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豬头!臭雞蛋!你出去就不要再回來!」 伍憶鈴丟出一隻大头凱蒂貓,準確地砸中正在穿襯衫的男人。 他回头看她一眼,繼續穿起長褲。微小而刺耳的拉鍊聲音像一把鋸子,狠狠 地鋸裂她的心腸. 「施彦文,你就这样走了?」她的聲音有些无力,不知道想挽回什么東西。 「不然妳還要怎样?」他仍是背对她,语調平板。 那冷淡的聲音激起伍憶鈴的鬥志,她抓過床边的家居服,迅速套上,再一躍 而起,從櫃子裡找出一个特大號的垃圾袋,將沾過他氣味的枕头、被單,甚至拖 鞋,全部一古腦兒塞進垃圾袋裡. 「喂!我们好聚好散,不要那么粗魯,好吗?」施彦文已经穿好皮鞋,皺著 眉头看她的举动。 「誰好聚好散了?是誰先变心的?」伍憶鈴紅著眼眶大吼。 「妳这个样子,米軃男人都会变心的。」 「我怎样了?你說呀?」 「就是这样子啊!」他逃開她的目光,轉開门鎖準備離去。「我勸妳去找医 生,治治妳的性冷感吧。」 伍憶鈴氣得全身發抖,恨不得上前踹開这个沒心肝的臭男人! 他们交往一年,在他的热烈追求下,她对他投下感情,終於让他突破最后一 道防線,沒想到也攻破了他们單薄的爱情堡壘。 再怎么文質彬彬的青年才俊,一上了床,就变成需索无度的餓狼。起初,他 還会顧及她的生澀和痛楚,漸漸地,溫柔体贴走了样,眼裡浮現的是不滿,身体 语言則訴說著他的不耐煩。 「施彦文,你聽著了。」她握緊拳头,幾乎是嘶吼地喊道﹕「我不是性冷感, 我只是不舒服而已。」 「妳性機能有问题,又不懂得滿足男人的需求,誰敢跟妳结婚呀?」 「不是米軃男人都像你这么色!」 「大家各取所需,既然我们不合,早點分開比較好。」施彦文打開门. 望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伍憶鈴有一種大江東去的蒼涼感。她早該知道,身 為基金操盤人的他,看上的股票一定加碼買進,然而一旦發現公司体質不好,不 能滿足他的獲利目標時,他更会狠心殺出,絕不留下一點情分。 一个星期前,她親眼目睹他挽著一个美女過街,那美女的身材前凸后翹,又 一副小鳥依人的柔順样,正是他所欣賞的典型。看他们說說笑笑的模样,她立刻 明白,她和施彦文玩完了。 玩完就玩完,会变心的人一定会变心,她向來拿得起,放得下,何必單戀一 枝草?哼,他敢甩掉她?! 「把你的垃圾帶出去!」 伍憶鈴扔出巨大的「垃圾袋」,命中他引以為傲的緊實屁股。 「恰北北!」施彦文咕噥一聲,不再回头. 「你大豬哥!」 「碰!」施彦文用力甩上大门,也震落了牆壁上剝落的油漆,支離破碎。 伍憶鈴忍住眼泪,一眼看到地板上的特大號凱蒂貓;当初他送她这隻龐然大 物時,還情意綿綿地告訴她,想我就抱抱它喔。 「去你的Kitty 貓!」 沒头沒腦地扔出大头貓,伍憶鈴再度關上大门. 回身望見凌乱的房間,她忽 然失去力氣,頹然坐倒在门边。 畢竟他们曾经相爱過,走到这般不歡而散的地步,著實令她難受啊。 楞楞地流下眼泪,心头慢慢絞痛起來,她捫心自问,他们相爱吗? 若他爱她,就應該会包容她的缺點,而不会說她粗枝大葉,也不会批评她的 言行举止,更不会嫌弃她的床上功夫…… 嗚,她真的那么不值得爱吗? 正在胡思乱想,门铃響起。她慌忙爬了起來,抹掉眼泪,懷著驚喜的心情打 開大门. 「伍小姐,妳好。」原來是房東太太。 「喔,又要繳房租了?」伍憶鈴的心情直落谷底,他是不会回來了。 「这个娃娃不是妳的吗?怎么丟在外面?」房東太太拎起了凱蒂貓。 「妳要就給妳了。」伍憶鈴吸吸鼻子,翻開皮包拿出鈔票。 「嘻,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給我孫女当生日禮物嘍. 」 吝嗇老婆婆!伍憶鈴暗罵一聲。这老太婆專门A 房客的家具和日用品,碰上 了電燈不亮、馬桶不通的大事時,卻只会裝聾作啞。 「伍小姐,還有一件事,妳的租約再兩个月就到期了。」 「知道了,拜託妳不要再漲房租,現在不景氣,公司兩年沒調薪了。」 「我不漲房租啦。」 「真的?房東太太妳人還不錯啦……」 「这棟房子很舊了,等大家全部搬出去,就要拆掉蓋大樓。」 「妳要我搬走?!」伍憶鈴瞪大眼,老太婆竟然要她无家可歸! 「租約到了呀。」房東太太的神情十分无辜。 伍憶鈴心不甘、情不愿地遞出鈔票。望著老太婆喜孜孜的笑臉,她好像看到 一个邪惡巫婆,正在唸咒施法一一將她的男朋友、房子变不見。 沒了,什么都沒了!是海闊天空也好,是空虛失意也好,她用力關上门板— 終於狠狠地放聲大哭。 伍憶鈴沒有時間悲傷了,為了趕編半年度報表,她忙得團團轉. 才喝下一口 冷水,頓覺小腹有些不適,她瞧了记事本的日期,果然生理期即將來到。 她翻開包包。糟,止痛藥全吃完了,待会兒得溜出去補貨才行。 跟主管打過招呼,摸起一塊衛生棉,來到洗手間做好防護措施,再轉進会议 室,準備參加員工福利委員会议,总经理的祕書在走廊喊她。 「憶鈴,老总找妳,妳要保重喔。」祕書神色關切。 「有什么大條事情吗?」伍憶鈴撫了撫头髮,整整衣裳。「他对我增加旅遊 補助的提案有意見吗?也好,我順便跟他說明一下。」 走進寬敞明亮的总经理大辦公室,伍憶鈴頓覺氣氛不对,除了端坐在桌前的 总经理之外,门口還站著一位壯碩的保全先生,沙發上也坐著一个西裝革履、低 头看文件的陌生人。 「伍小姐,请坐。」总经理精明幹練,不浪費時間噓寒问暖,開门見山地說: 「妳來公司四年了,公司很感謝妳这四年來对財務處的貢獻,可是……」 「你要裁我?」伍憶鈴心头吹過一陣冷風. 「唉!伍小姐妳也知道的,这年头景氣差,公司经營十分艱難……」 「為什么是我?」 「公司撙節人事費用,不得不忍痛犧牲優秀員工……」 「我这么優秀,一个人抵三个人用,你也裁得下去?」她的聲音变得激昂。 「我大學畢業就來这裡,為公司賣命了四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現在是不是榨乾 我的利用價值了,所以一腳把我踢開?」 总经理早知道伍憶鈴的脾性,这女孩子的確很優秀,但她的缺點就是太優秀 了。不管在公事或員工福利上,她向來據理力爭,得理不饒人,就算得罪長官也 不在乎,再让她待下去,公司的主管们遲早会被她氣到中風. 「伍小姐,我请錢律師跟妳說明。」总经理丟出燙手山芋。 錢律師攤開一張文件,不冷不热地說:「这是伍小姐当初進公司簽下的合約, 其中有一項「甲方得因特殊情況,隨時資遺乙方,乙方不得有異议. 」这甲方就 是公司,乙方是伍小姐……」 「这是不平等條約嘛!」伍憶鈴盯住自己的親筆簽名,不禁辯道:「我那時 剛畢業,怎么知道这合約書在寫什么東西?而且什么叫特殊情況?不景氣也是特 殊情況吗?那都是你们的說詞?公司隨便裁我,我要去市政府勞工局申訴!」 錢律師還是一副冷面孔,沒有正面回答问题,繼續說:「伍小姐妳也留存一 份正本,请回去再仔細閱讀裡头的條款。这裡要提醒伍小姐其中一條,離職三年 內,不得洩漏公司機密,否則……」 「否則你们就要告我,是吗?」她瞪住了錢律師,也順便賸总经理一眼。 总经理被她瞪得發毛,忙穩住陣勢。「伍小姐,妳在公司服務四年,照勞基 法規定的資遣費是四个月,请錢律師把支票給妳,做个見證. 」 伍憶鈴望著錢律師遞過來的支票,全身一點一點地發寒。她明白,当初來到 这家外商公司,白紙黑字,簽名立據,她就要有隨時走路的心理準備。 但公司这么倉卒地炒人魷魚,教她尊嚴往哪兒擺呀? 她又有什么尊嚴了?她盡力想做个好情人,前幾天才被施彦文拋弃;想在工 作上努力表現,現在卻让公司辭退。她再怎么有自信,都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一 无是處了。 「请伍小姐簽收支票,還有繳回妳的員工識別卡。」总经理發號施令。 「我要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她有點氣餒. 「伍小姐不能回去了,從現在開始,妳不再是本公司的員工,妳的東西会请 同事代為收拾。」总经理綻開笑臉,像是和客人話家常。 「我的包包有證件和鑰匙……」 总经理站起身送客。「保全公司的先生会送妳出去,请妳過半个鐘头打電話 給 王祕書,她会講快遞將妳的私人事物送到指定地點. 」 「你们好狠,叫我流落街头吗?」伍憶鈴氣得抓狂。 「这裡是兩千塊車馬費,造成不便,请妳見諒。」錢律師遞出一个信封。 好了,她被掃地出门了,既然趕人趕得如此乾淨俐落,她還能挽回什么?又 能爭得什么道理? 她搶過信封,快速地簽收支票,再拿下掛在脖子上的員工IC識別卡,丟到总 经理的大辦公桌上。「啪」的一聲,象徵她和公司四年情誼的決裂。 「我走了!」 伍憶鈴誰也不看,抬头挺胸拉開总经理室的木板门,保全先生立刻趕上。 「伍小姐,请走这边。」他指的是樓梯間. 她竟然不能光明正大離開公司?!還让身旁这个胖保全「押解」下樓,活像 是个見不得人的罪犯。她招誰惹誰了?怎会淪落到这般地步啊!! 樓梯間燈光幽暗,隱隱吹著一股陰風,令人心情墮入冰點. 伍憶鈴模著冰涼 的鐵欄杆,寒意立刻滲入骨髓,小腹驀然一痛,令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生理痛發作了,她今年鐵定犯太歲,為何所有的倒楣事全部擠到一塊兒? 「小姐,妳還好吗?」胖保全好心问候。 「不用你管。」她用力按住小腹,試圖平息那一波波结动的痛楚。 「妳不要難過啦,我送妳出去就下班了,我请小姐喝杯咖啡……」 「不要!」 伍憶鈴推開胖保全,蹬蹬跑下樓梯。胖保全身上的菸味令她作嘔,樓梯間的 濕霉味更刺激著她小腹的不適,她只想遠遠地逃開这个空間. 好想吃上一片止痛藥,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呵。偏偏她的包包還被扣在公 司裡,沒了鑰匙,她又怎能回去? 伍憶鈴愈想愈氣,捏著支票和鈔票,走一步,痛一步,一路痛到西藥房,也 哭花她的一張臉了。 夏日午后,天空总是要痛哭一場,下起驚天动地的雷陣雨。 伍憶鈴站在騎樓,望著街头慌慌張張穿起雨衣的機車騎士,想到了自己。 她從小生活平順,沒经過什么大風大浪,大學畢業后獨自留在台北,努力工 作,努力談戀爱,原本以為日子就这么過下去了,誰知道一个多月前,風雲变色, 一場又一場无預告的雷陣雨接連而來,打得她狼狽不已, 情場職場兩失意,她不是鐵打的女金剛,她需要時間來「止痛療傷」。 捱過有生以來最痛的生理期,她決定重新振作,打算先找一份轻鬆的短期工 作,既可打發時間賺點小錢,又能好好休養身心。 她挑中幾个徵求工讀生的分類廣告,隨便在履歷表填上高職畢業,前天才寄 出,今天就接到这家公司的面談通知。 她看了錶,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三分鐘,可是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一个男人從便利商店出來,手上持著公事包和晚報,咚地彈開一把五百萬巨 傘,邁步走入大雨之中。 「先生!」伍憶鈴又喊了一聲。「喂,拿雨傘的先生!」 葉海旭停下腳步,轉身尋找聲音的來源。 「你要進巷子吗?能不能順便送我一段?」伍憶鈴跳入了雨傘下。 葉海旭捏緊傘柄,直視这位不速之容,眼裡閃過一抹不快。 「妳都自动跑進來了,我還能不答應吗?」他聲音冰冷。 「謝謝啦。」伍憶鈴皮皮地抬头一笑。 天!这男人好高呵,她已经很高了,他還高出她半个头. 再偷偷打量他。他 穿襯衫打領帶,看起來成熟老練;長相還不錯,像是英俊而冷漠的石膏模型;头 髮微有捲曲波浪,让他的臉型更具性格魅力……嗯,比該死的施彦文還好看。 「去哪裡?」他將傘略微一偏,遮掩住她身边的大雨。 「一百五十巷二十號,旭強貿易有限公司。」她趕忙收回視線。 「走吧。」 雷雨轟然,大傘下是一个小世界,伍憶鈴為了避免尷尬,忙著找話題,打發 这短短的一段路。 「这雨真大呵?」 「嗯。」 「奇怪,公司怎么開往住宅區的巷子裡?」 「嗯。」 「先生,你的傘歪了,你淋到雨了。」 「嗯。」」把大傘仍歪在她那一边。 「不好意思,我到了。」总算不必再山口討沒趣。 伍憶鈴瞧了门牌號碼,果然是位在公寓一樓的小貿易公司,此時院子大门洞 開,還有一隻小巧的吉娃娃在歡迎她呢! 「汪汪!」小小的吉娃娃叫聲高亢,勇猛地向伍憶鈴撲來。 「好可爱……」 「走開!」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長腳掃向吉娃娃,濕淋淋的皮鞋虛踢出去,吉娃娃嗅 到剋星的味道,立刻滅了氣燄,嗚嗚兩聲,夾著尾巴蜷縮到门边。 「回去你的地方。」葉海旭右腳再處晃一招,吉娃娃受到驚嚇,低聲嗚叫, 可憐兮兮地冒雨跑回隔壁大门. 「你怎么可以欺負小狗?」这个斯文男人竟然踢狗!伍憶鈴看不過去了。 「阿福不是小狗,牠只是体型小,牠已经八歲了。」葉海旭收起大傘,甩了 甩雨珠,放在圍牆內。 「大狗也好,小狗也好,总之你就是要爱護动物,我如果檢举你虐待动物, 那是要罰錢的,你知不知道啊?」伍憶鈴義正辭嚴地說著。 面对这个陌生女人的連珠炮質詢,葉海旭冷哼一聲,懶得回應。 伍憶鈴只覺得这男人好沒風度,又是欺負小狗,又是对她爱理不理的,恐怕 这傢伙是这條巷子的惡鄰吧。 約定的見面時間已到,她不敢再耽擱,趕快進屋子。 「妳是伍小姐?被狗嚇到了?」坐在辦公桌前的孕婦笑难人。 「還好。妳就是跟我聯絡的黃小姐?噯,小心。」伍憶鈴看見孕婦搖搖擺擺 站起身子,趕緊上前扶她。 「沒關係的,妳请坐。」黃秀樺感受到这个女孩子的热情,頓時生出好感。 伍憶鈴沒有馬上坐下來,她仔細瞧著这家小公司。本來是公寓的三房兩廳格 局,如今客廳擺著兩張辦公桌和電腦,一套会客沙發,飯廳則擺上会议桌,看來 另外三个房間也是辦公室。 「我们公司很小吧?」黃秀樺為來容沖了一杯热茶,在沙發坐了下來。 「是很小。」伍憶鈴環視牆上的粉彩掛畫,還有鋪上格子布的鐵櫃,以及隨 處可見的乾燥花,她由衷讚美說:「小而美,感覺很溫馨。」 「明天可以來上班了吗?」 「嘎,这么快?」 「電話裡跟妳講的條件可以接受吗?」 「可以,可以。」伍憶鈴猛點头. 黃秀樺笑說:「我们登了快一个月的廣告,年轻人一看到我们这種小格局的 公司,就不肯待下來了。」 伍憶鈴早已厭倦了大辦公室的冷清疏離,这个小公司的幽靜環境正適合她的 心情,她大可蝸居此地,悠悠度日,慢慢舔舐她的心靈創傷。 「公司大小都无所謂,外面不景氣,能找到工讀機会就很好了。」 「妳說正在準備二技考試?」 「是啊!」伍憶鈴拿出編好的說詞. 「我畢業好幾年了,一直在南部家裡幫 忙,現在想再念點書,所以來台北一边工作,一边準備考試。」 「真辛苦呢!不過妳放心,妳的工作很简单,就幫我跑跑銀行、郵局,有空 的話,我再教妳國貿和会計的東西,說不定我去生產的時候,妳就可以代班了。」 到了那時,她大概另謀高就了。伍憶鈴心裡这么想,嘴裡卻應道:「沒问题!」 黃秀樺如釋重負,向著外头走進來的人笑道:「海旭,我找到人了。」 踢狗男人是这家公司的員工?伍憶鈴有些驚訝,不過相逢自是有緣,她微笑 點头,正想說句客套話時…… 「妳不是请工讀生吗?怎么找來这个歐巴桑?」葉海旭看了她一眼。 歐巴桑?伍憶鈴眼裡冒出怒火。雖然她長得不夠幼齒,至少短髮俏麗,身材 窈窕,穿著青春亮麗,站出去也有模特兒的架勢,他竟敢說她是歐巴桑?! 「黃小姐,这个歐吉桑也是我们公司的人吗?」她不甘示弱地反擊。 黃秀樺捧著她的大肚子,笑道:「妳叫我秀樺吧。这个歐吉桑,他姓葉…… 哈哈……海旭,人家是小姐,你很傷人耶!」 「她跟歐巴桑一样聒噪,秀樺,拜託妳也找个賞心悅目的。」 「喂,姓葉的……葉先生。」伍憶鈴覺得自己被忽視了,大步站在葉海旭面 前,正氣凜然地說:「我叫伍憶鈴,隊伍的伍,回憶的憶,鈴鐺的鈴,不是她她 她的,更不是歐巴桑。我雖然長得不夠賞心悅目,至少也是清秀佳人……」 葉海旭倒抽一口氣,見識到什么叫做厚臉皮。 伍憶鈴繼續哇啦啦地說:「老闆娘已经錄用我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希望 我可以和你和平共處。」 葉海旭瞧了悶住笑意的黃秀樺。「老闆娘?!妳確定要用她?」 黃秀樺用力點头. 「我更確定了,憶鈴很有趣,以后公司会很热鬧. 」 伍憶鈴忘记來这兒「療傷」的目的,用力地推薦自口己。「是啊,我很会辦 活动,有什么員工旅遊、慶生活动都交給我吧。」 葉海旭將公事包放到桌上,冷冷地說:「公司上下才三个人,辦什么活动?」 黃秀樺更正道:「現在四个人了。」 伍憶鈴一愣,这公司真小!她四處張望,還不知道老闆在哪裡呢! 葉海旭逕自從公事包拿出幾件東西。「秀樺,这是妳要的酸梅、无花果、蜜 餞、八卦周刊。還有,幾个戶头都辦好轉帳了,这些存摺和印章還妳。这边是昨 天開信用狀的電文和收據。」 「麻煩你了。」黃秀樺收拾桌上的東西,又說:「外面那幾个裝貨的紙箱要 拆,開疊好,清出空間,機車才好牽進來放。」 「嗯。」葉海旭得了指令,又踱了出去。 「原來他是跑腿的小弟啊。」等姓葉的出了门,伍憶鈴不可思议地說:「这 年头小弟也穿得这么体面?」 「我们是小公司,他是校長兼撞鐘的啦。」黃秀樺笑意盎然。 「校長?」伍憶鈴背上突然燒上一把大火。 「海旭是董事長兼总经理,另外還有一个副总郝自強,他们專门負責國內外 的業務,我就在裡头打雜算帳。」 「妳?他?他是董事長?他是妳老公?」头上又飛過一群嘎嘎乱叫的烏鴉. 「喔,不!」黃秀樺笑著解釋。「我们是同學,也是事業夥伴。」 这姓葉的是老闆?! 她对他沒好感,他对她也沒有好印象,这絕对不是一个好的開始。 伍憶鈴轉著手裡的玻璃杯,考慮是否明天落跑,不來这边上班了。 她從落地窗看出去,葉海旭把領帶折進鈕釦縫裡,董事長搖身一变成為搬運 工,正在賣力拆解紙箱,那專注的神情让他看起來更像是美術教室的石膏像。 雖然剛下過大雨,送來些许清涼意,但夏日氣溫高,才幾分鐘的工夫,他已 经是滿头大汗,襯衫左边肩袖更是全部濕透。 伍憶鈴记起來了,那是他為了替她擋雨,因而淋濕自己。 「憶鈴,妳在看他吗?他人其實不錯的。」黃秀樺微笑說著。 「我才不看他哩。」伍憶鈴轉回視線。要不是黃秀樺親切,她一定当場落跑。 「呃……那我不打擾了。」 「记得明天來上班喔。」 「唔。」她正在快速思考,打算編出一套說詞推掉这份工作。 「杯子放著就好。」 「我來幫妳洗。」伍憶鈴看到黃秀樺又要搖搖擺擺站起來,忙把她按回去。 「妳忙妳的,当孕婦可別太辛苦喔。」 「謝謝妳了。」 伍憶鈴懷疑自己腦筋短路,既然不想待下來了,何必这么慇勤洗杯子? 心不在焉地走到廚房,心不在焉地沖洗杯子,瞧著玻璃杯綠的口紅印,她拿 起菜瓜布,沾了洗潔精,用力搓搓抹抹。 「喀!」悶悶的碎裂聲傳來,「叮!」接下來是玻璃碎片掉落流理台的清脆 聲響,伍憶鈴還搞不清楚狀況,就看到血珠子一滴滴掉下。 抬起右手腕,哇!好長的一道血紅裂口喔,好像張著一張嘴巴,緩緩吐出暗 紅的鮮血,埋头的肉像是生魚片,更裡面還有白白的脂肪呢! 「救命啊!」她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什么事?」葉海旭衝進廚房。 「我快死了啦,」 葉海旭瞧見她的傷口,神色一凝,立刻拉出这个麻煩精。「快,按住傷口。」 「不能按,裡面有碎玻璃,要是玻璃跑到血管,我死的更快啦!」 「把妳的手举高,比心臟還高。」黃秀樺急著出主意。 伍憶鈴馬上举起双手做投降狀。「嗚,我不想死呀!」 「举右手就好了。」黃秀樺又急又好笑。「对,这样血才不会一直流。海旭, 快送憶鈴去急診. 」 葉海旭找出一个紙盒,掏出裡头的毛巾,快速裹起,護住傷口。 「喂,这是死人的毛巾。」伍憶鈴即使嚇得臉色蒼白,仍不忘發表意見。「 使用之前應該要過水,不然会帶晦氣。」 这女人實在夠了!葉海旭扔開印著「奠」字的紙盒,沒好氣地說:「妳再囉 嗦,待会兒就变成死人了。」 伍憶鈴閉了嘴,以左手捧住包成一大捲的右手腕,感覺陣陣撕裂的剌痛,又 感覺玻璃碎片正沿著血管,快速地向她的心臟逼近…… 霉星高照,壞運当头,本年度最佳「霉女」,她当之无愧! 「哇嗚!」 新愁舊怨一古腦兒湧上,她当著兩个還不是很熟悉的「同事」面前,再也難 以抑下滿腹哀怨,眼泪似流水,嘩啦啦流个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