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的妒嫉,女人上的纠葛 “噢,”顾晓鹰继续说道,“李向南那时有个理论:女人比男人好,不搞阴谋。 他这样挺坦然的。听说那个给他写血书的女生后来有一阵还神经失常了。最后嫁给 一个在陕西当兵的,临结婚前还跑到河边大哭了一夜。”“这样啊。啧啧。”景立 贞反感地蹙着眉。 这番“情况”真实感太强了。顾晓鹰望着母亲,心中自得地微微笑了。做母亲 的不知道,这是她儿子毁谤人的最高明绝技。其一,目的性高度隐蔽。顾晓鹰这段 话既非说李向南政治品质不好,也绝非说李向南生活作风不正,完全是轶闻闲事, 却使你不由得对李向南这个人生出许多说不清的厌恶和反感。其二,编造的故事要 具备真实感,就一定要有极具体、极细致因而极特别的细节。现实生活总是这样不 断地产生人们凭空很难想象的细节来的。主题巧妙地深藏于形象之中,运用极特别、 极入微的细节加强真实感,这是艺术家在小说中影响并支配读者的有力手段。 我们这位政治中的艺术家现在就在运用同样聪明的方法。 “难眩以伪”的省委书记也没想到要怀疑儿子这段话。他沉默地抽着烟,蹙眉 思索李向南的令人不快的形象。顾晓鹰隔着烟雾观察父亲,他为自己的成功而自得, 禁不住还想再添两句:“李向南还把那个女生写给他的血书给我们学校一个同学看 过呢——写在一块白手绢上的。”但这画蛇添足的一笔却一下刺激了顾恒已被麻痹 的警觉。他瞅了儿子一眼,心中陡然一闪。如果顾晓鹰刚才打住,不再说这件事, 顾恒或许会完全相信儿子的话。但现在,他怀疑了。“你刚才说的有点儿太荒唐了, 和那份‘内参’差不多。我不相信。”顾恒一摆手说。 “爸爸,那都是真事。” “不,晓鹰,我看你对李向南有偏见啊。” “我能有什么偏见,我和他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你不也立志搞政治吗?都想搞政治,就难免有关系。” “爸爸。我不想搞什么政治。我搞我的艺术。” “不,”顾恒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真话。” “搞政治没多大意思,艺术才是永久的。” “对有些人可能是这样吧,对你可不是这样。你没有搞艺术那种甘于寂寞、甘 于吃苦的精神。你对政治风头倒挺追求的。”顾恒态度宽和,但言词犀利,“你的 野心不算小,只是没找到机会。” 顾晓鹰目光尴尬地闪烁了一下:“爸爸,我承认我有点儿政治意识。可那样, 我只会和李向南更一致些,我们毕竟是同一代人,社会政治观点大同小异。” “不不,晓鹰,我不是太傻的人。人们往往能看到年轻人同老年人之间的矛盾, 可很少有人看到年轻人内部的矛盾斗争常常更激烈。我告诉你吧,我们这一代老家 伙,一般对你们年轻人都估得不透,把你们看得太简单,看成一体。我可没那么头 脑简单。你们这一代人,一个个头脑复杂得很。我对你们有足够的赏识,也有足够 的警惕。你们内部也派别很多,争得很厉害。就凭这一点,我就要考虑一下你对另 一个搞政治的年轻人的评价,出于哪种特定立场和偏向。” “爸爸……” “晓鹰,不用再编了,你脑袋里鬼点子不少——我知道,你就坦率谈谈,你对 李向南什么看法吧。” “我?” “你和李向南素无关系?” “我……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对。”顾恒摇摇头,“你在犹豫躲闪,啊?”他伸出一只手指点着顾晓鹰, “这种态度做了和你嘴里完全相反的回答。算了,你不想讲就不要讲了。我明白了。” 看着哥哥的狼狈相,顾小莉颇有点为他担心。她明白哥哥的目的。 “爸爸,我坦率说吧,我和李向南只有一层关系。”顾晓鹰说,“您看过那份 参他的‘内参’吧?” “看了。” “那上面说他和古陵一个姓林的离过婚的女人关系不正当。那个姓林的,就是 林虹。” “哪个林虹?和你离了婚的林虹?” “爸爸,你知道,我是发现她作风有问题,才和她离的婚。” 顾恒沉吟了一下,微微颔首:“林虹我见过几面。我的印象,她并不像你说的 那么坏。” “我觉得她不好。”景立贞在一旁插话。 “现在不说她了。”顾恒摆摆手,接着对顾晓鹰道,“就凭这层关系,我更要 考虑你的客观性了。政治上的妒嫉,女人上的纠葛,会使有些年轻人的关系很复杂 化的。这个‘奥妙’我一眼还能看透。”顾恒说着,挥手做了个不以为然的手势, “晓鹰,你这一套小聪明可不怎么样啊。这种小聪明对别人可能很灵,对我就不那 么容易见效。 我几十年还是修炼出一点‘难眩以伪’的本领的,不那么老糊涂。” 他因为在这种智慧的较量中得到胜利而兴致勃勃,客厅里充满了他轻松的谈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