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离别 几天后闪电在凌晨给廉莲留了言:“我的情况很不妙,病情在呕吐、气喘和旋 晕中加重。下午我又来看过你了,你背过身去露出了莲花簪子。原来三年前戴着它 在灵山寺借我手机的人是你,去年在音像点里抓窃贼的也是你。音像店的录像我又 反复看过了,我看清了你与众不同的发簪。我们,有缘,无缘?难道我们注定成为 悲剧?害怕给你打电话,我只想哭泣。” 廉莲把这段留言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住地流,他想起了闪电曾说过的“鱼 大塘小”,是他,是那个抽签的“张国荣”,是荷叶旁虚化了的那个背影。她打开 那张阳光下的荷叶照片看了片刻,回复道:“如果真是你,我的空间还有你的一个 背影,《阳光荷叶》里就有你。我们不是悲剧,必竟相遇。” 这时的闪电已经把那个戴博士帽的头像换成了一个半侧的小伙头像。 廉莲在漫长的等候中熬到了一个周末,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在等待等待,以 前总是在等待汪澈,现在却又总是在等待闪电,她觉得自己差不多都等得心力憔悴 了。 第二天正好轮到廉莲休息,难得和汪澈的双休日重合。她已经早早地把然然接 回了家,准备明早带然然去公园玩气垫床和滑梯。汪澈偶尔在休息日陪然然玩一阵, 不能用半天来计算,只能用一到三小时。他很不喜欢带孩子,认为是婆婆妈妈的事, 他的意见是然然的大事他想办法,然然的小事廉莲包揽。这个说法与汪澈“少来夫 妻老来伴”的说法异曲同工,廉莲觉得少时都难得“伴”在一起,老了还会“伴” 在一起吗?所以当廉莲听洪之雄和程哥讲诉他们当年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孩子的细节 就羡慕他们的老婆找了个体贴的好丈夫。廉莲的哥哥学生时代还是个典型的书生, 婚后再忙也是经常给家人弄得一手好菜的模范丈夫。就连李加芸那样的前夫也是经 常陪儿子进行体育锻炼的。廉莲也会在很多男人的QQ签名或者个人说明里看见“和 家人一起最幸福”、“女儿是我的一切”、“我爱老婆”之类的话,那些话无论真 假都能她远远地感受到一种亲情味。汪澈连那样的假话也是不会公开说的,似乎很 伤他的男人面子,所以只要汪澈在场而电视里正在播放美英法总统牵手家人的场面 时廉莲就会说:“你看人家多有男人气!”。这种有意无意的比较总让廉莲不那么 快活,总让她感叹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没遇上那样的丈夫呢?怎么汪澈就不被那些温 情男人所感动所触动呢? 汪澈是不会被那些所谓的温情男人和擅长动情文字的男人感动和触动的,他怀 疑他们言行不一,也怀疑他们无能得别无他事,还怀疑他们是被女教师教大的没有 男人气,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别有用心。他反问廉莲在她以及她的父母哥哥需要他的 帮助和关怀时他什么时候退缩过、拖延过?廉莲想来也是,这点比其他人毫不逊色, 关键时刻汪澈总是在身边的,让人有所依靠,婚姻不就是图这时的关怀和支撑吗? 但是转念一想——关键时刻就消失的丈夫还算人吗?还有人性吗?那岂不是看瞎眼 了?汪澈说即使廉莲遇上了事业有成又贤惠得象保姆的丈夫,同样会有别的刺让她 挑。这是有可能的,生活就是这样心胸狭窄,让人们选择了一条生活之路,也就必 需放弃其它无数条生活之路,于是人们就有所幻想和怀疑——这条路走对了吗?这 是条最好的路吗?其它的路是什么样的呢?有人如好马不吃回头草有怨也无悔地坚 持走了下去,人们说他成功了;有人如好窜的猴选择另一条路或者多条路却不一定 就能走得到头,人们说他在追求成功。 生活总是那么无奈地继续,夜晚总是如期而至,闪电总会在这时让廉莲不可阻 挡地想起。她依旧是首先打开电脑看有没有闪电的消息,只见他在傍晚已经发来一 段话:“今年这场灾难,原本就是在不预期中的。与你的遇见也是如此。而灾难的 演变和突进也使我卒不及防,到现在已经万劫不复了,电影作品和小说情节般的变 化和跌宕,让我逼近崩溃边缘。没有那么多的由来,却有那么多拒绝显露的理由, 你生气,你不解,你无奈。但是却给我了不吝惜的给予。我给你了什么?我让你等 那么久。未必我们的结局就真象纸船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和保护,却最终会沉没 在现实冰冷的大海里。” 廉莲问:“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 等了一阵闪电才回话说:“永远好不了了。” “最坏是什么?” “全方位,大面积的毁灭。” “不会那么严重。” “明天,就是明天了。明天的结果将逼我结束一切,用张国荣的方式,毫不犹 豫。” “不要凭空猜测,不会是你想象的那种结果。” “没有侥幸,万念俱灰。” 廉莲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宣布走司法程序他会自寻绝路,她不太明白很多人为 什么总选择跳楼自杀。她正要回话,然然却走过来要廉莲陪她玩,廉莲就给她放了 一个动画碟子给她拿了个娃娃玩具让她独自看。然后匆匆赶到电脑前:“怎么用那 样的方式?和那位水利局长一样吗?” “人总渴望自由飞翔,没有人能够阻止我飞翔。张国荣飞远了,我也会。” “听我一句吧,什么结果都不值得作那样的选择。你并不想走那样一步,何必 呢?”廉莲说。 这时然然跑过来拉廉莲一起去看碟子,廉莲不去,东劝西劝然然,见她不依就 对着然然发起火来:“妈妈有事,自己去玩!” 然然被廉莲这样的火气节吓哭了。 廉莲一边看着闪电一句句发过来的话,一边把然然抱在怀里安慰她,给她擦眼 泪。 “觉得好冷,未到处暑就冬至了吗?让软弱的我们学会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 次寒冷……明天如果失去联系,请不要往坏的地方去想,人总有自己的命运。我只 是一个幻影,不真实的。明天我将是一则新闻,你不要为我难过,我不过选择了极 乐世界。”闪电一句一句地发送着这一段文字,用着很长的时间。 “对别人是新闻,对我是万箭穿心。你不能用那样的方式,让自己走得很难看。” 廉莲抱着然然一字一字地打着,一句句文字似乎也充满了梗塞。她不能理解那些走 自杀之路的人,放弃生命的奇迹化为宇宙尘埃是一件可怕的事,何况是曾经春风得 意的闪电。 “我一无所有了,事业,健康,家庭,你。我的一切都失败了。见过一夜白发 吗?你见了我会害怕的......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你在人间,我在地狱。我再也 不会和你聊了,忘记我吧,就象忘记夏夜滂沱大雨里的那道闪电。” “不可能的,闪电在每个夏季都会重生。” 廉莲继续劝闪电,但闪电没有了反应,廉莲以为他又去吸氧或者休息去了,他 打电脑有时都会体力不支了。 有人加廉莲为好友,廉莲一看却是闪电发来的请求,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 再次添加他为好友。 “我受不了。”闪电说。 “如果难受就休息一下,放松自己。” “删除你一分钟我就受不了,现在我不能没有你,我要疯了!我已经在砸东西 了!以前不这样的。” “删除我?够狠。不要砸东西,你想说什么我在听。”廉莲哭笑不得,原来刚 才被他删除了。 “我们是不是都疯了?用这样的方式说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不能让人 知道。” “是的。不管疯不疯,你都不要走绝路,不要放弃,你还有那么多心愿没有实 现,还有你的信仰。” “没有人能完全实现心愿,没人相信我的信仰。我现在连看着你眼睛的心愿都 实现不了。” “我相信你的信仰。我不是必须的,生命才是必须的。” “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必须去办一些事了。” “明天你会平安归来。”廉莲说。 “我不忍心对你说,恐怕不了。把我作为一场梦吧,不是梦, 是冷酷的现实。 梦醒了,还可以做。我只是一个隐身的网友,和大多数一样,你会忘记我,然后删 除我的。” “绝对不一样,绝对不能把你当成梦。当初说为你的病流下同情的泪只是我的 调侃,没想到真会为你流这么多的泪。”廉莲流着泪说。然然在她怀里看见了,替 她也擦起泪来。廉莲抚摸着然然的脸蛋哭了起来。 “我最多是一个背影,荷叶旁的背影,大雨里的背影,总是在虚幻里存在着, 永远不能清晰。我终就是不能面对你的。” “那是你刻意造成的,你太固执了。” “你平静些好吗?我现在平静了,我要解脱了。我要去办事了,如果你方便, 等我回来。” 廉莲用闪电出去办事的时间强装欢颜地陪然然玩了一阵,然后催促她睡觉。闪 电依然还没回来,她又去整理房间,一切似乎都做完了她只好又守在电脑旁,时间 已近凌晨。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上线,但这非常时期她不能让他失望。 汪澈依然还在外打牌,廉莲已经熟悉了他的规律:周末打通宵的牌,明早就是 他补瞌睡之时,如果没有所谓的抢险加班,睡醒后还会继续上阵。汪澈打牌是不以 为耻反以为荣的,他十打八赢,把他当第二职业,被人称为超级杀手。家里的存款 很多就是这么迅速积攒下来的,如果廉莲要责怪他不顾家庭,不但会逗朋友们的耻 笑,也会逗双方父母的耻笑——这社会挣钱养家的男人才是本事,守家的男人有什 么出息?汪澈更在乎的是打牌结交了很多朋友,让他的工作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光 明的前途正在向他招手,钞票还会大大的有。 廉莲却认为钱是挣不完的,人家有宝马她可以打的,人家有钻石项链她根本就 不戴项链,人家吃燕窝鱼翅她喝着鸡汤照样鲜美营养,人家出国旅游她更懂欣赏那 些风光图片......汪澈哪是她这妇人见识,他正在如火如荼地策划着私家车、大套 房甚至和朋友合伙经营个什么店,有时开玩笑说起了女人什么的,目标离廉莲预想 的越来越远了。钱多的男人和钱少的男人一样,都是不安定因素,如果钱多钱少的 界线让老婆去衡量,那么汪澈已经算是钱多的那一群男人了。但是汪澈对外自称穷 光蛋,对内视廉莲的收入为女儿打杂之用。 廉莲以前为汪澈打牌入魔生过气、吵过架、流过泪,但现在不了。他回不回家 似乎不重要了,没有他的时候生活照常运行;他关不关心然然似乎也不重要了,没 有他的时候然然照常快快乐乐;他爱不爱她似乎同样不重要了,这世间还有一个人 那样依靠她挂念她。 廉莲一边想着汪澈一边想着闪电,涌起浪潮般的心酸:一边是对她的不在乎, 一边是对她的依恋;一边是疯狂地玩乐,一边是绝望地奔波;一边是可有可无的真 实,一边是魂牵梦萦的虚幻。这世间的感情大概都是有缺陷的,汪澈不能给她全部, 她也给不了汪澈全部,缺失的那部分只好找其它途径去弥补,汪澈好象是选择了打 牌,她好象是选择了网恋。不同的是汪澈可以冠冕堂皇,她却难以启齿。一把心酸 泪,满纸荒唐言,都笑网络痴,谁解其中味? 这时汪澈打来了电话:“老婆,今晚要陪个贵客,我要晚点回来。” 廉莲嗯了一声。 汪澈谘:“怎么了,不舒服吗?” 廉莲在平时会说“赌鬼算什么贵客”之类的话讽刺一下汪澈的牌友,今天她不 说什么了汪澈反而觉得不正常起来。廉莲没有心思解释,又嗯了一声。 汪澈说:“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回来?” 廉莲平时当然是希望他早些回来的,但是今晚他不回来是对的,赶紧说:“陪 你的贵客吧,不用管我。” “是不是真的?我就真的晚些回来了哟!”汪澈在那边松了口气。 廉莲继续嗯了一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