紧,似乎从电波中意识到了陌生人的临近。他几乎是屏住呼吸 接听电话的。他盘算着:这次绝不能放过和这个陌生人面谈一回的机会,一定要督 促其到公安局自首。 可电话对面传来的,却是一阵熟悉的笑声,原来是大胡子 “我说老弟,这几天你都忙嘛哪?” 老康长吁一口气: “还不是找那个大学生嘛。” 大胡子神神秘秘地向老康透露消息: “警察还真踅摸着我啦。把我盘了一个 底儿掉。我就是照咱哥俩儿约好的,对付过去了 . “你就是告诉我这事儿?” 大胡子由神秘变得故弄玄虚了: “还有更要紧的哪。” 老康像一只警觉的兔子,立刻竖起了耳朵。 大胡子接着说: “姓阮那老小子,搞非法融资,出事儿啦。” 老康在瞬息之间倒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一瞧那老小子,就知道他 不是一个好东西。” “这同咱们的保险可卖不成了。我觉得,阮大头整个一破坏金融秩序罪。不判 死刑,也得判个十五年二十年的。”大胡子想到没卖出去的保险,不由自主地叹口 气。 “他那钱不是好来的吧?” “是呀。这老小子整个开了个地下银行,而且早就被市公安局和中央银行盯上 啦。原来他那两亿美元是美国人在华的分红。由于美商与原公司闹翻了,划款回国 嫌回报低,继续在华投资一时又没有合适的项日,才让阮大头见缝插针地得了便宜。 明面上,他与美商签了一个共同开放野鸭湖生态园的项目,把利息回报写成了最低 利润分红,把借款使用期限写成了第一期合作时间;暗地里,他又和美商签订了一 份财产抵押协议,声称为了规避美商投资风险,愿意把自己的资产抵押给美商作为 投资保障。他还让美国人把美元换成了人民币,可实际上还是非法融资。大钱、小 钱、中国钱、外国钱,这老小子统统都敢划拉。胆忒肥啦。” “这是你猜的还是确有消息?” “当然是确有消息啦。”大胡子听老康一直在将信将疑,笑了两声之后,一着 急,终于招出了自己的实情: “我哪儿有嘛大智慧?人就是人,我就是我,哪儿 有真神仙?我不过是改变了一下做人方式,发挥了自己的真才实学,装神弄鬼地糊 弄一下庸人,混口好饭吃罢了。” 老康被大胡子的坦诚搞了个目瞪口呆。挂断了电话,正为大胡子的事儿苦苦琢 磨,同时也为老婆没有搅和进阮大头案而感到庆幸的时候,老康的手机又响了。他 不假思索地打开手机,对面却一直没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 老康很是诧异,赶紧“喂喂”了两声。突然,打电话的人开腔了: “康总,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老康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亮,明白了打电话的人是谁。这才真叫踏破铁鞋无觅 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哪。他赶紧火急火燎地问: “你在哪儿?咱们得谈谈。你这 样下去可不成。” 对面的马苦苦并没按照老康的思路说话,他已经把这次与老康的对话当作了终 生告别: “康总,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好人。俺在野鸭湖那样对您,现在向您 道歉。” 老康只想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在啥地方,根本就没有琢磨这个陌生人为啥会 突然立地成佛一般地进行惭悔,赶紧问:“这都没啥?我想帮助你,你告诉我,我 咋样找你。” 马苦苦继续按照自己进行告别仪式一般的思路说: “俺还感谢您。您没向警 察招出俺来。如果您把知道的真的告诉了警察,俺恐怕早就被抓走哩。” “你还是个孩子,你的许多想法是不对的。我就是不希望警察抓到你,才想找 你单独谈,才那样做。” 马苦苦停顿了片刻,而后,声音喑哑地说: “康总。您很快就能找到俺了。 俺们说不定还会见面。俺……有预感。” “为啥这么说?”老康被马苦苦弄得莫名其妙。 马苦苦轻轻地笑了笑: “最近俺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干之前,俺会再 吱一下声,告诉您那五万块钱藏的地方。” 老康诧异了 “你没用那五万块钱?” “那五千块,早就够俺花了。您不是说,这是俺应得的吗?而且,我还用一张 错币从大款手里换了五千块。” “错币?啥样的错币?”老康想起大胡子送自己的那张百元错币,不由警觉起 来。 “一张百元错币。在一张钞票上并排写着两个阿拉伯数字的一百。” “你卖给了谁?是不是一个叫阮大头的人?” 马苦苦没有回答,打岔道: “反正我有了钱,就把您那五万块还了吧。” 老康心里暗自思量着,嘴上自言自语道: “其实,你不是一个坏孩子。你既 然有钱,干啥还抢……” 马苦苦笑了,没回答老康的问话,继续我行我素又像是神经质一般地说: “等俺的大事儿一干成,五一支行也出名了。 这也算俺帮助您教训一下您老婆吧。“说罢,马苦苦给老康送来一声愉快的笑 声,立刻把电话挂了。 等老康按照来电追踪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使用的,依然是一部公用电话。 由于星巴克咖啡厅的咖啡,卖价是麦当劳的五倍到二十倍,因此,这里的客人 很少。等江莉莉开着小奥拓车赶来的时候,门可罗雀的大厅里,除了躲在角落里的 左忠堂,几乎空无一人。 左忠堂见了江莉莉,并没有寒暄,而是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就一声不吭地又 坐下了。等服务小姐给江莉莉上了一杯浓浓的巴西咖啡,左忠堂才望着美女同志美 丽的大眼睛开口了:“莉莉,感谢你的惦记,可是我……不想再回小银行工作了。” 这次,左忠堂没有叫“莉莉同志”,而是直接叫了“莉莉”。现在他们的关系 已经由同事变成地地道道的朋友了。 江莉莉本来是以施舍者自居的。因此她瞧左忠堂的眼神,一直都是怜悯和赐予 的神情,现在左忠堂的一句话,倒把她搞得不知所措了。她本来就大的眼睛变得更 大了: “为啥子?因为我……少年得志,您感觉颜面扫地,对吗?” 左忠堂赶紧摆摆手,把自己到中央银行应聘和自己现在的工作情况跟江莉莉说 了个一清二楚。 江莉莉美丽的大脸蛋儿阴郁起来,心里也像塞满了乱莲蓬的杂草。她晓得,如 果没有了左忠堂,至大支行的工作让她一个人扛,可就真有她的罪受了。 “是的,对您来说,中央银行的工作的确更能才尽其用。” 江莉莉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苦咖啡,嗓音喑哑了, “您让我过来,就是以这 种方式借以推辞吗?” “是,也不是。”左忠堂把头凑近江莉莉,低声说, “虽然咱俩在一起工作 的时间不长,工作上还有过小摩擦。”说到这,左忠堂停顿下来,满脸的苦笑: “我一直憋着向你道个歉。” “为啥子向我道歉?” 左忠堂叹口气道: “在金融无序竞争的情况下,我也曾经迷失了自个儿。无 意之中把自个儿变成了一个不仗义的市井之徒。怕别人说自个儿没本事,怕别人超 过自个儿,因此,就时不时的。不由自主地扮演了给你上眼药、紧鞋带的丑陋角色。 现在琢磨一下,不但不值,而且汗颜哪。“ 江莉莉倒被左忠堂的坦诚搞得不知所措了,赶紧拿话堵他的嘴: “我其实也 是大大咧咧的睥气,对您说的这些,不但没心存芥蒂。甚至毫无感觉。” 左忠堂脸上的苦笑变成了淡淡的微笑: “这一点我相信,你虽然个性强,但 绝对是一个仗义而善良的人。因此,我有一些事儿,才不得不特意告诉你。” 江莉莉看左忠堂那一张严峻的脸,就晓得他要说的不是好事,而且也不是小事。 她的一对大眼睛默默地望着对面的三角眼,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阮大头的钱,来路不正,立马就要被查处了。”左忠堂开口说话了。可他这 话,让江莉莉听起来,字字都有千钧重。 江莉莉立刻一脸土灰,强打精神支撑着自己说话的中气,可问话时,依然是有 气无力的: “早就证据确凿了?” “这事儿,还没执行,当然还算秘密。但不会再拖下去了。 中央银行与公安部门已经制订了打击草根金融的行动方案,也许明儿个,也许 现在,就要采取行动了。我还在试用期,他们没让我参加。我觉得,你与阮大头虽 然已经结为夫妻,但毕竟时间很短,公司里的猫腻儿,他保准儿不会告诉你。他公 司里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再掺和。你可千万别把自个儿陷进去。“ 让左忠堂和江莉莉都想不到的是,就在左忠堂话音一落的时候,北京市公安局 的警车开动了,一路呼啸着杀奔城南的野鸭湖。车上载着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和有 张冲锋在内的中央银行工作人员。 此时,依然蒙在鼓里的江莉莉,一对大眼睛仿佛凝固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小 餐桌上的苦咖啡,脸上除了密布的阴云,没有其他表情。 左忠堂以为江莉莉不相信自己的话,索性揭开了至大投资公司的全部秘密: “我们做银行那阵儿,阮大头其实也在做银行。可他的银行却没有中央银行颁发的 金融许可证。是地下银行,也可以叫草根金融。他的资金来源,除了从外商处融资 外,还从老百姓的手里高息揽存。这是非法融资,要被定为破坏金融秩序罪。” 江莉莉的大眼睛终于又能动了。她几乎是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左忠堂的话,她任 性而激愤地大声反问: “这是空穴来风。 外商和普通老百姓凭啥子相信他?“ 左忠堂瞧一瞧四周,见空无一人的咖啡厅里,除了服务员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俩, 才示意江莉莉沉住气,耐心而细致地解释: “老话说,逢商必奸,无商不奸。阮 大头在短短的几年里,由一个农民混成了一个大老板,没有奸的邪的,怎么可能呢? 他除了以外商投资的名义引进大笔的资金,还以投资入股的名义向北京市甚至外地 的普通老百姓出卖股权证,实际上就是吸收存款。老百姓凭借手里的股权证,八年 内不可以取本,但可以按季向阮大头分布在北京市许多地段的地下钱庄提取比银行 存款高一倍的红利。八年后,购买股权证的钱,就可以本息全清。” 江莉莉学金融、干银行,自然一下子就懂得了白己男人融资的手段,但依然不 愿意相信这事儿是真的,就将信将疑地反驳左忠堂,更是在心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他……高息吸存的钱,再怎么奸,也应该高利走出去,才能维持资金运转。可 你是晓得的,他在至大支行存的十五个亿人民币,利息全是按中央银行规定利率浮 动的,根本无法弥补他的成本呀。” “这就是阮大头的大奸:大慧了。别忘了,我国没有一家银行的资本金达到百 分之八。阮大头比我们银行的资本金还高许多呢。从这一点看,他比我们银行有更 高的资金运作能力,” 左忠堂让服务员给情绪已绎渐趋平稳的江莉莉倒了一杯热水,让美女同志舒舒 服服地喝上儿口,就痛打落水狗一般,继续揭露道, “他用拆东墙补两墙的招, 让公司的资金链不断。他不在乎一时一事的利益得失,一年甚至几年之内,他动用 数十亿的资金,只需要成功地运作一次短平快的生意,一次大钱挣了,所有的资金, 几年内的成本。就全部弥补嘲来了。这一点,他又比我们银行灵活机动得多了。” 江莉莉的心仿佛已经被乱糟糟的杂草充褰得挤没了心智,她没有比现在再迷惘 的时候了: “可近一年了,他只出了一回国,又很快就回来了。而后,就一直寸 步不离北京市,他怎么挣的钱呢?” 左忠堂笑了: “你别拿我们小职员养家糊口的方式去想阮大头。他最近的一 次生意,是在俄罗斯做成的,据说,一次政府行为的借贷,就让他赚了投入资金的 百分之三十多。你琢磨琢磨,他的资金一动,就是数十亿人民币,赚百分之三十多, 那是多少钱?他上次去俄罗斯,又想投资石油管道项目,由于资金占用期太长,他 才作罢回国。” 江莉莉终于无话可说了,干睁着一对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座美丽的雕塑。 她的心里自然清楚左忠堂的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至大支行的存款不复存在。阮 大头的家产化为乌有。阮大头本人没有杀身之祸,也必有牢狱之灾。她的行长位子 不但不保,而且还和诸葛秀一道,立刻面临着身无分文的生存危机。 “阮大头不是坏人,而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也许他晚出生几十年,就会成为中 国最会经营的银行家。他错在太超前,在中国还实行金融管制的现在,就违法违规 大搞民营金融。”左忠堂把江莉莉的咖啡杯子推到她的手边, “瞧在老同事的分 儿上,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你现在应该劝阮大头赶紧自首,退还违法资金,争取 宽大处理。” “难道这现实生活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捞月?”江莉莉 的大眼睛凝重而深邃得像浩瀚的大海。 “龚梅与任博雅带着我们进行的无序竞争,其实,是建立在阮大头非法融资基 础之上的,因此,一切的一切当然像水中捞月一样荒诞。五一支行与至大支行争来 斗去的时候,也正是阮大头风雨飘摇、被立案调查的当口。而且,他还打着螳螂捕 蝉,黄雀在后的坏主意。你不觉得这拉存款的商战,是一场没有观众、毫无意义的 滑稽戏吗?” 江莉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散发出绝望的恐怖。 当她的笑卢又戛然而止的时候,她那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里,终于像八月的山洪 一般,喷涌出了晶莹的泪水。她突然站起身,惊天动地地哭号着向卫生问奔去。 “莉莉,莉莉。你,冷静点儿。你和阮大头的时间毕竟不长,一纸婚约也说明 不了什么。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左忠堂不知所措地起身,随在江 莉莉身后,一边嘁着一边追过去。 就在谭白虎腰里别着那把五四式手枪,借到至大投资公司找材料的机会准备再 溜进野鸭湖试试枪,出一出近来蓄积已久的恶气时,手机上的《欢乐颂》却奏响了。 就像长成了的果子终究要瓜熟蒂落一样,谭白虎早已经预感到的噩运终于降临 了。为了找到谭白虎,五一银行分行人事处竟把电话追到了野鸭湖畔,并且毫不留 情地发来了几乎与任博雅相同的通知: “携带学历证书,到分行人事处报到。” “为啥子?”谭白虎阴郁着脸,幻想着恶果不会砸到自己的脑袋上。 原来,谭白虎假学历问题的败露是齐美丽和任博雅两口子的合谋之作。现在的 齐美丽,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她所领导下的梦幻支公司的经营业绩也已经是每 况愈下。该蒙卖保险的亲戚朋友,她齐美丽已经蒙遍了;该通过招聘骗卖的保险, 她齐美丽也已经骗光了。她只有得逞于一时之辙,却想不出能得益于一世之法。她 对继续维持梦幻支公司高增长的发展势头已经是黔驴技穷、无能为力了。见老公凶 使用假学历问题被速发银行开除了公职,本来就心情阴郁的齐美丽立刻把自己变成 了一条恶毒的蛇,顺理成章地把谭白虎当成了她发泄郁闷的泄洪口。她毫不犹豫地 唆使任博雅,对自己的老乡来了个龟死网破的损招,以谭白虎之道还治谭白虎之身, 也把谭白虎买假大专文凭的事情到五一银行北京分行揭发了。 五一银行怎么会因为谭白虎这样一个小职员而败坏了自己的名誉?于是,一接 举报,马上就对谭白虎进行毫不迟疑的追查了。 谭白虎比任博雅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还会抵赖,为了自己曾经获得的一切的一切, 还要进行顽强的斗争。他耍赖道: “我的学历证书丢了。” “丢了?”分行人事处的同志也不好糊亓, “那就带上复印件来。” “没有复印件。”谭白虎依然负隅顽抗。 “那就尽快报上毕业学校、学历证号码。”人事处的同志冷笑两声, “如果 这两条最起码儿的东西还不能提供,我们可要对你按照使用假文凭论处啦。” 谭白虎一想到自己将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的一切,同时也要失去身边那一对秀 美杏眼的注视,他的心乱了。人有欲则不刚,他在马行长面前的大义凛然之气就像 被摔瘪的瓜一样,现在已经无形无影了。他不知不觉地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对 我……是不是要开除呀?” 人事处的同志直截了当地告诉谭门虎: “中央银行是这么要求的,但是分行 领导考虑你曾经为五一银行做出过贡献。拟对你从轻处理。提前解除劳动合同。” 谭白虎听了这义正词严的通知,原来的那一点儿精气神儿,随着大口呼出的冷 气,消失得不见了半点踪影。 他连骑自行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车停住,勉强 地用一条瘦腿支住了自行车,一歪身溜下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来不及支撑住的 红旗牌加重型白行车也随着他的身体歪倒在了路边。 突然,远处传来了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一连五六辆警乍呼啸着往至大投资公司 的方向风驰电掣一般地疾驶而去。 有气无力的谭白虎,一颗疲惫不堪的心依然被揪动了一下,已经混沌成糨糊的 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了一点儿火花:“莫非阮大头出了啥子事情?这世界真狗日的 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 他的心被这强烈的念头一刺激,立刻又找回来几许力气。 他勉强起身,慢慢上车,一摇一晃地向五一支行骑去。 在保险公司豪华办公室里端坐着的老康,心里从来没这么乱过。胸膛里像跑进 来一只精气神儿十足、上蹿下跳的野兔子,搞得他抓心挠肝、坐卧不宁。自打陌生 人提起曾经向人出卖过一张百元错币,老康就总把大胡子送给自己的那张错币翻来 覆去地摆弄。 手里的错币也的的确确是一张百元错币。错币上也的的确确斤排印着两行阿拉 伯数字“100 ”。错币本来就是稀有的东西,难道这世界上还真会出现两张一模一 样的百元错币吗?老康咋样琢磨咋样觉得自己手里的这张错币就是陌生人的那张百 元错币。这样一来,只要自己找错币的原主人阮大头问一问卖主,这个真相就可以 大白于天下,陌生人也就可以乖乖地束手就擒。但是,他迟疑着,没有立刻行动。 他思考着,通过阮大头找到这个大学牛之后,应陔怎样做。 老康的耳畔总是回响着这个大学生的声音: “最近俺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儿。” “等俺的大事儿一干成,五一支行也出名了。这也算俺帮助您教训一下您老婆 吧。” 老康的脑海里总是飞动着一个一个的大问号:这个大学生要干啥大事儿?他的 大事儿与五一支行有啥关系?当然,老康左思右想也始终不能把马苦苦的怪异言行 与银行抢劫联系到一起。在老康的心目中,抢劫银行与大学生压根儿就是风马牛不 相及的两回事儿。 焦躁的老康,想起大胡子的五万元提成费由于陌生人的搅和自己还没来得及付 给他,就赶紧坐在计算机旁,通过网络银行一卡通,划到了大胡子的账上。只是这 次他划过去的,不是五万元,而是连带欠江莉莉在梦幻支公司的提成费一万元,一 同划了过去。 等计算机的液晶湿示屏上一出现“成交”字样,老康立刻拨通了大胡子的电话 : “老哥儿,钱我已经给你划卡上啦。” “吗玩意儿?”大胡子现在没有一点儿仙气,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只是感觉老 康有一点儿不对劲见, “你这么快就踅摸到抢劫的主儿了?” “没影儿的事儿。”老康吭吭哧哧地撒了谎, “我不是说,这个损失我自个 儿认嘛。” 大胡子爽朗地笑了: “行,既然是你我的劳动所得、公半交易,我就谢了。”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原来送我的那张错币,后来我才知道,忒 值钱,弄不好能卖个二十万哪。不当得利的事儿,我可不干。我得找个时候,把那 错币还给你。” 大胡子认真起来: “有一件事儿,你可能忘了。” “啥事儿?” “我没钱那阵儿,也是我最难的时候,我昧着良心从你那儿诓了五百块钱。我 送你那张错币,就算还那五百块钱了。” 老康没想到大胡子还记着自己被讹去的那五百块钱摊位费,便赶紧推辞: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皇历啦。” 大胡子拿出了从未有过的较真劲儿: “我早就琢磨好了,直接给你钱不合适, 那张错币就算我连本带利外加良心债,一起还你啦。你记着得了,没有你那五百块 钱,就没有我的现在。我是拿了你那五百块钱之后,喝醉了酒,被惠总经理开车撞 翻,而后才到保险公司当上培训师的。” 想起那个大学生也曾经提到那张错币,老康便做出漫不经心的语气实则异常认 真的认证: “阮大头是从谁哪儿淘换来这张错币的?” “说是老马头儿。” “老马头儿咋会有这种错币?”老康赶紧追问。 “说是老马头儿的儿子,在云南淘换来的。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值钱,就找阮大 头这个大头套俩钱儿花。我想,阮大头知道这东西值钱,但也想不到它能值二十万 人民币。” “老马头儿的儿子是个大学生,好像叫马苦苦呀。”老康心里始终不敢确定的 判断在大胡子这里终于得到了印证。 “吗玩意儿?你不是怀疑老马头儿的儿子就是那个抢劫犯吧?”大胡子惊诧了。 老康在心里坚定地确认: “没错。”可嘴上却赶紧和稀泥:“没影儿的事儿。” 现在的老康已经没心思和大胡子多纠缠这钱的事儿了,赶紧说:“我原来还欠 江莉莉一万块,你见到她,一块帮我还了吧。” 大胡子感觉意外了: “你今儿这是为嘛?办‘后事’一样嘛。可不能出嘛岔 子,你提出的《人寿保险诚信赔付计划》,惠总经理可是非常重视,而且马上就要 报总公司批去啦。” 此时的老康,已经把陌生人、大学生和老马头儿的儿子马苦苦连成了一条确凿 无疑的线,他的心里也暗暗地下了决心。 他不想向公安局报案,更不希望公安局对老马头儿的儿子进行逮捕,他依然想 通过自己的言行去拯救一颗因苦难、虚荣而变得畸形的灵魂。于是,老康叹口气。 用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对着话筒说: “心里闹得慌。”见大胡子还有再说钱的意 思,就赶紧说: “得了,我还有事儿。再见了。”说着,不等大胡子再吱声。就 自己先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