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课后,姬秀和一如往常来到“澧松道”。 澧松道,外观看来是一条经过规划的美丽巷道,有住家、商店,地基却埋藏 大量贝炮矿石,加强了地脉的能量,构成一个适合非人类生物生活的独特世界。 巷内居民有一大半是异族生物,他们早已适应人类世界,将人类举止模彷得 维妙维肖,除非是原本就对超自然事物有所感应的人,一般。人即使与他们擦身 而过,也不会察觉他们是徒具人形的非人类。 而整条巷道都属于一个人所有——“茴香馆”的老板,南宫景。 姬秀和推开“茴香馆”大门,却不见南宫景,只有老师的好友佟星年在看店。 “老师呢?” 佟星年指指以竹帘隔开的厨房,“有人带了个盒子来,他正在处理。”所谓 “处理”,也就是进行除灵、驱魔之意。 在普通人眼中,“茴香馆”是个专卖天然植物、香氛制品的迷人小店,只有 内行人知道,店老板南宫景是当今世上首屈一指的驱魔师,还常有人远道自国外 前来求助。南宫景的师父是九玉公会的创始人之一,他却在师父过世后立即退出 公会,双方因此处得不太愉快。 姬秀和掀开竹帘,却见厨房桌边坐着一名黑衣男子,不由愕然停步。 男人雪似的脸庞毫无血色,一双碧绿眼瞳使他异样的俊美更添诡秘,瞥了紧 绷戒备的姬秀和一眼,懒懒哼笑,“姬家的小鬼,别每次看到我都这么紧张。你 虽然姓姬,只要不来惹我,我也懒得找你麻烦。” “埃米尔,别欺负他。”正在泡花茶的南宫景沉声道。不及三十岁的他眉清 目秀,如缎的黑发柔顺服贴,儒雅的模样就像古画中的书生,浑不似年纪轻轻就 扬名国际的优秀驱魔师,和一旁满身邪气的黑衣男子形成强烈对比。 他示意姬秀和走近桌边,桌上摆了个一尺见方的木盒。“你来得正好,我打 算让你处理这个盒子。你跟着我学习一年多,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 姬秀和措手不及,“我……不行的。” “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南宫景嗓音虽低柔温和,语气却坚定得令人 无法抗拒,“你的力量虽偏向防御性,但一样可以对付灵体,该怎么做,我也都 教过你了,动手吧。我就在这里,你若不行,我会收拾。”警告地瞥了埃米尔一 眼。“你别扰乱他。” 姬秀和只得硬着头皮取出色铅笔、画纸,画下需要的法阵。 南宫景取来两只茶杯,优雅地各斟了七分满的温热花茶。“你喜欢绘画,所 以我让你练习画法阵,将法力注入法阵中,除灵时再拿出来使用,这是因为一来 你动作太慢,二来你对法力的运用还不够热练,所以采取折衷方式。以后可不能 这样了。” “不能这样,意思是……” “你得背咒语,练习直接运使法术。法阵力量是很强,但若你手上没有可用 的法阵,碰到凶恶的邪溜时,难道对方会乖乖等着你画好?”将一杯花茶放到他 面前,“茶凉掉之前若不能完成,你以后就不必再来我这里了。” “这样对待你唯一的学生,太严格了吧?”埃米尔低哼着慵懒感人的口音。 “严格一点,总好过日后因为训练不足,在驱魔时丧失性命。”他瞥了开始 冒冷汗的少年一眼,“秀和,你知道我说话算话,好好努力吧。” 姬秀和暗暗叫苦,只得迅速完成法阵,将画纸置于木盒上,纸上的三角形法 阵发出绿光,一道幽影自法阵中央窜起,形成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不断张阖的嘴 滴着血,似在叫嚷什么,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果然是死灵。”南宫景呵着花茶热气,沉静黑眸向死灵淡淡一瞥,“除掉 他,你就可以喝茶了。” 除掉他……姬秀和一震。这句话他听过无数遍,却首次感到一种不近人情的 冷酷意味,怔怔看着幽灵,那狰狞的面孔,看起来确实凶恶可怖,任谁看了都会 认为这是个对人有害的恶灵,应该除掉,坷是…… 那激动开合的嘴,究竟在嚷着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瞪得那么大,眼中看到的 是他,或是生前最后的影像?疯狂的眼神,充满怨恨、不甘,还有悲伤…… “还在犹豫什么?”见姬秀和握着画笔,迟迟无法画下第二个法阵,南宫景 不悦地蹙眉。 “恶灵……除了消灭,没有别的方法吗?” “这个道理,我很早以前就教过你了吧?在世界上徘徊的灵魂有很多种,恶 灵之所以被视为恶灵,就是因为他们对活着的人有害,既然有害,当然得铲除。” “可是,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吗?恶灵也是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有牵挂,才徘徊 不去,用这样强硬的方式——” “满足了恶灵的愿望,让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人世,也是除灵的方法之一, 但活人和死灵的灵魂波长本就不同,难以沟通,而恶灵的执念通常都很强,即使 达成他们的心愿,也不见得就能让他们安息。”南宫景放下茶杯,看着踌躇不决 的姬秀和,放柔了语气,“你这两天遇到了什么事吗?” 这个一向将他的话奉为圭臬的弟子,难得有这么大的疑惑。 姬秀和垂下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如果能和对方沟通,不是很好吗?” 就像那女孩,虽然出手疾狠,但好好与她说清楚,她也不会蛮缠到底啊。 “要成为驱魔师,首先必须具备温柔善良的心,要能了解受苦的灵魂,而不 只是把他们视为纯粹的邪恶,就这一点而言,我认为你绝对够格;但单有温柔善 良并不够,必要时得狠下心来扼杀他们。恶灵一直执着于无法实现的心愿,也很 痛苦,我们是在帮助他们解脱。”他顿了下,语重心长地道:“就在我们说话的 时候,这个灵魂又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姬秀和又是一震,看着眼前狰狞的死灵,那不断扭曲、变形的面孔,已经完 全失去人类的摸样,唯有那双大睁的眼,依旧怨毒、愤怒,汹涌的情绪,和话生 生的人丝毫无异…… 他一咬牙,以鲜红色一笔勾成五芒星阵,画纸一摊,魂魄被吸人法阵中。他 折起画纸,放人雕有咒语的竹筒中,竹筒静置十二小时之后,灵魂会被竹筒吸收, 届时将竹筒埋人大地,除灵就算完成。 “过来喝茶。”南宫景取出一本薄薄小册,“这是一些基础的咒语,给你一 个礼拜背完。” 姬秀和踌躇了下,“老师,我……我想学习和灵体沟通的能力。” “我也很想学。”墨眸掠过一丝怅惘,南宫景淡淡道:“可惜,这种能力是 天分大过后天的努力,勉强不来的。” “我知道,但我想试试看,我……不想再看到那种充满痛苦和伤心的灵魂。” 连老师都无法练成的能力,他却想修炼,未免太不自量力吧? 但他不想再用这种强制的方式,就像……对她一样,好好和她说,让她了解, 不必动用到如此决绝的手段,即使自己因此受了伤,也值得啊。 他坚定道:“我会努力的。” 南宫景没斥责他,反而露出鼓励的微笑,“好,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有所 觉悟,可能几十年都无法练成,也可能没多久就让你发现诀窍。你的悟性不错, 要对自己有信心。” “沟通?”埃米尔嗤之以鼻,“说着相同语言的人都常常彼此误解了,人和 鬼怎么可能沟通?” 姬秀和防备地看着他,“那是因为沟通得不够,或方式不对,才会造成误解。 只要把彼此的意思表达清楚,不管是人是鬼,一定可以相互理解的。” “一个天真的笨蛋,真令我恶心。”他嫌恶地轻哼,猫似的碧瞳冷睇着少年, “让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如果你们姬家的女使能和我沟通,我还会被你们追 杀这么多年吗?” 姬氏一族拥有丰富的文献,全都收藏在族内自建的小图书馆里,平日不禁族 人翻阅,不过少数珍贵书籍或禁书,则只有女使和经过女使许可的人才能阅读。 书籍从不外借,想做研究的学者欲一窥究竟,必须得到女使的同意,一百个学者 里,只有不到五人获准进入这个蕴藏神秘知识的宝库。 姬族男人并不会被禁止阅读藏书,而姬秀和平常就爱看书,扣除禁书,馆内 藏书他已看了十分之六、七。 他踏进图书室,见今晚轮值的是姬心草,还没打招呼,却见坐着轮椅的母亲 也在,愕然停步。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姬水馨瞥了儿子一眼,将几本要借的书递给姬心 草登记。 姬秀和踌躇地走近母亲,“我想回来借书。” “不要一天到晚泡在这里,多把心力放在学校课业上,你又不能当女使,看 这些闲书有什么用?” “可是,我想当驱魔师啊!”姬秀和愕然,他是在充实自己作为驱魔师的准 备呀!母亲怎么说他是看闲书?前几天他明明才和她提过这个梦想…… “驱魔师是你这种连书都念不好的学生能当的吗?以你这种慢吞吞的个性, 进了公会也是垫底,驱魔师少你一个也无所谓,念好你的书就可以了。” 寥寥数语,打得他几乎站不住脚,难堪地低下头,忽听一旁的姬心草开口— — “秀和很努力,我相信他将来会成为优秀的驱魔师。”清秀的容颜上神情淡 漠,冷冷地不流露出喜怒之色,显得难以亲近。 “果然是内定的女使候选人,说话声音也特别大啊。”姬水馨冷笑,灼灼目 光扫过不卑不亢的姬心草。“不过,我管教我的儿子,不需要别人插嘴,你还是 省点口水吧。”接过登记好的书,她自行推着轮椅离开,藏书室内只剩下两人。 “……抱歉。”姬秀和强忍心头的难受,尴尬地向姬心草颔首。 为什么半句肯定都不给他?他有这么差劲,一点都不值得期待吗? 姬心草摇摇头,忽道:“伸手。” 他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她并起两指,往他手掌戳下,他只觉一股冰冷刺 骨的力量戳人掌心,知道表姐是在试他,他也以自身灵力抵抗,攻击的力量越强, 他的回应也相对加强,始终不落于下风。 “除了女使,你是族里唯一能抵挡我的攻击的人。”半晌,姬心草收回双指, 神情仍是淡淡的。 “是你手下留情,我才挡得住。”明白表姐是委婉地给他打气,姬秀和心底 涌现暖意。 “我从不手下留情。”姬心草唇角微弯,即使浅笑,笑容里也没有温度。 “想看什么书快去找吧,这里再过半小时就要关了。” “嗯,我想看一些……比较特别的书。”暂时将沮丧抛开,他的目光在她身 后那排上锁的书柜溜来溜去,那里面有他今晚赶回来的目的——只限女使和得到 许可者能看的禁书。 在族里,姬心草一向独来独往,却与他交情不错,如果他开口说想看那些书, 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却见姬心草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起身开了放禁 书的书柜,道:“例如这些书吗?” 姬秀和一愣,“你怎么知道……”他都还没开口啊!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姬心草难得微笑,“别人我是不太相信,但你很 懂分寸,不会乱来,看看也无妨。说吧,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关于邪术的书。”如果心草姐知道他看这些书的目的,说不定 会生气吧? 他心虚地低下头,假装看着桌上的杂物。桌上铺了一层坡璃,玻璃一角嵌了 把银制小剑,剑身上铸有辟邪咒文,和传承于代代女使的银环一样,是从数百年 前传下来的。 “……‘他’,还在那位南宫先生的身边吗?” 姬秀和闻声抬头,看着表姐找书的背影,颔首道:“他一直待在老师安排给 他的住所,很少离开。我回来之前去过老师那边,才刚见过他。” 表姐问起的“他”——那个碧眼的埃米尔,是他们姬氏一族的宿敌,曾在数 百年前屠杀他们半数族人,两任女使也因他而丧命,但半人半魔的体质使他存活 至今,杀死他,也就成了代代女使的重大使命。 “以你的观察,觉得他如何?” “很难对付。”倘若心草姐接任了女使,势必要和那人交手,老实说……他 认为胜算不大。 “能和我们姬氏一族对抗数百年之久,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姬心草将找到 的书拿给他,“先看这几本吧,这礼拜晚上都是我轮值,只要没别人在,你都可 以来看书。” “谢谢。”姬秀和感激地接过书,立刻寻找最隐蔽的位子,万一有人来,他 才有时间把禁书藏起,不至于连累心草姐挨骂。 姬心草拿起先前看的图文集,又坐了下来,注视着那把银剑,不自觉地抚着 手上的银手环,深邃幽黑的双瞳流转着复杂的情绪,默默无语…… 经过男生宿舍外,刁念萸很自然地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陆续有几个学生 进入宿舍,但都不是她在等的人。 她烦躁起来,自语着:“他到底去哪里了?他说他是住宿生,为什么我都遇 不到他?” 惦记着要还他外套,她于是将它随身带着,每次经过男生宿舍就停留片刻, 但几天下来始终等不到他。 她转身要走,迟疑了下,又坐在花园边的石墩上。 “今晚再等不到他,我就把这外套扔了。”月光蒙胧,落在她紧继的脸蛋上, 光影变幻间显得阴森。“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他。” 是啊,她还有事要做,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第一步,就是姬家女使……心底 那个诡异的漩涡蠢动起来,像是催促着她快点行动。 “当然,等她回国,我就杀了她。”她用力压着心口,却压不下这股凶猛的 躁动,低叫着:“别来烦我!” 她讨厌这个漩涡,翻搅着太多事情和情绪,她难以理清,也害怕去理清。每 当地独处时,它就开始扰乱她,怒吼着报仇、报仇,驱使她血液愤怒地沸腾,逼 迫她去做事后必然会万般后悔的事。 然而,漩涡不断在扩大,威胁着将她的意识完全吞噬,进而掌控她的一举‘ 动;也许,还会把她身边的人也一起吃掉…… 突然,那张浅笑的脸庞跳入心底。 她迁怒地哼声,“都是因为你,让我白等了这么多天,等你回来,我一定… …”在心里模拟着如何将他好好骂一顿,浑不觉让她心烦意乱的漩涡已被丢到一 边,即使仍旧喧闹叫嚣,却已不能干扰她。 忽听脚步声走近,她立刻转头,却是两个不认识的男学生,现上扬的樱唇又 垂下。 “小妹妹?”那两个男生没进宿舍,反而走到她身边。“咦,不是小妹妹嘛, 是三年级的学姐。你在等人吗?” 刁念萸抿唇不语,眼睛望向别处,明白表示出不想和他们交谈。 两个男生不会察言观色,还以为她是害羞,仍不肯走,“要不要一起去吃消 夜?说不定吃完消夜回来,你等的人也回来了……钦,学姐,你的裙子样式是旧 的耶,三年前学校就把裙子样式换过了,你应该不会穿这种旧式的才对啊……” 这两个家伙在胡说些什么? 黑瞳向两人一扫,她冷冰冰地道:“滚。”黑暗的漩涡悄悄掀了一角,化为 眼底森寒的千针万刺,白净的肌肤衬着黑幽双眸,像是聊斋里的美丽女鬼。 两个大男孩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地转身溜了。 “真讨厌。”她厌烦地吐出口气,“干嘛还不回来?都是因为你,害我被搭 讪,感觉很差耶。”浑然不觉,等待的焦点已渐渐由外套移转到人。 又听见脚步声,还伴随脚踏车的声音,她不抱希望地回过头,这回却真是她 等的人——姬秀和。 他牵着脚踏车,后座放着几个纸袋,愕然停步,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刁念萸猛地跳起,“你终于——”警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雀跃,她立即 闭嘴,换上一副晚娘面孔,插腰质问,“你去哪里了?” “我有事回家了。” “回家?哪有人一回家就是一个礼拜没回来?害我都等不到你……” 姬秀和讶异万分,“你等了我一个礼拜?”对了,她应该也没其他地方可以 去吧? 他心脏揪紧,柔声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等我。” “我……我只是想把外套还你,经过这里就顺便看你在不在,才没有刻意等 你!”他温柔的眼神仿佛洞悉了什么,让刁念萸极不自在,用力将外套塞还给他。 “每天带着这件衣服跑来跑去,很累耶!” “我回家查一些资料,因为那些书不能带过来,所以我每天放学就回家看, 隔天再从家里赶到学校。不过我要查的都查完了,今天起又会继续住宿,你想找 我,我都会在这里。”姬秀和解释完,微笑道:“宿舍的门禁是十一点,十一点 之前,我都可以陪你。” “谁要你陪啊?”刁念萸仍是嘴硬,却因他的认真解释而窃喜,发现他脚踏 车后座的纸袋,袋口露出几张画纸,她好奇地想抽出来,“这是什么——” “不行!”姬秀和突然抓住她的手,让她吓了一跳。“这是我画的一些法阵, 一拿起来就能使用,如果碰了……可能会让它们启动的。” “你自己画法阵?” “我喜欢画画,就把绘画和符咒结合起来,不过我动作慢,得事先准备好。 最近老师要我背咒语,我还不太习惯,所以还是画了一些备用。”姬秀和一面解 释,一面抽出几张给她看。 “这些法阵难度很高,法力不足就无法驱动……哇,你挺厉害的呀。”一张 张繁复的咒文让刁念萸越看越佩服,没注意他一直与她保持距离,不让那些符纸 碰到她。“那天如果你手边有这些,就可以抵挡我的闪电吧?” “那时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你出手太快,事先不管准备多少, 恐怕都不够用。”他赧然搔搔发际,“我动作实在太慢了,老师常说,可能鬼扑 到我身上了,我还在犹豫该画哪个咒文……” 刁念萸嗤地一笑,“那就练快一点啊!”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这些咒文太复杂,一个细节弄错,整个咒文就失效, 没办法画太快。要做这种工作,我还是少了一点天分吧?”这样单纯地笑,才适 合她啊。甜美的笑靥富有感染力,让他也打从心底泛起微笑。 他想帮助她,却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至少,尽量陪着她、让她 开心吧?现阶段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别谦虚了,你确实很厉害。我虽然讨厌你们姬家的人,还不至于硬要否认 你们的能力。我以前没什么法力的,后来……”后来?后来为什么变得这么强? 对了,母亲说过她资质不错,但疾病削弱了她的体力,必须有健康的身体, 才能修炼高深的法术…… 她的病何时痊愈了?又是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法力?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刁念萸忽地不语,娇小身躯瞬间僵硬如石雕,黑眸翻涌着混乱的疑惑,似 乎陷入一团巨大的迷雾中,姬秀和正想问她怎么了,忽见她猛然转身,喝道: “谁?出来!” 两个死灵猛地自花园内窜起,一个是脸容半毁的男子,另一个是断手断脚、 七孔流血的女人,同时向她扑去。 她右掌一扬,紫电疾射而出,正中男性亡灵,打得对方魂飞魄散。 她还来不及对付另一个,姬秀和抽出画纸一扬,纸面升起绿色的三角法阵, 筋住了另一个亡灵,对方立即摔倒,动弹不得。 “好!”刁念萸赞赏。还说他不会用法术?这法阵做得挺好的嘛! 她于是插腰不动,满心以为可以见识到姬秀和的看家本领,却见他抽出一本 小册子翻看。 “你干嘛?”她一愕。怎么这时候忽然用功起来了? “我在找该用什么咒语。”手边没有适用的法阵,老师又要他练习用咒语, 可他一时想不出该用哪个,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 “你开什么玩笑?!”刁念萸简直要昏倒了,指着被法阵困住的恶灵。“喂, 我们现在不是在做模拟训练,是在对付真正的恶鬼耶!哪有时间让你这样慢慢找 咒语呀?!” 他嗫嚅道:“我动作慢呀。”她好凶啊,老师都没这样骂过他。 “如果我是你老师,就把你当掉!你永远也别想当个驱魔师——”她话没说 完,身后的花园又窜出三个死灵,向她冲来。 “小心!”他一把将她拉过来。 刁念萸被他拉得一个跟随,刚站稳,只见他已扬起另一张纸,一个网状的矩 形法阵由纸面窜出,法阵边缘擦到她左手,带来火烧般的剧痛,教她怔愣。 为什么会痛?这种用来对付恶灵的法阵,理应对人无害才是,莫非他法力太 强,连人类也难以承受? 法阵网住了两个恶灵,第三个却避开了法阵,仍是向刁念萸扑来。 姬秀和来不及再挑法阵,只得将她护在怀中,以自身背向着扑来的恶灵。 刁念萸探出身子,右掌一翻,指尖发出丝丝电气,五束紫电疾射而出,贯穿 了恶灵,凄厉的尖嚎声中,灰飞烟灭。 由于紫电与恶灵相撞的冲击力太强,姬秀和一个不稳摔进花圃中,连带将刁 念萸压在身下,脚踏车也被推倒,压在他背上。 他忍着疼痛,双手撑在她身侧,以免压伤了她。“你没事吧?” 见她怔怔不语,举着左手反覆察看,他担心地又问了一次,“你没事吧?” “没事。”她左手还有些麻痛,却没有任何伤痕。 他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可却又无法好好运用,就像五岁小孩只需要一台玩具 车,却得到了一辆法拉利,太浪费了! 她想爬起来,身子一动,脸颊却直接贴上他的唇,粉颊立刻染上薄晕,斥道: “你还不起来?!” “对不起。”他脸也是一红,反手推开了脚踏车,很快爬起,这一来牵动了 尚未痊愈的腿伤,他皱着眉一声不吭,忍痛的模样却全落在她眼底。 那些恶灵都是小角色,用不着他出手,她独自对付也是游刃有余,他却舍身 护她,完全没顾及自身安全。 她心头溢满暖意,嘴上还是照骂不误,“笨蛋,哪有人用背对着恶鬼的?你 老师这样教你的啊?” 姬秀和只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怪了,她又不是南宫老师,他 干嘛要这般必恭必敬地听训呢? 不过,她……真的很软。微凉的颊,没有任何气味,却柔嫩得不可思议…… 十年前的她,也是这样吗? 明知不该有任何绮思,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怦然而动,悄眼看着她一面拍掉身 上的草屑,一面不解地喃喃自语—— “学校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恶鬼?我这几天已经碰到好多个了,每个都直接往 我身上扑,真是嚣张!” 他灵机一动,“那个,鲶鱼……” 她秀脸一沉,“你叫我什么?”她的名字虽然取得不错,但一念快就变成谐 音“鲶鱼”,成了漫画里那种带须的滑稽大头鱼,一想到就教她皱眉。 “对不起,我、我是说‘学姐’。”急着想说出计划,一时口快叫错了,姬 秀和尴尬傻笑,“最近学校确实发生很多奇怪的事,如果你晚上有空,不如我们 一起出来调查吧?” 若能借此将她留在身边,也可避免发生意外,再者,让她晚上一个人在外头 徘徊,他也是不忍。 刁念萸晶亮的眼一眯,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仿佛他这提议是另有目的,教 他又脸红起来。 良久,她才冷冷道:“我干嘛要陪你?我的目标是你们姬家的女使,又不是 你。” “女使现在出国不在,你一时也找不到她,而且我……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那 些恶灵。”他若认真准备,对付恶灵并非难事,但要将她留在身边,只好装出伤 脑筋的模样。 刁念萸刚才看了他那副慢吞吞的模样,已认定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叹了口 气,“女使如果跟你一样临阵磨枪,碰到恶灵才翻书找咒语,我也懒得跟她打了。” 斜睨他一眼,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既然你求我,我就帮忙吧。” 姬秀和松口气,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努力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不解地看着他突然笑容,唇边泛起一丝淡得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微笑,轻哼: “笨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