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怒气冲冲地离开咖啡厅后,余采衣带着满腹怨气来到裴妍雨居住的三楼。 门外,她紧摁着门铃不放,让那电子铃声在裴妍雨屋内刺耳地持续响着。 裴妍雨匆匆忙忙跑来开门,纳闷地看着来势汹汹的访客。 “你……”见到余采衣,她眉心打了个摺。 “裴小姐。”余采衣倨傲地抬高了下巴、斜睨着她。 “有什么事?”她的脸色一沉,也没多大善意。 “不请我进去吗?干嘛当我好像陌生人一样?我们见过,怎么你记性好像不 太好唷?” 余采衣把向飞翼让她受的气,全数发泄在裴妍雨身上,她的眼神与语气充满 了攻击性。 “我知道我们见过,就在不久之前,我的记性没有那么差。” 裴妍雨别开脸说话,不想看她盛气凌人的模样。 也不管裴妍雨有没有招呼她进屋,余采衣屁股一扭,就往屋内踏了进去。 “不是在楼下的那一次。”她边走边说。 “……”裴妍雨没有搭腔,不悦地瞪着她人侵屋内地盘。 “一年多以前,吉普生广告的员工餐会上,我们就见过了。” 余采衣语毕还冷笑一卢接着奚落似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看穿你跟飞翼 早晚会分手,你们站在一起根本不合适。” “这位小姐……”裴妍雨想打断她。 她没必要假装好风度地欣赏对方的胜利姿态,不过她要感谢余采衣唤起一年 多以前的记忆,让她对这名第三者有了基本的认识,原来她们早见过了。 “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余采衣,吉普生广告公司是我老爸的。”她矫情 地一笑,分明得意。“裴小姐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在哪高就?“ “……”裴妍雨忍着胸口腾腾的闷气,这女人分明是来奚落她的。 余采衣冷眼看着她,唇边挂上浓浓的讽意。“呵!我忘记了,你只是个小小 的助理,也没什么好介绍的。” 她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百般无聊地以手指弹打着桌上的鱼缸、搅和着那两 缸斗鱼。“喷!难怪你会跟飞翼不合。没听说过养斗鱼不好吗?会影响情侣、夫 妻的感情。” 裴妍雨不是听不出余采衣那落井下石般的浓浓讽意。 她整顿胸口沉沉的起伏与呼息,正色接话回应道:“我跟他如何,不需要你 来关心。 更何况,黄斗鱼会影响感情?你想太多了吧?我从来没听过这回事,只知道 我们的斗鱼为彼此跳舞、因为爱而有不同的鲜艳色彩,斗鱼对爱情忠贞,它们怎 么会不合!“ 好强的同时,裴妍雨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在捍卫着那已无忠贞可言的爱情? 还是……在捍卫着自己的尊严? 斗鱼的主人,终究不如斗鱼般忠贞;残忍的他,让自己被这第三者剥去层层 尊严。 “嗤!”余采衣觉得可笑。“斗鱼对爱情忠贞?”她斜眼睨着她,裴妍雨似 乎对向飞翼犹抱希望? “是真的。”裴妍雨的眉宇、唇角满是倔强,她非常坚持地点头。“你没有 读过《所罗门王的指环》这本书吗?看过就会知道斗鱼对爱情有多忠贞。” “……”余采衣让她堵得一愣一愣。 她又接着学她的口气奚落几句。“不过……我想你可能没有时间读书,像余 小姐这样的人应该很忙。” 余采衣极度不甘地怒瞪着她。啐!这裴妍雨说话也挟枪带棍,倒是厉害! 随后她冷哼地笑了笑,指着壁橱上,向飞翼因为广告得奖的奖杯、和地上一 些装箱的物品。 “对嘛!分手就要分得干脆一点,这些飞翼的东西,都不该继续留着,免得 他困扰,你看了也伤心。” 裴妍雨心头揪了紧,觉得窒闷难受。她与向飞翼之间,活生生、赤裸裸地摊 在余采衣面前,这教她情何以堪? 收拾着向飞翼的东西时,她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已经够苦涩了,不需要 让第三者来教训她分手分得干脆不干脆! “这样也好啦!”余采衣又凉凉地追了句。“他跟你在一起也没多大好处, 我能给他富贵名利,你呢?所以啦,你千万不要缠着他不放、影响他的前途。” “我有说过我要缠着他吗?”裴妍雨被激怒了,她脸色铁青地瞪着余采衣, 万分想拿出扫把撵她。 余采衣眼见她愠怒的反应,心中大大爽快。 “不会那是最好,我们目前在交往,不希望你不识相地来搅和。你如果觉得 不甘愿,想跟我要些什么报酬,可以开口跟我明说。” “我不会!”裴妍雨忿忿喊了声。“我不会影响你们的交往,你犯不着来跟 我交换条件。 余小姐,请回,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大和尚。请离开我的家。“ 她硬是撑起了坚不可摧的表相,不让受了屈辱的眼泪落下。 “哼,不用你开口,我也会走,以为我喜欢待在这吗?”余采衣发泄够了, 直直地站起身来,踏着悠哉的脚步开门离去。 她走后,裴妍雨颤抖地咬着嘴唇,压抑着她快要崩溃的情绪。 门铃又响,她吸足一大口气,不耐烦地冲去开门。 “你够了没?”她一开门就怒吼。 “妍雨……”门外,是一头露水的陆延世。“怎么了?”见她赤红的眼眶, 他睁大眼睛、紧张地问。 “呜……”他这关怀的一问,让裴妍雨哽咽着哭出了声音。 离开饭店的咖啡厅之后,向飞翼又转往附近那间小酒馆小酌了几杯,才慢慢 走回家。到了家门前。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向三楼—— 妍雨—她睡了吗? 望着楼上良久,他驻足的身影才移动;脚步轻挪走上阶梯。 踏上三楼的露台,裴妍雨刚好打开大门,送出陆延世。向飞翼闪躲不及,便 硬生生与他们正面相对。 向飞翼喉问一咽,吞下乍见到陆延世的那股怨气,也吞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 难堪。 “呃?”陆延世明显地吃了一惊。 裴妍雨独居的地盘上,怎会出现男人?那……他现在离开可好?对方是个看 起来会危害他人安危的彪形大汉,而且,他正恶狠狠瞪着他们瞧。 “是你的朋友吗?”陆延世扭头间着一脸凝肃的裴妍雨。 “不是。”她回答。并非故意在经理面前撇清,只是面对向飞翼的视线,她 难以自在相对。 向飞翼眼睛瞪大,她的回答让他很不爽。“我来拿东西。” 为什么要对那男人否认?他偏要拆穿她胡扯的谎话。 她忿忿瞪着他,陆延世则从两人负气似的表情中了然于心。那位……就是让 她伤心的人吧? 他浅浅一笑,与裴妍雨道别。“那我先走了,你记得要把办护照跟签证的东 西准备好。” “是,我知道了。”裴妍雨领首,送他走往楼梯。 向飞翼的脸色虽然充满敌意,但陆延世仍十分温和地对他笑笑点头,才踏下 阶梯离开。 陆延世好风度地把上头的空间留给那对男女,虽然他此时心中隐忧着,那男 人会不会影响了裴妍雨赴美的进修决定,会不会…… 影响他这些细腻付出、对于裴妍雨的安排。 他是对她动了心。 不管她跟自己弟弟曾有过一段情,或曾跟男人同居,他都不想放弃这早已萌 芽的爱意。 等她进修归来后,他会把她安排在身边做事,慢慢让她接受、待在他身边。 这是他追求她的方式。 不着痕迹地进人、关怀她的生活,内敛得连裴妍雨都察觉不出来。 “办什么护照签证?” 裴妍雨折回门口时,向飞翼大声质问。 “我要去美国进修一年。”虽然不想回答他,但她还是说了。 “你……” 向飞翼听毕,心中不觉慌乱。“是跟‘他’去吗?你是要跟那男人去吧!” 尽管他想克制,但口吻还是流露醋意。 “不是!” 裴妍雨斜瞪他一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去哪里、要跟谁去,也与他没关系吧! 他是误解了她跟经理的关系吧! 他以为她会像他一样狠心,轻易地割舍掉曾有的感情吗? 她会离他远远的,如余采衣所愿。 她前几天才答应陆延世赴美进修的安排,为的就是远离这团让她痛心的混乱。 “你不是要拿东西吗?”她没就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反而这么提醒他。 向飞翼看着她,许久才移动脚步。 他走入屋内,看见地上有几个敞开的纸箱,里头装着的,都是他的东西。 他的CD、他的音响、他的衣服,以及一些杂物。 “你干嘛打包我的东西?”他恼怒地转头质问她,她就这么急着撇清与他的 关系吗? 裴妍雨站在开敞的门前,不愿靠近他四周。 “虽然这里也是你家,但是我想还是帮你打包好,你比较好整理。”省得每 次上来都说要拿他的东西,也如余采衣所说免得看了伤心。 向飞翼安静看着她,忍不住又问:“你……什么时候要去美国?” 她口吻淡淡地回道:“陆延世说下个月底……” “陆延世?”他挑眉表示疑惑。 “就是经理,刚刚走的那位。”她不想再跟他对峙,顺口与他对话。 她要去美国了。 离情,让她很不争气地想多留住一些跟他相处的时光,尽管两人现在已经不 是情人的关系。 在这个时候,她违抗不了内心爱着他的事实。她还是很爱他,很爱。 她终于踏进屋内,从冰箱拿了几瓶啤酒,唤他到露台上的椅子同坐。“我们 一起喝酒吧!” 向飞翼无言走去,在她身畔的藤椅坐下。“那……你不住这里了吗?” 这个时候,嘴巴已经倔强不起来了;再不好好跟她说话,以后是不是就没有 机会了? 裴妍雨的眼神不与他交集,心……也离他好远。她真的要离开他了。 “不住了,让兰姨把房子租别人吧。”她幽幽看向黑暗的远方。 向飞翼喉间几次滚动,就是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对她说什么,是他先割舍掉她,她要离开,他凭什么留? 他们各自喝着啤酒,各怀心事。 这段时间来,两人都有了改变。 他发现妍雨将烫卷的头发洗直了,而他自己也剪了长发换了个俐落又清爽的 发型。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剪,跟裴妍雨在一起那么久,一直没依她,分手后反 而不想坚持了。 他侧过脸去,出声问她道:“为什么又把头发洗直了?其实不难看。” 她的发型到后来已经自然许多,没那么爆笑难看,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恢复本 来的发型。 “不需要为了谁勉强改变自己了。”她低下头去,感叹地笑了笑。 似是话中有话的回答,让向飞翼的心版抽动了下。 “你……”他挣扎片刻,才轻声吐话。“妍雨……以前一直没有问过你,你 跟我在一起……很勉强吗?” 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她,快不快乐、满不满足、幸不幸福。 决乐、满足、幸福感的程度因人而异,也许,妍雨不幸福?他眼中活在幸福 下的妍雨,其实没有他想像中开心? 他总是自以为给了她一切,她理当不性不求地守候他给的爱情。 “不勉强,但是……很累。”这一刻,裴妍雨的眼眶蒙上泪雾,她别过脸, 不想让向飞翼看见她的眼泪。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为她痴心的守候而难过;他这么问,让她心中藏着的委 屈都翻涌而出,在心口哽着股难受。 “很累……”向飞翼失望地喃喃自语。原来,她觉得累,那么爱一个人,是 不是不该再一让她受苦? 即便他说些挽回或合好的言语,也会是她的负担吧? 只是,为什么妍雨这么平静?为什么她可以从分手中恢复得这么快?面对他 的时候,没有更多的情绪吗?他对她犹觉眷恋,见到她心中总感到颤动。 但其实裴妍雨怎会没有情绪?心底怎会不激动? 想合好的心意,在自尊的包缚下、在害怕受更多伤害的顾忌下,一次次地吞 了回去、一直说不出口。 裴妍雨暗暗抹去向飞翼看不到的泪滴。 今夕,就让她醉。让她跟月光干杯、跟旧情人告别……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