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驱魔师来学校?在大楼的花园那边?” 。 一听有人来捉鬼,还未睡觉的住宿生们纷纷跑出宿舍来看,警卫在花园两端 站岗,阻挡学生们进入。 “真的有鬼吗?”学生们议论纷纷。 “听说是”万花筒“那边出问题!” “为什么不能进去?”理着小平头的男生抗议,“我同学进去了耶!还有一 个五岁的小男孩也进去了,再说,这么切身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学生不能进去关 心?” “校长交代了,除了那位南宫先生指定的人,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警卫不 肯放行。 小平头男生还想说服警卫,冷不防被推了下,转头看见班上的英文老师。 “老师,你也想进去吗?”老师……脸色好苍白啊,害他以为见鬼了。 “姬秀和在里面?”女老师大致听说了事情经过,激动道:“让我进去!” 警卫摇头,“对不起,吴老师,校长说谁都不准进去。” “可是,我有事要问他啊!”女老师捏着一张纸,声音在颤抖,“我回家以 后,越看这画像越眼熟,后来才认出,他画的是我高中同学……” “这女生不是傍晚跟我们去逛夜市的三年级学姐吗?”小平头男生凑过去看 她手上的画像,“她和秀和一起来的,叫做刁念萸。” “你看到她了?!”女老师震惊地抓住他,“真的看到她了?她叫做刁念萸?” “秀和是这样叫她的。” “可是,念萸十年前就死了啊!”她激动得眼眶泛红,“十年前我转学来‘ 云黎’念高三,才转来两个月,念萸就生病过世了,她早就死了啊!” 草木掩映中,震出镜子反射的光芒,一身白袍的南宫景蹙眉,笔直走去。 “这亭子是本校的特色之一,学生们叫它‘万花筒’,常常有婚纱公司来这 里取景呢。”校长连忙介绍,颇以此为傲。 主任、教官和几名警卫也随声附和。 “问题就出在这里。”南宫景打量着镜亭的设计,有极淡的邪气围绕在四周, 除了他之外,一般的驱魔师难以察觉。“柱子有五根,正好是五芒星的形状,五 芒星是法术的基本型,和中国的五行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作为强力的守护,也 可以用来将人咒杀致死,端看术师如何使用。” 校长听得似懂非懂,“这亭子盖好十几年了,建筑师说他是看了一些文献, 参考了辟邪的图样设计而成的。” “也许他是参考辟邪的图样,但现在亭子给人动了手脚,就像厨师的刀被交 到强盗手里,便成了杀人利器。”南宫景仔细观察着亭子,柱上嵌了几面半个手 掌大的小镜,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自语道:“镜,取其反射、汇聚之用,取得 需要的能量后,折射在……”目光停在亭中桌下一处,“能把亭子移开吗?” 镜亭是架设好后才移来此处,锁在地面上,当下校长便吩咐警卫去拿工具。 “秀和,银粉给我。”南宫景并未转身,反手向身后伸出。 数秒后,掌中仍是空的,他耐心地再说一次,“秀和,银粉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射向提着竹篮的姬秀和,他迟疑了下,反而将竹篮挪到身后。 “老师,能不能……不要这样做?” “我给你机会时你不说,现在已经太迟了。”南宫景回过身,“银粉给我, 或者你要我自己动手拿?” “不!”姬秀和退后一步,险些撞到佟星年,急道:“她……她不是恶灵啊! 她没有害过任何人,还好几次救了我——” “死去的人还眷恋着这个世界,甚至为活着的人带来困扰,就是恶灵。拿镜 子看看你自己的脸色,你被害得还不够吗?”使个眼色,要青莲抓住姬秀和。 “星年,把篮子拿过来。” “你干嘛逼他?”清脆的少女声音骤然响起。 刁念萸无声无息地从校长背后走出来,瞪着南宫景,“秀和很清楚自己在做 什么,他说不是恶灵就不是,你干嘛咄咄逼人?” “你怎么进来的?”校长惊讶,他明明吩咐警卫不准放任何人进花园,这女 孩是从哪里溜进来的? 他甚至没察觉,刚才背后有人…… “我是教秀和法术的人。”南宫景接过佟星年递来的银粉,清冷的目光扫过 她身上的学生制服。她外表与一般女孩无异,但身上确实带有与这座亭子同质的 淡淡邪气。“你就是与秀和一起除灵的女孩?” 她走到姬秀和身边,泰然颔首,“秀和的感应力胜过我,但我的攻击法术比 他强,所以我们一起除灵——”衣袖遭人一扯,侧眼对上姬秀和惊恐的眼神。 “别说了。”绑着绷带的手紧握住她,恨不得立刻带她离开,去哪里都好! “怕什么?”她以为他怕南宫景责骂,哼道:“我们又没做坏事,为什么不 能说?” 这时,南宫景右掌阖起,指缝间透出灿然光亮,伸指凌空而画,一面绕着镜 亭走,一轮悬浮的银色咒文逐渐形成,正好警卫们拿了工具回来,开始动手将镜 亭移开。 刁念萸轻哼了声,“看不出他一脸冷冰冰的样子,还挺厉害的,不管亭子底 下是什么,这种结界都能完全封锁住……”感觉到握住她的手松开了,移到她腰 间,她俏脸微红,“做什么啊?” “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姬秀和只手搂紧她。不离 开他身边,他就能保护她吗?光是南宫老师这关就过不了啊。 “你怕有鬼怪跑出来伤害我?我能保护自己啊。”她垂下飞红的脸蛋,因而 没看见他眼中的忧虑。是很难与他主动亲近,但时间、地点都不对,而且还有个 约莫五岁大的男孩抓着他的手,毫不回避的眼神看得她羞窘而不悦,斥道:“看 什么?头转过去!” 青莲没有搭腔,深不见底的墨眸冷冷瞪着她,仿佛洞悉一切,又蕴含着极为 古老、坚韧的力量,这样的眼神不是一个小孩会有的,也不是人类会有的……她 脱口道:“你不是人?” “你也不是。”可爱的脸蛋微抬,神色鄙夷。 刁念萸脸色一变,忽听众人惊呼,才见镜亭已然移开,底下赫,然是大片以 鲜红色写成的咒语,正中央有一道如门扉的铁板。 “镜俑之术,古老的邪术。”南宫景注视着鲜红色的篆字咒语,眉头蹙得更 紧了。“秀和,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什么?”南宫景严肃的神情让刁念萸深深感到不安,往姬秀和靠近了 些。镜俑,镜俑……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施术者取出自愿者的灵魂,注入一具陶塑的人俑,再将进入假眠状态的身 体埋在人多的地方,其上安置镜子,吸取活人的精气,使陶俑能如常人般行动。 镜子具反射作用,陶俑密闭而中空,两者的邪气极少外露,不易察觉。”姬秀和 低声解释,嗓音满含沉痛。 早该想到了,他的异常疲累、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邪气、十年是镜俑之术需要 的最大酝酿时间……只是他鸵鸟地不愿相信,她真是这种邪术的牺牲品。当事情 揭穿,她要如何面对……两个她?“假眠是折衷的方式,直接的方式是杀死她, 取得的魂魄更完整,尸体也比假眠的身体更容易吸收人的精气。陶俑不会知道自 己是寄生的魂魄,自以为是活人,活动也与一般人无异。贵校会有恶灵出没,是 因为恶灵想夺取这个陶俑,作为寄居的躯壳。”南宫景补充完细节,目光缓缓扫 过众人,停在刁念萸身上。“如果引来恶灵的根源就在这底下,你要怎么做?” “当然要马上除掉啊。”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为什么用那严厉厌恶的眼 色看她,仿佛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这些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隐藏许久的黑暗漩涡瞬间涌起,开始吞噬她混乱的思考,她不安地看着姬秀 和,他依旧是那温柔包容的神色,但添了丝悲悯……为什么是这种神色?仿佛他 早已知道亭子底下埋了什么? “那么,就由我来动手吧。”南宫景不再赘言,低念了一串咒语,伸手往地 下那扇门扉上的红字抹去。 红字消失的瞬间,刁念萸像被什么重重一击,无力地软倒。 姬秀和及时搂住她。“没事的。”他柔声低语,“我会陪着你,没事的……” “啊!”铁板被掀开了,众人惊呼。 铁板下是宛如棺材般的矩形空间,躺着一具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少女身躯,少 女双手交握于胸口,秀雅的面容宁静安详,宛若沉睡——竟与刁念萸一模一样! 众人毛骨悚然,纷纷躲到南宫景背后。 刁念萸脸色惨白,喃喃道:“骗人的……”陶俑不知道自己只是寄生的魂魄, 自以为是活人……“这是骗人的,不是真的,我还活着……” 法术已破,她为何没倒下?南宫景微微诧异,见少女交握的手中似乎拿着什 么,抽了出来,是一张纸。 月光虽微弱,但刁念萸却看得分明,是那张鲶鱼全家福……她猛地挣脱姬秀 和,掉头往花园外冲出。 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我答应你。 所以,如果你要使用任何法术,请把我的身体拿去,别再伤害那些孩子了… …我只是很爱你,妈妈。 冲过花园外的人群时,似乎有个女人叫着她的名字,但刁念萸没有回头。 骗人的!骗人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记不起的记忆片段开始浮现——父母一直忙着修行、传教,连她生病了,也 没时间陪她……他们神秘地做着某些事,不让她知道,家里的某些房间,连她也 不能进去……。 她身体原就虚弱,父亲被指控为邪教负责人后,她开始生病,而母亲破天荒 地亲自照顾她,带她上医院,在媒体面前哭诉丈夫与自己多么爱家,绝不可能以 邪术害人;母女俩独处时,则嘱咐她对外人该怎么说……夜里,母亲喃喃诅咒的 声音伴她人眠…… 后来,父亲在狱中自杀了,九玉公会的副会长也死了,据说是被她父亲咒杀 的,消息传来,她看见母亲露出兴奋又痛恨的眼光……她病势更重,自知大限已 到,坚持出院回家,她将母亲带到她曾偷偷打开的那个房间前,告诉母亲,如果 她需要拿人做邪术实验,就把她的身体拿去…… “不是这样!”她掩面尖叫,“妈妈爱我,爸爸也爱我!他们没有使用邪术 害人,没有!” 母亲说她找到了古老的法术,可以让她从这个奄奄一息的身体解放出来,住 进一个新的盟壳,还能向害惨他们一家人的人报仇,虽然这法术会使她失去生前 的大部分记忆,但只要在施术时加入一点小咒语,她就不会找错复仇的对象,而 第一个要报复的人便是姬家女使……母亲兴奋地解释着,仿佛她一直在计划这件 事,只等着她自愿奉献出身体…… “没有!我没有死!都是骗人的!”绝望的叫声被风扯得碎裂,狂奔的脚步 停不下,但能去哪里? 白天她上了些什么课? 每晚除灵之后,她到哪里去了?她都记不起来啊! “……念萸!”背后传来焦虑的呼唤声,逐渐接近,“等我,念萸!” 谁在叫她?她死了,早就死了,谁还记得她……一张温和的面容跳进她混乱 的回忆中,她猛地停步,回头瞪着奔近的人影。 “念萸……”还以为追不上她了。姬秀和微喘着,见她神色充满敌意,脚步 一顿。 “你想收服我吗?”她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驱魔师,姬秀和?” 他愕然,“不,我没有啊!”夜风拂乱她脸颊旁的发丝,显得妖魅疯狂,周 身弥漫着浓浓邪气——是因为镜俑之术已破,原先受制的邪气开始涌出吧? 他润了润唇,试着安抚她,“我不是驱魔师,我是姬秀和,我们一起除灵的, 你忘了吗?”试着走近她,“念萸,我——” “不要动!”她厉声喝道,指尖紫光隐隐,“你再走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姬秀和只得停步,“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事情,南宫老 师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我会跟他沟通,他不会伤害你的。”向她伸出缠满绷 带的手,柔声道:“我答应会陪着你的,不是吗?” “你骗我!”可……若真是骗她,为何要为她受伤?哪一次碰到恶灵,他不 是挡在她身前保护? 她咬牙,愤怒尖锐地指责:“你们都在骗我!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我能说 话、能走动、还有心跳,你们……”右手按上心口,原想证实一切只是场恶劣的 谎言,手掌却摸到死沉的静寂——胸口空空荡荡,没有心跳…… 她眼神空洞,娇小身躯像是僵成了石雕,一动也不动,任由姬秀和走近她, 将她的手从心口拉开,把浑身冰凉的她揽人他温暖的怀抱。 “你……”她失神半晌,语音破碎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已经死 了?” “第一次见到你,我只觉你身上的气息不寻常,后来你报出自己的名字,我 去图书馆查旧报纸,查到十年前的新闻,上头有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跟现 在的你,一模一样。我又回族里查资料,但我看不出你是以何种法术复活,也没 感觉到镜亭的邪气,直到南宫老师出手才……”他迟疑地解释着,顿了下,柔声 道:“我不认为你已经死了,看你……身体的状况,应该只是进入假眠的状态。” 她恍若未闻,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结果是谁保护谁?若没有他,她恐 怕早已被恶灵夺走这个依附的躯壳,成了幽魂一缕。 所以有人说她穿的是旧式制服,所以她不记得每夜与他在一起之外的任何事, 所以她不知道章鱼烧,因为她生前这种食物还没开始流行……她惨然而笑,“为 什么不除掉我?我是恶灵啊……” “你不是恶灵。”他坚定地抱紧她,“你若是恶灵,我早就没命了。你找上 我,而非女使,是希望我能帮助你,不是吗?” “你想帮助我?”对了,以他敦厚温柔的性格,是不忍她日日夜夜游荡,所 以陪着她除灵,希望使她的魂魄安定,不去扰乱生人吧? 他眼神是压抑的,似乎还保留了什么没说,但她无力再问,心在扭绞,却一 滴泪也流不出——因为她是陶俑吧?没有生命的陶俑,不会流泪,也不会受伤, 他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她?保护一个靠邪术复生、徘徊在世上的亡魂7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个身体没有心,不是吗? “其实我没有死,对吧?这是恶梦,或是玩笑,对不对?”她自语,摸着自 己的脸蛋,恍惚地朝他微笑,“你摸摸我,我在这里,不是吗?如果我死了,你 根本摸不到我啊。” “你当然还活着。”他依言抚着她凉冷的颊,心头酸楚,“我摸得到你,你 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 “假眠状态超过一年,复活的机率就趋近于零,她的身体虽然还留有一口气, 但几乎等于死了。别自欺欺人,秀和,你说这种话,对她并没有好处。”冷冷的 声音传来,“还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比起一般人的精气,你的灵力是更好的 能量来源,你再接近她,不只灵力被她吸尽,连性命都会有危险。” 他脸色日渐憔悴,都是因为她?刁念萸一惊,正要退开,却被姬秀和抓住, 转身面对着走近的南宫景。 那防备的模样,俨然与那具陶俑同一阵线,欲对抗他这个师父。 南宫景脸色一沉,示意青莲、佟星年停步,独自走近两人。“你既然知道镜 俑之术,就不该对她有所同情,这种邪术之下的牺牲品必须出于自愿,她是存心 要帮施术者作恶,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这种法术的细节。”头一次反抗南宫景,姬秀和掌心发汗,抓紧刁 念萸发颤的小手。“我也知道,陶俑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只会照施术者的意 思去杀人,但她没有这么做!” “所以你认为她还有救?镜俑之术已经解开,她这个躯壳随时都会消灭,然 后魂飞魄散,你要怎么救她?” 魂飞魄散?刁念萸无法自己地颤抖,她不想死,更怕再也不能和他相见啊。 “还是有方法的。镜俑的原理在于施术者与……被利用者的目的相同,才能 比一般咒术发挥更强的力量,既然她能反抗施术者的意思,就表示她也许另有施 术者不知道的目的,从这一点下手,或许能让她解脱——” “解脱了又如何?被邪术利用过的灵魂不能转生,从这个躯壳解脱出来的, 只是个恶灵——” “她不是恶灵!”姬秀和忍无可忍地大叫,他曾将眼前这名男子规为目标, 认定他是一位法力高强、崇高严谨的术师,现在才发现他的心根本是冰块做的! “人身、陶俑,还不都是暂住的躯壳,为什么灵魂寄居在非人的躯体里,就 要被当成恶尽?即使灵魂本质邪恶,具有人的躯体就能被原谅吗?如果当驱魔师 就得像你这样没血没泪,眼睁睁看着一个受苦的灵魂,却不肯出手拯救,我宁愿 当个普通人,只求能保护她!”情急之下,已然口不择言,“再说,你自己还不 是包庇过恶灵?!” 见南宫景神色一冷,他才发现自己误触了老师生平最大的憾事,愧疚地别开 眼,但仍是不肯让步。 老师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么说是冒犯了,只是希望他能了解,毕竟他也有过 相似的遭遇,这份无法割舍的情感、迫切地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真有如此难以 理解吗? 她谁也没害,为什么一定要断绝她的生路? “你入魔了,秀和。”南宫景语音始终淡淡的,即使眼底燃起怒火,也是两 簇冰似的火焰。他右手举起法印,“你不是在救她,是在延长她受苦的时间。让 开吧,只要几秒钟就结束——” “关键在施术者身上吗?”佟星年忽然插口,“找到施术者,就能将她从这 个躯壳解放出来?” 有人站在他这边!姬秀和精神一振,“不一定能,但如果能找到当时使用的 法器,会有很大的帮助!” 南宫景皱眉,“佟星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知道,但秀和说得也对,比起让一个无恶不作的恶灵留在人世,我更希 望一个善良的灵魂有机会重生。这也许不是最正确的做法,却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佟星年望着始终没说话的女孩,“她如果是恶灵,应该不会对想收服她的人客气 吧?” 真是恶灵,反抗会更激烈才是,可瞧她瑟缩在姬秀和身后的模样,惶惑惊恐, 分明是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啊。 “时间不多。”青莲简洁地道,冷淡的脸色没有丝毫温情。 佟星年微笑,“你也赞成吗?所以是三对一……不,是四对一。”他望了刁 念萸一眼,投以温和鼓励的眼神,又望向默然不语的南宫景,“景,你不会这么 不讲人情吧?” 她是善良的灵魂吗?即使生前是善良的,如今成了以邪术复活的恶魔娃娃, 灵魂的本质难道不会有所改变? 刁念萸失神地坐在车后座,瞥见前座的白袍衣角,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这人说得对,她是很痛苦,知道自己早已死去的真相,心像掉入黑暗的空间, 空空洞洞,拼命想记起生前发生过什么,可只有残破的记忆不断啃噬着,教她痛 微心扉,却又无路可逃。 “过了下个十字路口右转,可以抄近路。”姬秀和提醒开车的佟星年,看着 身畔苍白失神的她,神色转柔,轻握住她的手。“快到你家了,你……”手猛地 被她甩开。 “傅珑树会昏倒,是因为太接近我吧?”她撇过脸,容颜半掩入幽暗的角落, 仿佛随时会遁入夜色消失。“你最好别再靠近我。” “他这几天原本就不太舒服,而且只和你接触了一小段时间,应该与你无关。” 车内空间狭小,有任何举动,就像被其他人盯着看似的,因此他不再有所动作, 仅以目光小心守着她。 “你应该很清楚镜俑之术吧?但我对这法术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我是自 愿的。”她握紧的拳微微发颤,“能告诉我细节吗?” 让她知道,也许有助于彻底破解法术。姬秀和尽量说得委婉,“这法术以人 当牺牲品,施术者会告知被利用者施行咒术的目的,同意之后才进行,所以被利 用者一旦借由陶俑复活,就会毫无理疑地照被设定的目的去做。被利用者付出生 命,施术者虽然能活下来,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法术的条件非常苛刻。” “目的就是你们姬家人吧?我一开始找上你,就是要对忖你们姬家的女使。” 母亲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但后来你就没再提起这件事了。咒术一旦完成,就像被设定好的路线,不 可能逆转或脱轨,但你却没有贯彻到底,最大的可能是,你有你自己的目标,才 能扭转咒术的方向。” “我的目标?” “或者该说是心愿、意志。”他小心地挪近她,“我的推论是——这个心愿 才是你真正的目标,但你在施术时并未自觉,所以你同意进行咒术,咒术也成功 了,你却没有照你母亲设定的方向走,而是设法去完成你真正想做的事。只要你 想起这个心愿,也许就能摆脱这个咒术。” “我不懂……”她茫然喃语,“妈妈一直想向欺负我们的人复仇,我怕她拿 别人来当邪术的牺牲品,才告诉她可以使用我的身体……我那时已经快死了,还 会有什么心愿?” “一定有的,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也许我是希望你杀死我,才去找你吧?”她的心仍在痛,为什么呢?这具 虚假的躯体分明没有心啊。“爸妈用邪术害人,我们一家人落到这种下场,不是 罪有应得吗?我可能是后悔答应妈妈做这种事,希望找人终止这邪术——” “若是这样,你可以去找女使,而不是找我啊!”他情急地握住她的手, “每次除灵,你都抢先挡在我身前,这样的你,不可能只想到这么消极的方式!” “我不知道……”她茫然喃语。 “仔细想!”他强迫地抓住她肩头,“既然你还记得你是自愿的,相关的事 情应该也会记得,仔细想!你答应你母亲时,心里在想什么——” “镜俑对生前的记忆很少,你这样逼她,只是让她更痛苦。”南宫景淡淡开 口,从后照镜里看着后座的两人。 不逼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 姬秀和咬牙,心痛地低唤:“念萸?” 她神情幽渺,空茫的眼瞳里没有他,仿佛灵魂已脱离这具躯无。 车子忽然煞停,佟星年道:“到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