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悠然台”上,耶律真熙一张刚毅有型的俊脸紧绷着,湛蓝的瞳眸此刻显得 阴郁,不善地瞅着对面的两位不速之客。 “我说真熙,今天天气很好,怎么你的脸反而臭得跟什么似的?”遥里积拿 调侃他,他是大内惕隐司的三公子,与耶律真熙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小他一岁, 今年二十六。 “看来应该不是天气惹得咱们这位瑾王爷不悦。”图鲁烈古附和,嘴角勾起 一抹戏谑的笑意。他是敌烈麻都司的二公子,同遥里积拿一样,也是耶律真熙一 起长大的好友,与耶律真熙同年。 耶律真熙冷眼看着两位好友你来我往的唱双簧,没有开口的欲望。“如果不 是天气,那会是什么?”遥里积拿故意偏着头,似笑非笑的问:“真熙可是即将 大婚的人呢,人逢喜事应该是精神爽才对,怎么反而抑郁寡欢呢?” “哎呀!难不成……”图鲁烈古佯装惊愕的低呼一声,“真熙,难不成你对 那位大宋公主不满吗?” “你们够了没有?”他冷声道,若非看在他们是他的好友的分上,不想给他 们“眼色”看的话,他们哪还能在这调侃他! “瞧你一副不爽的模样,怎么会够了?”遥里积拿道,“不想娶大宋公主你 就要说啊!如果你坚持,皇上怎么也不会强迫你的。” “很不巧,就是皇上连同太后一起强迫我的。”耶律真熙嘲讽一笑。“可, 真熙,如果你坚持不娶,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对你怎样,难不成他们会砍你的头吗?” “是不会对我怎样,他们只是让我选择,看我是要娶大宋公主还是娜茵娃公 主。” “什么?!”两人惊讶的大喊,随即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听闻娜茵娃 公主日前大发雷霆,将整个寝宫给毁得成了废墟,原来就是为了咱们瑾王爷宁娶 宋室女也不娶她啊!”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很高兴你们觉得愉快。”他嘲讽道,“不过你们只猜对了一半,娜茵娃只 知道我要娶大宋公主,并不知道我可以择其一这件事。” “抱歉,真熙,看来皇上和太后真是太了解你了。”两人敛起笑,想到那个 娜茵娃公主忍不住要摇头,光是这样就气得将寝宫给毁了,那若知道真熙宁娶汉 女也不娶她,搞不好会把整个皇宫都毁了也说不一定,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大宋公主到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的感谢人家,可以说是她挽救了你的未来。” “是喔!”耶律真熙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不过是从这个坑跳到另一个坑罢了。 “对了,宋室那边的人选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虽然还不知道人选,不过如果按照预定的行程,打算赶在入冬前迎回大宋 公主成亲的话,迎亲队伍应该即刻出发,不能再拖了。可是为什么玉府里一点准 备布置都没有?” “没有必要。”他不甚热中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在中京拜堂,行完礼之后,再将她带回上京来。” “咦?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两人不平的喊。 “你们现在知道了。”他淡淡的瞅了他们一眼。 “啊!我想到了,难怪皇上和太后有前往中京的行程,原来是要为你主持大 婚。”遥里积拿一击掌,恍然大悟。 “可是为什么不在上京举行婚礼?”图鲁烈古疑问。 “这种丢脸的事,还是愈少人参观愈好。”耶律真熙耸耸肩。“丢脸?”两 人扬眉。 “我知道每个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了然的睨着他们,“你们敢否认吗?” 遥里积拿和图鲁烈古相视一笑。 “我们当然没有,不过别人就不知道了。” “没有吗?不知道是谁下了一千两的赌注,赌大宋公主撑不到上京的?”他 瞅了图鲁烈古一眼。 图鲁烈古尴尬的一笑,那是因为他听说大宋的女人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体弱多病的,所以才做这种推测的咩!“又不知道是谁下了两千两的 赌注,赌大宋公主成亲后撑不过一个月的?”他又睨向另一位好友。 “原来你都知道了。”遥里积拿轻笑,不以为意。 “至于我那些堂兄弟们就更别提了,歪鼻子斜眼睛缺胳 膊少条腿的,全都赌下去了,我该怎么说呢?大宋的公主不会随便见外人, 所以外貌如何不得而知。虽然可以确定大宋送来和亲的公主不会是什么倾国倾城 的大美女,但是他们也绝对不认为宋室真的会送一个有缺陷的瑕疵公主来,就是 拿这件事取笑。“ “所以你才决定在中京完婚,这儿不举行盛大的婚礼 了?“ “我说了,没有必要。” “你将要娶的,是正妃耶!” “正妃又如何?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多余的女人。” “启禀王爷!”悠然台下,一名守卫恭敬地道:“皇上派人送来一封密函。” 耶律真熙一愣,沉声道:“递上来。” 守卫踏上楼台,恭敬的将信件递上,然后快速退下。 他拆开信,内容简短,快速的扫了一遍,原本轻蹙的眉头紧紧的皱丁起来。 “密函上说了紧急事件吗?”遥里积拿和图鲁烈古好奇的问。“哪会有什么 紧急事件,皇上爱搞神秘,这种事命个宫人送个口信便成了,还搞密函这套把戏。” 他将信收起来。 “那到底说些什么啊?”真是爱吊人胃口。 “还有什么,不就是和亲的对象已经决定了。”除此之外,还给了他一个任 务。 “是哪一位公主?” “大宋九王爷赵云的小女儿,沁心公主赵允瑛。” “沁心公主……不会吧!”遥里积拿语带讶异。 “怎么?你听过这沁心公主?”图鲁烈古疑问。 “之前决定和亲时,我曾调查过大宋的皇室,包括众诸侯的公主、郡主,这 赵允瑛据说是个体弱多病,随时都会二命呜呼的人呀!”这沁心公主的名号应是 为此次和亲而加封的头衔。 耶律真熙蹙眉不语。 “这大宋送来这么一个公主是什么意思?”图鲁烈古不满地说。“真熙,你 的决定呢?”遥里积拿望向好友,“如果把沁心公主之事告诉皇上,相信皇上会 要求宋室换个人选。” “不必了。”他淡漠回应,反正,他本来就对这个婚姻不抱任何期望,大宋 公主是死是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而既然人选已经决定,他当然就不能“辜 负”皇上特地给他完成“游山玩水”的梦想的机会,他决定,明日就出发! 悠然台下,一名守卫又匆匆来报。 “禀王爷,六王爷到。” 三人皆是一讶。 “那个人找你做什么?!”图鲁烈古一听闻六王爷来访,不禁臭着一张脸。 “我想应该同这几日大伙儿一样,来‘恭贺’我的吧!”耶律真熙耸肩。转 向守卫吩咐,“请六王爷到大厅,我立即过去。” “是。”守卫立即退下。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遥里积拿蹙眉。 “那家伙肯定又要来找麻烦。”图鲁烈古压低声音怒道。 “我看你们先在这儿稍候,免得图鲁烈古你和六王爷起冲突,我去去就来。” “真熙,来者不善,你可要小心。”遥里积拿警告他。 “我也要一起去,如果那家伙……” “你别给真熙添麻烦了。”遥里积拿硬是拉着图鲁烈古不让他跟去。 耶律真熙摇头,他实在担心图鲁烈古那种火爆性子,这会替他自己甚至是图 鲁氏招来祸害。 轻叹口气,踏下悠然台,他举步往大厅走去。 六王爷找他做什么呢? 他现在只希望,明日的行程不会被耽误了才好。 前往大宋的一路上,耶律真熙都是蹙着眉头的,直到顺利的潜入汴京之后, 他的眉头才稍稍纾解。 “王爷,那日六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酒楼里,二楼靠窗的位子,努耳 札终于捺不住好奇的问。 耶律真熙头戴一顶黑色斗笠,遮住上半部脸孔,手执酒杯,静静的喝着。闻 言,挑眉望向他。 “你这次忍得真久,我以为你早几日就会问了呢!”他轻笑。“王爷,那是 因为我见你愁眉不展,不敢打扰啊!” “其实他也没明说什么,除了恭贺道喜外,就是叮咛我小心别让她死在半路 上,否则可是会引起争端的。” 那个她指的就是此次大宋和亲的对象——沁心公主。 “什么?!难道他想对她不利?!”努耳札第一个反应惊问。好战的六王爷 对此次议和相当不满,的确有可能借着杀害沁心公主,再次挑起战端。 “别妄加揣测。”耶律真熙脸色一沉。 “属下该死。”努耳札一惊,立即认错。 “算了,反正我们小心一点就成了。”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吆喝。 “快快,九王爷的三公子又要教训人了。”路人匆匆相告,脸上绽着兴奋的 光芒。 酒楼里的客人听闻此消息,也纷纷的起身冲出去看热闹。“王爷……”努耳 札从窗口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望去,之后又转回头面对主子。“是九王爷的三公子, 要去看看吗?” 他仰首饮下杯中酒,蓝瞳闪了闪。 “也好,听说那个沁心公主与三公于是双生子,长相应该相差不远。”他沉 吟道:“走吧!”搁下一块碎银子,两人离开酒楼。 来到京郊空旷处,他们看到黑压压的人潮,而他们的目标,正被包围在这群 人里头。 “看热闹的人似乎挺多的。”努耳札讶异的说。 人群中,传来哀求讨饶以及清亮且无辜的调侃声。 “努耳札,你去问问怎么回事。”耶律真熙低声吩咐。 他点头,随手抓来一位看热闹的路人。“这位兄台,请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 “你们一定是外地来的,对吧?” “是啊!” “难怪不知道,九王爷的三公子可是咱们京城里有名的‘鬼见愁’哪!”那 路人东瞄西瞅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三公子仗着权势,在京城里横行霸道, 凡是让他看不顺眼的人,一定会被他整得很惨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忍气吞 声,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苦难言啊!” 努耳札惊讶的望了眼耶律真熙,才又问道:“那……九王爷都不管自己的儿 子吗?” “九王爷可宠三公子了,更何况,谁敢说去,又不是不要命了。” 他点头,轻声道了谢,回到主子身旁。“王爷……” “我听见了。”耶律真熙蹙眉,传言九王爷忠肝义胆,严以律己,没想到会 出了这种不肖子孙。 “现在呢?” “里头似乎挺精彩的。”他四下张望,看到了一个观赏的好地点。“努耳札, 到上头去。”他指了指右方一户人家的屋顶。 “这样好吗?”努耳札犹豫,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随你,我先上去。”他言罢,便直接跃上屋顶。 努耳札无奈,也跟着一纵,落在主子身旁。 视线一落在人群中央,努耳札立即讶异的张着嘴,“王爷,你认为哪一个才 是九王爷的三公子?” “这还用问,当然是教训人的那个。”他一双精光湛然的蓝瞳紧紧盯着人群 中那道纤细的身影。 “我的天啊!他……确定是个男人吗?”大宋男人和他们一比,已经够瘦弱 了,这九王爷的三公子比起大宋其他男子,又更纤弱了几分。 “每个人都认得他,就应该是吧!”耶律真熙也颇为怀疑。 “如果沁心公主和她这位兄长长相相似,那无疑是个美人胚子。” “一个在大漠活不过三天的美人。”他闻言语带嘲讽的道。 “说的也是,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沁心公主体弱多病,随时会一命呜呼。”来 到这儿两天,该打探的消息已经都打探到了,果真如遥里积拿大人所说的一样。 “说不得……这沁心公主在迎亲途中就会香消玉殒了。” “若她真如传言般虚弱,那……的确有这个可能。”耶律真熙盯着人群中央 的三个人,眼神抑郁。 人群中,身着浅蓝衣袍的翩翩美公子,人人口中九王爷的三公子赵允修,实 际上却是赵允瑛所扮。 她手上搭着弓箭,瞄准树下发抖的两个人。 “你们自己决定由谁来顶那颗水梨。”她冷声道。 “三……三公子饶命啊!我们兄弟俩是何时得罪三公子的,三公子为何要这 样对我们呢?!”大牛和阿狗两兄弟拼命讨饶,死也不敢去碰那颗梨。 “本公子闲来无事想练练箭,让你们陪本公子练,可是本公子给你们的荣幸, 怎么?嫌弃吗?”赵允瑛斜睨着他们,表情无辜,可眼神冷然。 “不……不敢,可……” “不敢的话,就乖乖的把梨给本公子捡起来,放在头顶上。” “三公子……饶命啊!” “你们是怀疑我的箭术喽?” “三公子……咱们兄弟俩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要奉养,你就高抬贵手, 放过我们吧!”大牛和阿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着。 “说得好像我是在欺负你们似的,各位,我有欺负他们吗?”她故意询问围 观的人。没有任何人敢作声。 “瞧,我不是在欺负你们,快点决定,本公子手酸了,要是箭一不小心脱了 手,我可不负责喔!” “呜呜……三公子饶命……饶命啊!” “我数三声,你们快点顶梨,否则后果自负。”她说出最后的警告。“一… …” “你顶!” “不,你顶!” 两人开始吵了起来,互不相让。 “二!”看他们几乎要大打出手了,赵允瑛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是弟弟,就要听我的话。”大牛喊。 “你是大哥,本来就要礼让弟弟。”阿狗也喊。 “够了、够了,三公子,老身求你了,饶了我这两个没用的儿子吧!”突然, 一名老妇人蹒跚的冲进人群,来到她跟前跪了下来。她见状立即放下弓箭。 “婆婆,你这是何苦呢,这两个不肖子弃你不顾,任由你卧躺病榻不管,整 日不是流连赌场就是妓院,连我给你看大夫的银两都给他们抢去吃喝嫖赌花光了, 回到家讨不到钱,还对生病的你拳脚相向。他们不顾你的死活,你为何还要替他 们求情呢?”赵允瑛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一番话让众人知道原由。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孝,也是老身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老身感激三公子 一而再的相助,但还请三公子饶了这两个不孝子吧!” “婆婆……”她心酸的为老妇人拭去眼泪,转向大牛和阿 狗,“你们看到没有,这是你们的娘,你们对她如此不孝,她还是一样疼爱 你们,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惭愧吗?” 两兄弟垂着头,不敢说话。“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你们娘亲回家休 息!”她朝两人怒吼。“是、是。”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妇人。 “手劲给我轻一点!本公子警告你们,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没有好好的孝顺婆婆, 我可是不会轻易饶过你们,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两人扶着母亲,急急忙忙的离去。 没好戏看了,人群逐渐散去。 “何不修!”突然,赵允瑛大喊。 耶律真熙和努耳札看见他们之前向其打探消息的男人浑身一僵,从方才的事 件看来,这个男人肯定也因为某件事而被赵三公子给关照过,所以方才才会那样 对他们说。 “三……三公子……”何不修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 “何不修,想念粪坑的滋味吗?”她面露冷笑的问。 “不……不……”他拼命摇头。 “是吗?我昨儿个看见何嫂子黑了一个眼圈,以为你开始想念粪坑的滋味了。” 她面色不善的瞪着他。 “我……我没有,真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再打她,真的!”他焦急的喊 着。 “我知道,何嫂子说了,她是不小心撞到突出的长棍。”她诡笑。何不修松 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看来你是真的学乖了。” “是啊是啊!我学乖了,绝对不敢再打我娘子了。”他立即点头。“是啊、 是啊!你是不敢了。”赵允瑛笑得很灿烂,却让人 看了忍不住心底发毛,“真奇怪,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我是什么……鬼见 愁是吧?” “嗄?!”他顿时脸色惨白,他都压低了声音,在这嘈杂的人声里,他竟然 还听得见! “何不修,真是谢谢你替我宜传,我很喜欢鬼见愁这个名号,挺适合我用的, 我就是希望那些没资格当人的家伙一见到我就发愁。”她蹲下身。“何不修,你 是人吧?” “是,我是人、是人。” “只要是人,见着我都不必发愁,了解吗?” “了解、了解。”赵允瑛起身,悠哉的抽出插在腰间的长箫,在指尖旋了几 转,淡淡的朝屋顶上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瞥了一眼,然后潇洒的转身,举步离去。 “王爷,这种发展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呢。” 耶律真熙无语,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离去。 赵三公子,与他未来的妻子同个长相,如果那个沁心公主是这种性情的话… …该有多好! 既是鬼见愁,那肯定能长命百岁吧! “努耳札,巴古达他们何时会抵达汴京?”巴古达是迎亲队伍的护卫队领头。 “预计三天后抵达。”努耳札疑惑地望着他,“王爷,你有何打算?” 他一笑,“暂时呢,咱们就跟着赵三公子回王府探一探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