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 近两月没有下一场象样的雨,城里的母亲河即使有上游水电站放出的一些水也 让人担心什么时候它就断流了。几次人工降雨起效不大,人们都在沙漠上过日子一 般开始节约起每一滴水来。有报道说全市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廉莲始终没有懂 清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心想怎么百年一遇的水灾和旱灾这么容易就被自己给 遇上了呢,对它充满了怀疑。 有关部门已经组织了抗旱,在红才妙制作了好多抗旱标语,仿佛标语越多抗旱 越有效果,那阵势就是大规模。广告公司最盼望有档次的达标升级或者大规模的活 动,那种各单位都要包装到牙齿的红头文件就象是送给他们的大蛋糕,一些设计好 的模板稍作修改就能到处开花,人家费钱,他们省力。有的热门单位似乎有升不完 的级,今年升这种级,明年升那种级,年年都在推翻前一主题的包装再进行新主题 的包装。 红博客上有关旱灾和抗旱的图片文字比比皆是,抗旱工作在那些日志里也显得 如火如荼。象牙姑娘呼吁博友开展捐款送水活动的日志得到了不少响应。廉莲建议 重点捐助今年旱灾较重、往年水灾较重的百勤县,大家也表示赞成。大家之所以响 应逗人责骂的象牙姑娘,是因为她作为一个未婚的大龄女教师除了写性方面的另类 日志之外,也写这公益方面的生活日志。大家才知道她在城区办了个免费书社为人 们免费提供图书,在自家底楼阳台上设有便民的针线袋、茶水瓶和雨伞,她也是医 院的临终关怀志愿者之一。虽然那些善举在她的文字表达中有种责怪人们冷漠无情、 不知感恩的意思让人读了还是不太舒服,但在爱心行动方面大家还是钦佩她支持她。 红才妙广告赞助了两千元,廉莲捐助了两百元,几位热心的博友还带着大家捐助的 价值六千余元的大小纯净水亲自前往百勤县一个村子送水去了。 在廉莲关注旱情的时候却把自家的楼顶花园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她休息日带 然然上楼玩耍时才发现那里一片枯黄萧瑟,有两棵小树的枝干轻轻一折就断了,里 面没有一丝绿色。唯有丹顶红修长的叶片还绿油如初,让她有了一点抢救花草的信 心。她很愧疚自己的疏忽,以前依靠老天的照顾她可以长时间地不打理花园,但这 半个月忘记了浇花,花儿们为她的懒惰付出了代价。 汪澈很心痛那些死去的和差点死去的花花草草,他有从不浇花除草的理由,也 有责怪廉莲不浇花的理由,他责怪廉莲心思没用在家里,连打理花园这点家务事也 做得夏风扫落叶一样的糟。廉莲没吱声,她只怪自己的心思的确没在花园上,在闪 电那边去了。因为闪电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闪电去北京不到两周就回来了,没有来得及手术也不能手术。他是被通知回来 接受调查的,最先是接受了一周的半封闭式调查,后来突发内出血又住了院,说是 象死过了一回,有两天是生不如死。出院后他还在接受调查。闪电的体力明显不及 以前了,有家人和亲戚在家里照顾他,在身体舒服一点也方便的时候偶尔和廉莲说 一阵话就不得不休息吸氧甚至突然就没了消息。廉莲从断断续续的散聊中知道他被 调查的起因是他办的三十岁生日宴,但调查没有局限于那次宴席,因为这次旱灾已 经波及到其它方面了。 莲问为什么会波及那么远?闪电说办公室里与其他人的聊天纪录被人查到了线 索。 廉莲问什么样的线索?闪电说百勤县的事,还有经商。 廉莲问不经营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吧?闪电说经商不是麻烦,致命的是旱灾让百 勤县的养殖业受重击,养鱼业全军覆灭。 廉莲问那是天灾与你何干?闪电说我挪用过的一笔闲置资金,今年本来可以回 笼,现在打了水漂,后果相当严重。 廉莲问你会被双规吗?闪电说已经是了。 廉莲问你还有自由吗?闪电说比起其他几个相对自由一点,因为他的病。 廉莲问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闪电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斗争,成王败寇, 你死我活。 廉莲问为什么败的是你?闪电说中了计,遇上天灾。 廉莲说官场里你可以同流不合污。闪电说我没污,我是一条想掀起些水花的河, 结果大浪漫过了河堤,有人就想治理我。 廉莲问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闪电说依赖你,怕你不知情况又对我冷笑。 廉莲问我的误解重要吗?闪电说你改变了我对网友的看法,你是我信赖的人了。 廉莲问你不怕我鄙视你吗?闪电说怕,虽然我不是完人,但也不是坏人。 廉莲问你太太现在怎么想?闪电说才离婚了。 廉莲问她忍心这时离开吗?闪电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让她飞,我的婚 姻不幸福。 廉莲说人家会认为你在转移什么东西。闪电说离自己的婚,让别人调查去吧, 我不怕调查。 廉莲问你的眼光选中的太太怎么会让你不幸福?闪电说我没有选也就无所谓中。 廉莲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不好多问。她想可能象自己一样吧,从初恋直达婚姻, 从没选过谁。他的病可能让他不幸福,或者是鞋子合不合脚之类的原因。 廉莲本想问如果我也离开你呢,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闪电却反问她讨厌他吗? 会离开他吗? 廉莲说我不会在这时离开你。闪电说虽然我被双规,却并不是人们想象的中的 坏官贪官。 廉莲说我相信你,是不是我们不应该相遇呢,遇上了却发生这么多的事。闪电 说我的责任不能推到你身上,近期我总想起《夜曲》里的歌词——手在键盘敲很轻, 心碎的声音很好听,也许我们的夜曲要结束了。 一天傍晚终于有了乌云大风还有了沉闷的雷声,廉莲在汪母家吃完晚饭,碗也 没有洗、然然也没有陪就早早地往回走,因为汪母怕她走晚了会淋着暴雨,廉莲嘴 里说是回家收阳台上的衣服,心里想的却是回去看有没有闪电的消息。她整天整天 地担心着他,事态的发展让他的情绪很不稳,和从前天高海阔的闪电已经判若两人。 当大雨在夜幕中伴着狂风闪电雷鸣倾盆而至时,廉莲已经赶回了家里。她摁下 主机按钮后就匆匆去阳台收了衣服再回到电脑前时,起动较慢的电脑正好为她准备 好了QQ登录面板。闪电已经在线了,头像显示他离开了。他在半小时前问她在吗? 在哪里? “现在怎么样?”廉莲发过去消息。 好一阵闪电才回复说:“呆在家里不断有坏消息传来,我要崩溃了。” “不懂你的意思。”廉莲说,闪电的话总是含含蓄蓄,让她理解起来很费脑筋, 但这又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我动用了尽可能的关系,面对1234,面对不了5678。我是一个人,不是能接 受无止境坏运的人。我控制不了了。”闪电说。 “什么坏消息?再坏都没有你的病情恶化坏。小心身体。” “我现在是不是该深吸一口气,平静点。我不想传染你的,但我没办法了。” 闪电发来信息的速度很慢了,如果句子稍长,廉莲就要等很久。 “你所谓的坏消息是指可能失去自由吗?” “名誉。” “保不了名誉就只能保身体。” “全线崩溃,头痛欲裂,我再也回不去了。”闪电说。 “回哪里?” “我可能坚持不到明天了。我要解脱,要忘记。” “不要乱想。明天散个心冷静一点,再想想怎么办。” “没有明天了。如果我能活到明天,我写。” “写什么?” “为你写点什么。为这时还会陪我的你。” “你可以崩溃,但你必须要重构。你可以轻生,但不是现在。” “我受不了了,我要和你说话,告诉我电话。” 廉莲犹豫着。 “如果我让你讨厌了,不勉强你。” “没有讨厌。我说过,你回来我会告诉你电话。” “如果你同情我,我不需要谁的同情。” “心脏可以生病,心理不要生病。”廉莲把电话告诉了闪电。 “谢谢。我的心理不是生病,是被众多考虑压变了形,快压死了。等我,不要 离开。” 不一会儿电话打来了,电话通了,双方都沉默着,廉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阵才说:“以不变应万变,让自己平静一点吧,不要太焦虑。” 闪电的声音又隔了好一阵才传来,带着哭音:“我很激动,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了......对不起,我的电话被监控着,这是亲戚的手机号码,我不能让你为我受到 丝毫牵连......你的声音真好听,柔和,温暖......我在用水龙头掩饰我的伤心, 我控制不住......”那边传来闪电的抽泣声,和着流水声。 廉莲想起曾经朝气无比的闪电现在落魄到如此境地,又是同情又是痛楚:“亲 戚在帮你是吗?尽力就是了,不要往绝路上想。” “今天我弄砸了我们的氛围,本来是不想影响你的......没人理解我此时的心 情,你不知我,没有人知我,你在最后陪我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去睡上一觉分散一下悲观的想法也许好些, 再大的困难都不要灰心。” “睡不了,我已经几天没怎么睡了。头发好长好脏,我的头都要炸了......你 对我真好,不必对我那么好的......”闪电的哭音依然没有消。 “在我孤单的时候是你陪着我,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陪着你的。你说过, 我们是相互陪伴的。” “如果我走了,你不要怪我,不要鄙视我......” “你不能走!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会带给别人幸运,我能带给你幸运,你会没 事的。”廉莲说,她相信自己的咒语能显灵,那么自己的祝愿也应该能实现。 “有人说我鱼大塘小,我今年就栽在鱼业上了......去年此时我忙得不可开交, 我是有能力的人......前年那场百年洪灾,为了减少养鱼业的损失,我差点因公殉 职......那年的水灾我拼出来了,懂吗,是用命拼出来的,但今年的旱灾我拿命也 拼不出来了..... 我不是只为自己的人,我是为了一个县城;我不是为了捞取政治 业绩,但我需要一定的政治地位去实现目标,不是私人目标,是城市的目标...... 只要那里发展起来,我就可以含笑九泉..... ” “不要乱说。我相信你,即使今年受挫了,但人们需要你这样的人,你不能放 弃,今后还有机会。”廉莲想起那场水灾,几乎想象得出风雨中的闪电是怎样在池 塘边在田野间拼命了。 “知道吗,我父亲去世很早,是酒精中毒。我依靠自己打拼到了现在,本想以 我的成功报答母亲,但我却拖累她了,甚至会白发送黑发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本 来可以让村民在今年再获丰收,如今他们血本无归,我成了罪人……他们都来骂我。 没人理解我的心情,我好难受......我不是昏官,我没有腐败贪污,你不能象他们 那样误会我..... ”闪电说。 “他们会理解你的,你本意是好的,只恨老天没有长眼。今天在下雨了,干旱 要结束了。” “不能挽回了。树立信心要几年,丧失信心只需几天,如同我的事业。”闪电 说。 “可以重头再来,甚至找到更好的出路。” “真孩子气。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好想拥抱着你,紧紧的,再大哭一 场..... 好想回到前几个月我们自由聊天的日子,多么开心......好想请你喝杯咖 啡,我们相对而坐,我凝视着你的眼睛..... 再也回不去了,我们真的渐行渐远了, 渐行渐远了,我真的舍不得......” 廉莲的泪滚滚而下,但她不能让自己哭出来:“你会挺过去的,千万要保重自 己,就算为了我吧!听我一句吧。” “我关闭了所有的窗帘,不想见任何人,白天也不想见阳光,真想就这样生活 在自己的世界里,远离那些争斗和斗争......我也在砸东西了,大家都讨厌我了。” “如果关闭门窗让自己好受点也无防,不要砸东西,不要让别人为你担更多的 心,控制一下情绪好吗?” “这个时候,我控制不了......有人在叫我,我要去商量事情了,真想和你这 么说下去......” “保重自己。” “答应我,我给你打电话千万不要回拨,千万切记,你不能受到丝毫牵连,你 不要把我的话当玩笑,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答应你。”廉莲挂了电话,擦干眼泪,在网上查询闪电用的这个手机号码 地址。北京。 这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廉莲失眠了,他反复想象着闪电痛哭绝望的样子,她 无法想象没有了闪电自己会怎么办,那些没有期盼的夜晚将是何等漫长无聊,那些 没有他去读的日志写着还有什么意义,那个红火的网站还有谁为自己衷心地喝彩或 者喝倒彩。闪电曾说“我当你是至要,你当我是调剂”,当时廉莲不太懂,现在她 懂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当他是至要了。半夜里有救护车从楼下飞驰而过,她就在 想是不是闪电发病了;也有鞭炮的声音响起,她就在想是不是闪电真的选择了告别, 很有点风声鹤唳。 第二天一早,廉莲就赶到公司里去看有没有闪电的消息,只见他在凌晨五时许 留下了诗一般的话,标题为《空匿迹》:“我的不堪,与你无关。我的灾难,不在 人间。或明或暗,也正也偏。多少感叹,都在指间。几许感动,几多变迁。两人知 晓,无人分担。莲为谁放,又为谁蔫?举步冬季,却步夏天。何处池塘,会有沙滩。 现实外面,梦境里边。今宵尚在,不谈明天。沧海月明,蓝玉生烟。所有惘然,大 多这般。感觉感伤,都付云烟。 突然的心绪,寥寥几行,先送给你,算弥补吧,读懂与否,不重要的。我是强 悍的,我要坚持到最后,尽最大的努力。” 廉莲看完松了口气,真是: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假如 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问我的烦 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