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水 廉莲在汪母家陪然然睡着后回家已经九点过了。和往常一样,家里的漆黑总是 由她回来打破,客厅吊灯中熄灭的一盏小灯还没等来汪澈去抢险;家里的阴冷也总 是由她回来慢慢烘热,但初冬的寒气已经让她有想烤火的念头了。有时廉莲好想在 楼下就能看见汪澈为她点着的明灯,在打开家门的一刹那就能看见汪澈的笑脸,在 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时就能有杯温水,在看电视时不再考虑还有昨天换下的衣物。但 是,这些都没有,似乎成了一种梦想一种奢望一种幻觉,一直没有在她的等待中发 生过,一切都只有自己去做。 廉莲休息日会带然然回家,家里很明显地有了然然的痕迹,拼图板上那些玩具 和墙上的涂鸦让家里显出一些杂乱,但都留有然然的体温和咯咯的笑声。廉莲不会 去整理那些顽皮的玩具,也不会去遮掩那些可爱的图画,她让它们保持着然然走时 的原样,仿佛然然随时就在身边,就在那里快乐地玩耍,并且甜甜地喊着妈妈。 一周时间汪澈都是凌晨才回来,也有一周时间他没有去看女儿了,廉莲就拨了 个电话问汪澈在做什么?她不喜欢天天催汪澈回家,是不愿让别人笑话他“妻管严”, 汪澈也极为反感那些催老公回家的女人。她比较相信婚姻就是放风筝,男主外女主 内,给男人自由他才能飞得更高,虽然女人在地下望着男人并为他奔跑有些不甘心。 汪澈回话说在陪领导打牌。廉莲一直没弄清所谓的“领导”究竟是哪些人,级 别最低时不过是单位的主任,反正汪澈把职务比自己高的统称“领导”,如果特指 业务比自己强的那就是“师傅”,如果是女人那就统称“美女”。 廉莲问怎么天天都在打牌?汪澈说人家叫他去没法,他算是撤退得最早的了, 很不够哥们。 廉莲说女儿你总要关心一下。汪澈说现在有你关心就够了。 廉莲说你当爹的做啥呢?汪澈说男人就要工作,打牌也是男人的工作,好了好 了,我等会儿就回来。 廉莲打开电视后就打理起家务来,一个人在家时她习惯让一些声音充满屋子, 有人在这里说呀唱呀让夜晚的安静不显得那么可怕。 电视里正在播出头天晚上市里举行的“移动杯”省春运会佳丽选美总决赛录像。 昨天李加芸给她送了一张嘉宾票,说是帮着孔天启在单位上推销的。汪澈单位也发 了票,他一手就送人了,他以为廉莲没空去看表演,更知道父母不爱看这样的表演。 廉莲一人带着然然到现场看过一阵,当时她看见李加芸和吴雨婷在最前面的贵宾席 里,他们单位的几位副总和哥哥却在后面几排就觉得好奇怪:汪澈单位上可是等级 森严,这样的场合哪容中干和科员坐在领导前面,这真是个宽容的单位! 昨晚的表演廉莲看完最初的泳装比赛就提前回来了,因为然然在那里面呆不住 总想出去玩。选美活动让廉莲颇有些感触,昨晚回来闲着没事还在QQ空间里写了篇 日志—— 《凰城又选美》城里借着省春运会的光芒又开始了佳丽选美,名曰:圣火天使, 今晚进入了最****总决赛。刚在近乎奢侈的演展大厅看到第一轮泳装淘汰赛——还 不算太露骨。我却先要走了,因为女儿不爱看这些,她更想看家里的楼顶花园,甚 至一块小积木。 对于此次选美我不能妄加评判,让我感触最深的是女人的青春。那些青春当头, 千娇百媚,仪态万方的少女们,在斑斓的灯光下,骄傲无比地迎着彻骨的寒冷尽情 挥洒自己的天使风采。场下,热血的少男们,拖儿带小的少妇们永远失去参赛资格 了。 走出演展大厅,外面就是夜幕下的广场,一个方队正在大厅门外随歌起舞。粗 糙沙哑的音乐,昏暗的灯光,跳舞的尽是中老年妇女,没有谁专心欣赏她们,她们 依然忘情而舞。人们驻足在广场上欣赏的,是她们身后的喷泉。 廉莲打理完家务选美录像也播结束了。廉莲习惯等汪澈回来才睡觉,不然会失 眠。以前她回家通常不看电脑,白天看得够多了有些厌烦,也怕伤了眼睛。但现在 不一样了,她宁愿在电脑前浏览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让时间过得快点,也不愿一人守 着电视发呆。 她登录QQ,一边漫无目的地听网络音乐,一边加工为然然拍的数码照,然后传 到加密相册里。一年多来,她为然然拍了数不清的照片,在她的眼里,女儿一天一 变,那一哭一笑一举一动都妙不可言,真的是自己的孩子才最乖。她要让那些成长 的瞬间永远保留下来,等然然长大了成为她最珍贵的回忆,不至于象自己儿时的照 片那样被一次暴风雨掀开房顶的石棉瓦给毁掉了。那台获奖而来的爱国者数码相机 成了女儿的记录者,是她的贴身宝贝,只是快门有点不灵敏了。 不一会儿,一个名为“沧浪水”的发来了信息:“第一次见你上线。” 廉莲心想自己上班时经常上线,就问: “什么意思?” “前年就加你为好友了,从没见你上线。” “错过了吧。”为了扩大红才妙的影响,廉莲把QQ设置了“允许任何人添加我 为好友”,目前她已被动地成了两百余人的好友了。这些好友来自全国各地,少有 人对红才妙的业务感兴趣。如果是同城人,大胆的直接就要视频、要电话、要见面, 如果拒绝,他们也就迅速地消失了;胆小的这也不肯说那也不愿说甚至自己也不知 道说什么;时尚的就尽玩网络符号和网络用语,让廉莲有点摸不着头脑;客气的一 句一声“呵呵”,两句一声“谢谢”,三句一声“向你学习”,话不投机也就半句 多了;即使聊得投机的聊上一两月也就无话可聊,不了了之。所以那些头像总是灰 着的,死了一般;头像即使亮着,也哑了一般。这网络,认识朋友和忘记朋友是一 样快的,纯粹是擦肩而过的过客。至于沧浪水何时加自己为好友的,廉莲没有丝毫 印象,这个淹没于二百多个好友中的沧浪水从来没引起她的注意。这下廉莲才注意 到他的号码是个难得一见的顺子,等级只有一个月亮,如果他在两年前就用这个号 码,那么他应该没怎么使用它。按她的推断,沧浪水对网络不是太懂。 “是的,我很少上网。”沧浪水说,“又看了你的空间,能提点意见吗?” 廉莲已经不再把那个QQ空间当成公司的宣传台了,只当成保留自己足印的地方, 有没有人去看她的空间她并不关心。这下有人提到了她的空间并表示有意见很让她 意外,她回复道:“当然能,欢迎。” “《先百姓之忧而忧》你有何感想?”沧浪水说,“这个问题两年前就想问你 了。” “你是提意见呢,还是问感想?”廉莲发了个发愣的表情,“我的感想是,它 是生活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很符合大赛主题,更是百姓愿意看到的。作品让我震撼、 佩服。” “看得出你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还把它收藏了。”沧浪水又说:“我的第一 个意见是,看问题不要太片面。” “摄影只需要看镜头中的这一瞬,不需要全面,这不是雕塑。”廉莲说。 “摄影也有很多角度需要去设想。”沧浪水说。 “一个好的角度就够了。这个角度感动不了你是吗?那么你的心很硬。” “硬的心往往是脆的。事实不一定是照片反应的那样。”沧浪水说。 “你喜欢从阴暗的角度去设想吗?摄影只需要最恰当的视角,阴暗的角度通常 拍不出好片。”廉莲回复说。如今的人们的确习惯往阴暗的角度设想,看到一对不 象夫妻或者恋人的男女就会联想到情人,看到女明星就联想到献身。就连红才妙广 告选送的作品获奖、后来负责将获奖广告制作成街头站台广告也被一些人联想到幕 后交易。 “不是阴暗的角度,是事实的角度。不说这个话题,我想我是说不清了。” “你知道它的事实吗?”廉莲问。 “那是发生在百勤县的事,我很熟悉那里。”沧浪水说。 “是的。你很早就看见这篇日志了吗?”廉莲问。 “是,第一次用这个QQ号时。那段时间我在街上欣赏了贵公司负责制作的获奖 广告。正好朋友教我添加好友,搜索到了贵公司的大名,因此就加了你,也拜访了 贵公司的空间,但你一直不在线。也算得上是巧遇吧。” “再遇却是两年后了,还算巧?”廉莲说。 “算,比如昨天。选美我也去现场看了,我给这篇日志留了言。” “谢谢。我看到提示说有人留言了,原来是你。”廉莲的日志很少有人留言, 那些“顶”、“同感”、“欣赏了”之类的简短留言对她来说是没什么价值的,可 以说那是不认真的,所以她也懒得去看。 “我通常不留言。今天第一次留言。” “等会儿我去看看。你对这样的选美活动有什么看法呢?” “如果大家都喜欢,办办无妨,一种宣传方式而已。” “为什么不选美男呢?” “男人举办这样的活动没劲。” 廉莲笑起来:“那就让女人来举办。” “男人如果作观众,看起来会没劲。” 廉莲说:“只让女人看,反正男人忙得没时间看。” 沧浪水回复说:“你错了,女人关注的是女人的外表,而不是男人的外表。男 女都爱看美女,自然就流行选美女了。” “嗯。你对我的空间还有什么意见呢?”廉莲说。 “下面的意见是:个别日志敷衍了事,滥竽充数。转摘文章太多,人云亦云。 空间花里胡哨,象我中学侄女的空间。整体感觉就象冬天里亮堂堂的太阳,看着耀 眼却没有温暖。个见,请谅,我比较刻薄。”沧浪水说。 “弄着玩的,不必当真。”廉莲吃惊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把空间当回事 的浏览者。 “发布出来的作品就要对它负责。不做则已,做则做好。”沧浪水说。 “水平有限,见笑了。不过很谢谢你的指点。” “《质变》不错。那样的创意是怎么来的?”沧浪水说。 廉莲把灵山寺外看到的一幕讲给他听了,然后说:“我就在想,信佛与恨佛就 在一念之间吧,就象廉洁与腐败有时也是一念之间,正巧那两个字那么相似。” “也正巧与你的姓名有关。”沧浪水说。 “你知道我的名字!”廉莲发了个吃惊的表情。 “政府网上公布过,现在也搜索得到。”沧浪水说。 “是的。你的这个号码这么好,收费的吧。” “不知道,前几年别人帮我申请的。会关注你的空间,有事,再会。”沧浪水 还没等廉莲回他一个再见的表情就下线了。 廉莲点开那篇《令凰又选美》的日志,只见沧浪水留下了百余字的评论:“这 篇日志有没有不重要,她想感叹的是青春,想证明的是她的容貌。如果时光可以倒 流,如果那个时候条件允许,她或许不是旁观者,她有些冷淡的不平的挑剔的观望 着凰城又选美。余秋雨说过:一个不美或者不爱美的女人是绝不喜欢看选美的。基 于女人的天性。女儿现在爱看楼顶花园和积木,并不表示她以后也那样。老人身后 的喷泉,她心里的庆幸和迅速消失的落寞。” 一篇赏析短文般的留言虽然并不全是夸奖但讲得很在理,不评则已,评则认真, 让廉莲感到了留言文字里饱含的温度。沧浪水和其它网友很不一样。她想起沧浪水 给自己提的几条意见,也觉得在理,于是删除了那些转摘文章和不满意的原创日志, 简化了装饰,让空间简明起来,突出原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