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被水蒸气渲染得迷迷蒙蒙,宛如置身在浓雾中的浴室里,豪华的按摩浴缸中 躺着一副白皙成熟女人的诱人胴体。浴缸里冒出的热气围绕着她的身体,也模糊了 她年轻的脸孔。待飘着玫瑰香的温水充分浸透了肌肤,她站到浴室的长方形玻璃镜 前,透过不会骗人的镜子,清楚地看到腰部以上的自己。 肌肤在镜子的呈现下有一种朦胧美;配上她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她对自己 三十四寸的胸围很满意,她可不喜欢当波霸,那太累人了,尤其她的腰围只有二十 四寸。镜子照不下的是她平坦的小腹和适合穿迷你裙的纤长美腿,这是她最满意的 ——拥有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材。 也许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吧!她将视线调回自己脸上,这时浴室的雾气已散尽, 陪伴了她二十年的五官和脸庞,以最清晰的姿态令她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她的身材够得上美女的标沼的话,那么她的脸蛋可能就不够格了。她的 眉毛长度适中,颜色不浓不淡,是她自认五宫中长得最好的一项。俗称灵魂之窗的 眼睛不够大,而且还是单眼皮,她若生在占代,可能就是标准的美人儿了,可惜她 是生在二十世纪末。鼻子呢不算挺也不算扁,不值得一提,鼻子下来的嘴巴小得可 怜,在这个美女多半有个性感丰唇的时代,她无疑是不及格的。平凡的五官,造就 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而且还是张令人看了感觉有些忧郁的脸。当然,她知道自己 不是丑八怪,但她也知道自己绝对称不上是个美女,若有人说她“美丽”,那肯定 是在说谎了。说她长得“清秀”或是看起来有“气质”,那她一定欣然接受。 可惜,拥有“魔鬼”般的身材,却没能有“天使”般的面孔,真的是有点可惜, 也许不只是“有点”…… “白絮,你别太贪心了!”白絮对镜中的自己说。结 束了顾影自怜,用浴巾轻轻地把身体擦干,穿上睡衣,打开浴室的门,躺回她温暖 舒适的床。 床上的男人依然沉睡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贺瑛介才不像贺瑛介,他像个毫 无防备的孩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俊美有如太阳神阿波罗的脸不会带给人压力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白絮可以和他平等相对,以最平常的心来面对他。 白絮静静观看这张令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俊脸。黑且浓的眉毛在眉尾的部分略 为上扬,说明了他一向高傲的态度;长长密密的眼睫毛安静地躺在眉毛下方,暂时 不能对女人乱放电;沉睡的眼皮下藏着的是一对黑白分明、对女人有致命杀伤力的 眼睛;挺直的鼻梁和令女人看了都想亲吻一口的性感丰唇,再加上他超过一百八十 公分的身高和结实壮朗的体格……在贺瑛介的身上,可以说明上帝造人不公平之处, 他集所有的优点于一身,不是吗? “白小姐,你看够了吧!” 白絮就像偷吃糖被捉到的小孩一样。而忽然睁开眼睛,用她所熟悉、满不在乎 的微笑看着她的贺瑛介,正是逮到她做错事的人。她瞟他一眼,转过身用背对着他。 人体呼出的热气正徐徐地喷在她脖子后面,她听到贺瑛介慵懒轻柔的声音说: “你偷窥了我这么久,我是不是该向你收观赏资呢?”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他那灵 活舌头轻舐她的颈后和如白玉般的后背。 “不要啦!”她扭着身体,不悦地说。“你不想睡觉?我们明天第一堂都有课 呢!” “谁教你要诱惑我?”他翻过她的身体,动作熟练利落地脱去了她的睡衣。 “谁诱惑你了?”白絮不放弃挣扎,虽然他的吻已经燃起了她心中的欲火。 “还说你没有诱惑我?你为了我把身体弄得香喷喷的,这不是诱惑我是什么?” “不……行!”白絮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配合贺瑛介的爱抚和亲吻,但是她 的嘴巴还是在理智的驱使下拒绝他。 “回你的房间去,我……不要!”她开口惊呼。 “我知道你要的!”他湿润的嘴阻止了她。 他的嘴移到了她的耳朵,含住她的小小软软的耳垂。“你要的,对吧?你是要 我的,对吧!” 白絮完全臣服了。她的十指紧抓着他的背,她听到彼此浓浊的呼吸声,那是夹 杂着原始的欲望,得到满足的声音:“絮,你爱我吗?”他甜美的舌在她唇齿之间 挑动着。 “我爱……”她喘息得不能自己。 “爱我什么?” 白絮已经不能思考了。“我爱你的……身体。” 身体?贺瑛介笑了笑,在她耳边说道:“亲爱的,我也是。”他的舌缠住了她 的舌,两人一起奔向激情的最高点。 * * * “铃……钤……” 好吵!白絮不情愿地张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她推了推睡在旁边的贺瑛介。 “瑛介,闹钟响了啦!” “嗯,不管它……”贺瑛介梦呓似的道,眼睛还是闭着的。 “什么不管它!”白絮拿他没办法,只好上半身越过他按下闹钟的按钮。“你 比较近还不按……” “早安。”贺瑛介凑过脸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唠叨不休的小嘴上啄 了一下。 “嗯……早。”照理说,贺瑛介裸露的身体白絮应该很熟悉才是,她看了不下 几百回了,但是她每次看,心里总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今天也不例外。 贺瑛介欣赏地看着她腼腆不自然的表情。“怎样,爱上我了?” “是白痴才会爱上你。”白絮推开他想要起身,却让他用力一拉,跌进了他厚 实的胸膛里。 “你放手啦你!”她老羞成怒了。 “别急着走嘛!”他吻着她耳后的长发。“嗯,好香啊!你闻起来就像早上的 玫瑰。絮,再来一次吧!” “我可没有你这么饥渴。”白絮使出最大的力量挣 脱他。“快准备准备,上课要迟到了。”她走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饭桌上摆好了荷包蛋、火腿、烤土司、草莓果酱、奶油,还有鲜 奶和柳橙汁。 “每次吃你煎的荷包蛋都是这么美味,我吃了快一年了还是吃不腻耶!”贺瑛 介今天早上的心情大概还不错,要不然类似这种调情撒娇的话,白絮通常只能偶尔 在床上听到而已,平常的贺瑛介不是个多话的人。 “是啊,快一年了!”白絮喃喃自语着。真快,他们俩同居也快满一年了。 “咦,你不吃吗?”贺瑛介看她没有动桌上的食物。 “不吃了,来不及了!”白絮抓起装着书本的背袋,朝门口走去。 贺瑛介叫住她,“至少喝杯牛奶嘛!” “不了,快赶不上公车了!学校见。”白絮关上了大门。 她乘着电梯下楼。他们所住的是一栋高级的花园大厦,每个楼层都有人负责管 理,隐秘性够、安全性高,不是一般的上班族住得起的,要不是有贺瑛介,白絮要 成为这里的房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发生的。 白絮快步地走到公车站牌下,加入排队的队伍中,等着公车来载她上学。 等了好久,公车误了点。上学可能要来不及了。白絮考虑着是否要招计程车, 这时她看到从她眼前急驶而过的车流中有贺瑛介的深蓝色轿车,她知道他一定看到 她了;只要出了他们居住的房门,他们就是互不相干的两人,他们之间惟一有联系 的,就是他们同是x 大英文系二年级的学生,只有同班同学这点而已。 然而这种关系已经持续快一年了,从去年的十一月到今年十月。白絮在不知不 觉中习惯了这种生活。关上房门,她是贺瑛介用金钱买的女人,她的肉体、她的自 尊,她全身上下除了心,全部都是他的;出了门外,她是个品学兼优、教授同学眼 中的好学生,贺瑛介只是她的同学,不是与她同床共枕的人。 换句话说,在白天,他们只是点头之交的同班同学;在黑夜,他们又变成了肉 体关系的同居人,这其中的差异如此之大,而白絮竟然就任其发展快一年了,她还 记得贺瑛介和自己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贺瑛介问:“絮,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她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是吗?”贺瑛介笑笑再问,“那么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我的钱?” “不完全是。”她想了一下,说:“应该还有你的人吧!” “我也是,我也喜欢你的‘人’。” 白絮至今不能忘记她当时的心跳有多厉害。“喜欢?”一个大多数女人梦寐以 求的白马王子对她说出“喜欢”两个字?这可能吗? 贺瑛介带有神秘性的笑容让她的心跳回不到正常的频率。“我喜欢你的身体, 秾纤合度,真的是一流的,还有你的个性。”“嗯?”白絮的心沉了沉。她未免高 兴得大早了吧!她应该有自知之明的呀!贺瑛介所喜欢的绝对不是她平庸的容貌, 她除了身材傲人,她有哪一点配得上像他那种超级美男子呢? 贺瑛介侃侃而谈:“你的个性真的很奇怪。虽然说我是你的‘雇主’,虽然你 领我的‘薪水’,可是你却不像一般的部属会刻意地巴结奉承他们的上司。你从来 不会对我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刻意地讨好我,有时候惹你不高兴,你照样摆脸色给 我看,和那些想要接近我的女人都不同,也许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吧!才会对你另 眼相看,才会与你相处这么久……” 是啊!都快满一年了,对贺瑛介来说,的确是够久的了。 “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贺瑛介说。 贺瑛介那时的话仿佛仍在白絮耳边回响着。这个时候大家苦等已久的公车终于 来了,白絮随着人群上了车。 可能会迟到!她看了看手表。算了,迟到个几分钟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到 目前为止,她所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她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什么了。 * * * 午后的x 大校园,在太阳烘烤下的温暖草地上,有—些没有课的学生三三两两 地聚在一起。有的是独自一人,有的是一对对的情侣,有些则是三五好友坐在一起。 白絮也在其中,她和同班同学也是好友的陈琼云,趁着没有课的时候到这儿来休息 闲聊。 “嗯,我的陈大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露骨地盯着人家看,而且还一看就 看了快十分钟。” “哎哟,看看有什么关系嘛!多看一眼他又不会少一块肉。再说,欣赏帅哥, 人人有责啊!”陈琼云嘴巴同白絮讲话,不过她的眼睛,还是一秒钟也没有浪费地 看着离她们不是很远的贺瑛介。 唉,这女人疯了!不过话说回来,放眼望去,只要是女人,几乎都会不由自主 地把视线的焦距,定在坐在树下看书的贺瑛介身上。白絮心想,在这里还能保持脑 筋清楚的人,大概就只有她和始作俑者的贺瑛介了。 “唉,要是他肯看看我,跟我说说话,那我不知道会有多幸福呢!”陈琼云一 副如痴如醉的神情。 “要跟他说话还不简单?你现在就可以上前搭讪哪!”白絮暗自觉得好笑,她 想,陈琼云要是知道她的梦中情人和她最要好的朋友住在一起,陈琼云大概会宰了 她吧! “拜托!”陈琼云给她一个特大号的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贺瑛介是不交女 朋友的。你和他同学这么久了,你看过他和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过吗?没有对不对? 你忘啦!上个礼拜我们系上的大美女学姐不是鼓起勇气跟他表白吗?结果人家贺瑛 介对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心情和你玩恋爱游戏……“ “拜托!”白絮笑着打断她,“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像你也在场似的。” “是当时在场听见他们说话的人说的嘛!”陈琼云理直气壮地证明自己的八卦 消息不是假的。“反正呀,贺瑛介就是很不客气地拒绝了我们的大美女学姐,听说 啊我们这位大美女学姐伤心欲绝,躲在家里痛哭三天三夜呢!唉——”陈琼云唉声 叹气地继续说:“白絮,你说,为什么我们全校最帅最酷的男人会不想交女朋友, 不想玩恋爱游戏呢?难道……难道他会是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同性恋?会吗?” 白絮又笑了。“琼云,你也太会掰了吧!贺瑛介他会是同性恋?你别开玩笑了!” “哦?你不这么认为吗?” “当然不。看也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是嘛!” 陈琼云的兴趣来了。“哦,同性恋也可以用看的呀,那么你是怎么看的?也教 教我吧!” “啊?”白絮词穷了。她能说什么呢?说她是因为“亲身”体验,所以才“看” 得出来贺瑛介不是同性恋?她能说吗? “快说呀,你是怎么看的?”陈琼云催她。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他就是不像嘛!这是一种感觉,你懂吗?”白 絮只好胡乱说一通了。 “不懂。”陈琼云先是摇头,再是点头。“不过我还是信你的。”她笑咪咪地 说:“否则像贺瑛介这种俊男要真的是同性恋,我们女人都要哭死了,不是吗?” “嗯,言之有理。”这点白絮倒是没有异议。 “也许是他的眼光过高了吧!”白絮耸耸肩说。 “哇,那他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吧!像大美女学姐那种美女他还看不上?”陈 琼云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白絮,悲哀地说:“像我们这种姿色平庸的人,不就更没希 望了吗?” “当啷!正确答案。”白絮笑着说。 “去你的!”陈琼云轻捶她一拳,“你这么老实干吗? 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慰我吗?“ “要我说谎,我可不干!再说我又没有你痴心妄想,我才不要自欺欺人呢!” 说真的,白絮真的不曾这样想过,她知道即使她拥有贺瑛介的人,她也得不到他的 心,她没有那个资格。 “啊,帅哥要走了?”陈琼云发出惋惜的声音。 “我们也走吧!”白絮眼看着贺瑛介往她们这个方向屯过来了,她不想和他打 照面,像他在外面看到她,而装出的那副视而不见的态度,她可做不到,与其不能 自制地多看他几眼,她宁可不要见到他的面比较好,以免她看他的神情泄漏了她的 心事,她低着头快步地走着,没注意到路上有个小坑洞。 “白絮,小心……”在陈琼云的警告声响起的瞬间, 白絮身形一矮,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了,但一双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白絮跌 进了她急于逃离的人——贺瑛介的怀里了。 “白絮,你不要紧吧?”陈琼云跑到她身边,关心地问。 “不要……紧。”白絮困窘地抬起脸,接触到贺瑛介似笑非笑的迷人眼眸。 “同学,要引起我的注意.也犯不着用这种方法呀!拜拜!”他看看白絮,再 看看陈琼云,很潇洒地离开了。 “我的天呀!”陈琼云依依不舍地望着贺瑛介的背影,像梦呓般地说着:“同 学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用正眼看我呢!”她恨不得跌倒的就是自己呢! “走了啦!”白絮拖着她走,打断了她的想人非非。 “真是的,又不是全天下就只剩下一个贺瑛介而已。”白絮很不以为然地说。 “不会吧?白絮。”陈琼云怀疑起白絮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了。“你让他抱在 怀里耶,难道你不觉得很幸福吗?” 幸福?是的,白絮不想欺骗自己,当贺瑛介接住她欲跌倒的身子,虽然过程只 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是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她有幸福的感觉,因为他的举动告诉了 她,即使他拿她当陌生人,他对她这个“陌生人”,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视而不见。 * * * 上完了最后一堂课,白絮搭着公车,来到一所私人疗养院。 疗养院里住的都是一些行动不便、无法单独行动、需要他人照顾的病人,有久 病在床的,有肢体残缺的,有全身瘫痪的,半身不遂的,这些都是仍保有自我意识 的病人,至于占了病人总数的一大半的,就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了。 “白小姐,你又来看你母亲啦?”走在疗养院子净却缺乏生气的走道上,有位 白絮认识的护士跟她寒暄。 “你好,疗养院最近工作忙吗?” “还不是就这样嘛!”护士小姐用赞许的眼光看着白絮,“白小姐,你还真是 有心哪,我看你几乎每个星期都到这里来看你母亲呢!” “这是应该的。”白紫挥别了护士小姐,来到她母亲住的房间。 这里的疗养院采一人一室,有专人负责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一个房间就分配 到一个人,也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在照料,再加上一切设备都很完善且现代化,环 境清幽适合静心疗养等优点,这个私人疗养院收费也就比一般的疗养院来得昂贵。 即使这样,白絮仍然选择了这里,因为她必须让母亲得到最好的照顾,这是她这个 为人子女的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也是惟一她能为已成为植物人的母亲做的。 病房内所有的摆设和给人的感觉都和她上一次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妈,小絮来看你了!”白絮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母亲轻声唤道。 母亲依旧沉睡着,她不曾张眼看白絮,也不曾张嘴呼唤自己的女儿,看着眼前 这位需仰赖维生系统才能让心脏继续跳动、才能维持生命、人们口中的“植物人”, 到现在快一年了,白絮还是无法接受她就是那位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现在的母亲, 不再拥有美丽,不再用温暖的手抚摸她,不再爱怜地唤她“小絮”了。一场车祸带 走了她原本会动、会笑、会说话的母亲,现在,不论她在母亲身旁说多少话,她都 不再回答她了,她兀自沉睡在白絮不知道的世界里。 那场毁了她和她母亲原本幸福的生活的车祸是如何发生的,至今仍无从得知。 当白絮哭着赶到医院时,母亲人已在急诊室急救,而在场的警察则告诉她开车撞到 母亲的肇事者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在手术房外等候的那几个小时是白絮此生最大的梦魇,她不断想着医生告诉她 的话。 “白小姐,令堂被撞击到的头部有很严重的淤血,如果要动手术的话,你最好 仔细考虑考虑……” “考虑?” “因为这种脑部手术坦白说,成功的机率可能连一半都不到。幸运的,手术成 功后经过复健,大部分都可以痊愈,不过依你母亲目前的情况看来,除非是有奇迹 发生,否则……” “否则怎样?”白絮感到全身冰冷,宛如置身在冰库中。 “不是死在手术台上就是成了植物人,后者的机率远要比前者大上许多。” “植物人?”一向只有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名称,忽然就这么降临在母亲 身上,白絮整个人都不能思考丁。 “植物人可是个沉重的负担啊!”医生又说,“我想你一定也听说过家中若有 个植物人,会带给这个家多少问题吧?最现实的就是经济问题了,医疗的费用,请 人看护的费用……” “医生,”白絮急切地打断医生的话,“请你告诉我,即使我母亲成了植物人, 她还是有生命的,对吗?” “话是这么说投错,可是……” “我决定了,医生。”白絮用最坚定的语气说,“请你为我母亲动手术吧!” “你考虑清楚了?你母亲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喔!” “但是她还是活着的,不是吗?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我都希望她能活下来。” 白絮尚在襁褓时,她的父亲就去世了,留下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教育程度不 高的母亲为了抚养她长大,几乎任何可以出卖劳力的工作都做过,什么苦都吃过。 对母亲,白絮充满感激,为了回报母亲的爱,从小学到高中,她都是拿奖学金的优 等生,现在,她终于考上了大学,正为可以让母亲不再这么劳累而高兴之际,却发 生了这么一场车祸。无论如何,她都要极力挽救母亲的生命,不惜任何代价。 手术的结果就如医生事前所预料的,母亲是保住了性命,但是也成了植物人。 白絮没有时间哀伤,因为跟着而来的现实问题让她无所适从。钱,她需要钱,她需 要大量的金钱。 可是她只是个刚考上大学的新生,手边又没有什么积蓄,这教她如何负担往后 庞大的医疗费用呢?就算是要她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所赚得的也只能勉强供应她 自己的生活开支而已。当时白絮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辍学,去找工作?就算是找到工作,有哪一种工作能提供她一个月七万元的薪 水,就凭她高中毕业的学历?她想来想去,好像只有那些出卖自尊、出卖肉体的工 作可以帮她渡过难关。真的要这么做吗?她痛苦地挣扎、犹豫着。就在她面临人生 中最大的抉择时,贺瑛介出现了。 那个飘着小雨、刮着冷风的深夜,白絮从医院出来,精神恍惚的她迷迷糊糊地 上了公车,又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跟着人群走,进了一家闹哄哄的店里。 里面音乐放得好大声,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说话,也膏人在跳舞。她呆站着, 茫然地看着里头的一切,然后,好像有几个男人拉着她,给她酒喝,她喝了,此时 的她连酒的滋味都分不出来,她只感到喉咙像火在烧,脸颊好热,身体也开始发热 了。忽然,音乐声没有了,在她眼中晃动的那些人也不见了,那些拿酒给她的男人 也不在了。冷风吹醒了她迷乱的神志,她回过神来看着拉着她的臂膀的男人,她认 得他,虽然才见他几次面,但是她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她的间班同学,是最受瞩目 的新生。 “你是贺瑛介对不对?”她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对,我是贺瑛介,你是白絮。”贺瑛介那张令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脸有着明 显的怒气:“你还记得,刚才你在做些什么吗,啊?”贺瑛介严厉的斥责就像是亲 人的斥责一样,白絮羞愧地垂下头去,眼泪不听使唤地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你……怎么……”贺瑛介显然是让她的眼泪给吓到了。 “对不起,我,我不是……”白絮压抑已久的悲伤选枉这个时候倾巢而出,她 哭得稀里哗啦的。 “别哭,别哭……”贺瑛介可能是基于同情吧,他抱了她,他这一抱,让白絮 撤去了心防,她统统说了,从母亲出车祸开始。 事后白絮回想起来,仍弄不清楚当时自己的心态,那时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只是 同学关系的人诉说自己心里的话呢?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贺瑛介成了她惟一可以依赖 的人呢? 贺瑛介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等她心情稍微平静了些,脸上的泪水也擦干 了,他说话了。“白絮,你母亲所需要的费用,就交给我好了!” “你?”白絮震惊地看着他,这股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我说我可以负担你母亲所需要的一切费用。”贺瑛介清楚地再说一次。 “为什么?”白絮这次听清楚了,但她仍不明白他的动机。“我只不过是你的 同学,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贺瑛介黑亮的眼眸充满笑意。“我有说过我要帮你了吗?白絮。” “不……不是吗?”白絮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好,就当我是帮你了,不过,我是有条件的。”贺瑛介伸出食指,勾起她的 下巴,漂亮迷人的五官尽收她的眼中。 “我要你。”他简单明了地说。 “什么?”这次她所受到的震惊,不比刚才来得小。 “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 * * “白小姐,你来啦?”打断白絮沉思的是负责照顾白絮母亲的林太太。 “林太太,辛苦你了!”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啊厂林太太同情地看着白絮, “说到辛苦,你这孩子才是真正的辛苦呢?白天要上学,晚上假日还要打工, 这里的费用这么贵,真不知道这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絮对林太太体恤她的话,只能报以微笑。在大家的眼中,她是个孝顺、有上 进心、有责任感的好女孩,没有人知道私底下的她不得不为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身 体,而且,为了她母亲,这种表里不一的生活势必还要持续下去,除非有奇迹发生, 她母亲能清醒过来,只是,这个奇迹太难,太难了。 “林太太,我妈妈麻烦你了!我该回去了!” “是不是和男朋友有约啊?”林太太笑着问。 和男朋友有约?白絮忍不住笑了。一来她没有男朋友,二来是她长这么大了, 从来没有约会过。她现在是有贺瑛介这么一个男性朋友,不过他不是她的男朋友, 他们之间有的只是性,不是爱;而且,她和贺瑛介也从来没有约会什么的,他们之 间不需要培养感情!步出疗养院,白絮看看手上的表。“快九点了,不知道贺瑛介 回家了没?”她自言自语着,投入没有街灯的黑暗中。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