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绅拿着凭自己的劳力领到的第一份薪水,兴高采烈的回到家门,谁知杜玉 鸯那女人也拿着属于他的那本帐簿,「安分」的坐在自家的沙发椅上,等着他回 来自投罗网。 门一开,阿绅张眼一瞧,心里惊呼不妙,赶紧反手将薪水袋藏到自己身后, 「呃……妳今天怎那么早回家?」他还以为她会依照往常的时间,差不多六 点多才能回到家,这一来可就够他暗藏一点私房钱,哪知…… 唉!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吝惜魔女现在可摇身一变,成为千年的蚵蛛 精,就等着他这只猎物上网。 「拿来。」小手一张,杜玉鸯向他催讨价款的那副嘴脸,可不见半点腼腆羞 赧之色,更无任何愧疚不安之情。 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向来小气又吝惜的她,能容许他拖延一个 月再来清算,已经够宽容大方了。 「呵呵!妳说什么?我听不懂耶!」傻笑、装傻,是阿绅应付她唯一的法宝, 在背后的那只手,捏得更是紧实,就怕这喜欢吸食人血的小气魔女,榨光他辛苦 一个月的血汗钱。 「呵呵!听不懂是吗?」杜玉鸯先不动声色的陪着他一起笑,等他疏于防备, 窈窕的身子倏忽一闪,在阿绅还来不及回神之际,一举窜到他的身后,巧手一探, 轻而易举的抢过他藏在背后的辛苦钱,「这下子你总该懂了吧?」想瞒她,哼! 这可能吗? 懂了、懂了,早在进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心存侥幸, 妄想能欺瞒过她罢了! 「过来,算帐。」这一天,杜玉鸯可等得够久了,向来习惯一个钱打二十四 个结的她,对他已经算是够宽容了。 「喔,是。」她的命令,他哪敢不听?就算全身乏力,他也得拼着一条老命, 缓缓的踱到她身旁,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乖乖等候秋后的总决算。 一等阿绅坐定,杜玉鸯立即摊开账本,拿起计算器,一笔一笔详细的念给他 听,「你这一个月吃的部份,总共是两千五百九十七元;洗破我衣服的部分总共 是一千一百七十元;瓦斯、水费、电费平均分担是一千三百四十七元;房租一个 月是四千块钱,你一半我一半刚好是两千块钱……」她边念,还边从他那份薄薄 的薪水袋中抽出如数的现金,就是一块钱的误差也不准有。 刚开始,阿绅每分钟心跳还能维持正常的七十二下,听那女人越说越多,看 属于他的薪水袋越变越薄,慢慢的,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跳的频率更是不由自 主的加快,冷汗拼命的流着,双眼紧盯的目标就是那女人手中的纸袋。 那是属于他的血汗钱,也是他的性命啊!这女人为何会这么狠? 「另外还有你烧坏的那个茶壶,以及你打破的那些碗,还有……算一算,共 是七百五十七元,好了!这已经是最后一笔了。」 呼!终于已经到最后一笔了,那应该还剩下个几百块让他买些零食吃吧?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又不如杜玉鸯的精打细算。 「哇!全都没了耶!」杜玉鸯说道。 就剩下这最后一笔,没想到他辛苦了一个月的血汗钱,还是禁不起她如此刻 薄的摧残,撑不到最后的一刻。 「现在怎么办?」七百五十七元的数目虽然不大,不过对杜玉鸯来说,就连 一块钱也是天大的数目,现在阿绅所赚的钱还不够她抵扣,怎么办? 「呜!都没了吗?」阿绅欲哭无泪,他一手抢过那空空如也的纸袋,不死心 的翻来覆去,仔细的瞧,甚至还把纸袋给撕了,奇迹依旧没有出现,「真的没了, 一毛不剩。」他的血汗钱,他辛苦拼死拼活的成果,就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全 让这吝啬到极点的女人给榨得精光,这教他往后一个月怎么过活啊! 「算了!你也别太难过了,顶多这七百五十七元我留到下个月再跟你一起清 算好了。」 钱都没了,不留在下个月,难道要他连命也一起卖给她吗?呜!「呃……既 然妳那么大方肯把七百五十七元挪到下个月再一起清算,那不妨就多借我一千两 百四十三元,凑成两千块的整数,这样妳记帐也比较方便喔!」呵呵! 「喂!你不觉得你这要求有点太过分吗?」入了她杜玉鸯口袋的钱,岂有再 拿出去的道理,这种蠢事,她从一出生就不会做过,任何人也没那个资格要求她 为他破例。 「求求妳啦!我每天三餐除了中餐在工地有便当可吃到饱之外,其余的两餐 我几乎没一顿饱过,妳就大慈大悲几个善心,可怜可怜我,借我一千多块让我肚 子饿时可买些东西果腹好吗?」餐餐都吃不饱不过是她虐待他的一小部分。 看他阿绅真有心要跟她计较个清清楚楚,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哦——」听他的话意,好似心里对她存有很深的不满,既然如此……「好! 既然你说你在我这里吃不饱又穿不暖,我杜玉鸯也不好勉强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这样好了,只要你能马上还清那七百五十七块的债款,我欢迎你随时可以离开, 就这样了。」她的话就是命令,他听也罢,不听也好,随便他。 「不要啊!」她这话不是等于要他去死吗?失去记忆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 想不起来,还能找谁借钱?「我不跟妳借钱了,我也不再敢嫌弃妳没让我吃饱, 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千万、千万别赶我走,求求妳啦!」到今天阿绅才真正体会 到什么叫作一毛钱足以逼死一条好汉,就如现在的他一般,为了五百五十七元不 得不向她折腰。 堂堂一个大男人,如今落得如此落魄潦倒的下场,他还真是不甘心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为免再生事端,条件还是先说清楚的好,「你若 想再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一切规矩照旧,你不能跟我借钱,更不能对我心存埋 怨。」 「不会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保证。」 「很好,那就一切如故。现在把房子打扫打扫,地板擦干净一点,还有那边 的窗框有点灰尘,记得要清理干净啊!」交代了一大堆的工作之后,杜玉鸯踩着 还不忘宣布:「今天的晚餐就是一个人一个面包,再加上一壶的白开水。」 「啊?又吃面包啊!」餐餐吃,时时吃,难道这女人真吃不腻吗? 「怎么?难道你又有什么异议不成?」才刚约定好,他马上就故态复萌,这 让杜玉鸯的脸色倏地一沉,直逼向他的水眸更是犀利得让人无法逼视。 「不!我很喜欢吃面包,百吃不腻,真的!」看她的眼神那么可怕,阿绅就 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背她的话。 这样窝囊的性子,连他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了,不知他还未失忆之前,是否 也是这副德行? 多愁善感的秋天悄悄的走过,跟着紧随在它身后的是寒冷的冬季。身上只盖 着一件破旧的棉被,躺在客厅沙发椅上的阿绅,冷得全身打颤,任他怎么拉拢身 上的棉被,还是感觉不够暖和,四肢依旧冰冷僵硬。 「不行!这么冷的天气,教人怎睡得着呢?」随着时节的递嬗,越晚温度越 低,缩在这张窄小得不能再小的沙发椅上,本就不得好眠的阿绅,这下子可更难 入眠了。 他翻来覆去,终于还是放弃,干脆坐起身子转头仰望那扇紧闭的门扉。 好羡慕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有柔软舒适的大床可睡,有温暖的棉被可盖,跟 他的境遇相比,简直有如天堂与地狱之间的落差。 如果他脸皮厚一点,主动上前敲门恳求地分享他一点温暖不知可不可行? 斟酌好久,阿绅想了再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提起十足的勇气,起身跨步, 手一抬正想往门板上敲。 突然,脑中无端窜起她那张非常可怖的怒颜,霎时所有勇气顿时消失不见, 他沮丧的放下抬起的手臂,一脸颓丧的再踅回属于自己的那张沙发。 他不敢啊!就怕会惹得她再次怒火腾腾,更怕她那打人骂人的狠劲,跟她相 处的这些日子,那些恐怖的经验可不是白挨的。 可是这么冷的天气,他又睡不着,明天还有辛苦劳累的工作在等着他,还有 积欠她一大堆的帐款要还,想了再想,阿绅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顶多被她骂得狗 血淋头罢了!也没啥好怕的不是吗? 决定了!他再次提起十足十的勇气,一步跨向她的门前,不让自己有后悔与 犹豫的机会,叩叩两声,随即响起。 等了再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等了许久之后,阿绅以为自己已经没有 希望,没想到这时房门竟悄悄的开启了,他腼腆又困窘的猛搓着一双手,头更是 垂得快贴近自己的胸前,「呃……妳知道的嘛,天气越来越冷,我实在冷得睡不 着,所以就想跟妳挤一挤,不知妳意下如何?」他不敢看她,真的是不敢看她。 他就这么低垂着头,等候她的判决。 奇怪?他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以那女人直接的性子来说,应该不会犹豫,更 不会让他空等那么多的时间才是。 要不要就这么一句话,真让她如此为难吗?他又不是不曾跟她同床共枕过, 她有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去想这简单的问题吗? 当阿绅抱着满腹不解的疑问抬起头一看,眼前哪里还见得到那女人的身影! 仔细一瞧,方知她竟然已经趴倒在她自己的床上,大呼特呼的继续鼾睡下去。 这下子应该怎么办?她没说好,可也没说不好啊!那他是否可以…… 管她的!反正她都已经把门给打开了,这就代表她已经同意。经这一想,阿 绅立即追不及待的欺向她,拉开被子,一溜烟的躲进被子里头,还自作主张的抱 紧她那既柔软又芳香的躯体。 这是取暖,绝不是想偷占她的便宜。阿绅一边在心里自我催眠,一边还不忘 用双手测度她身躯的曲线。 唉,他怎么到现在才发觉这女人的身材真的不错,秾纤合度,恰到好处,增 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正好很适合他的怀抱。 越摸他心里越是欢喜,越摸他身体的感觉越是怪异,无端的燥热起来,无来 由的感到紧绷。 觑向她那张微张的红唇,阿绅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喉头似乎越来越干燥,而 那张近在眼前的朱唇,就像荒漠中的一股甘泉,如果……如果轻掬一口会是怎样 的滋味呢? 想得心猿意马,越来越不能克制自己,阿绅干脆轻轻的俯身一贴,不敢用力, 就怕吵醒这脾气暴躁的女子。 耶!还不错呢!她虽言语刻薄,可那红唇的滋味却该死的美好,好得让他想 一尝再尝。 不由自主的他再次贴近了她,这次他贪心的不再满足于轻尝的方式,却依旧 不忘小心谨慎,逐渐缓缓的加重力道,逐渐深入她的檀口之中…… 好香好浓的一口甘泉,越饮越醉,不由自主的他失去了控制,不再轻掬,转 而狂悍的掠夺…… 突然一声低吟,惊醒了他的美梦,他倏地从她身上退离,闭起眼睛假寐,屏 息的等待她的怒吼。 可等了又等,依旧等不到属于她愤怒时特有的尖锐嗓调,这时他才小心翼翼 的张开眼,偷颅身旁的她。 看她依旧还是酣睡不醒,阿绅才庆幸的拍拍胸,低呼几声:「还好、还好。」 没把她给吵醒,要不他可又要有一顿竹笋炒肉丝可吃了。 庆幸之余,阿绅也灵敏的感觉这件事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以一般正常人来论,会起来帮人开门表示是清醒的才对,可瞧这女人开了门 之后,依旧回床上大呼特呼,甚至连他偷吻了她两次也无法把她吵醒。 难道说这女人是不睡则已,一入眠就算天崩地塌也无法将她吵醒吗? 那她方才帮他开门的行径,不就只是单纯的本能反应? 倘若事情真如他所料想一般,那这一来……嘻!只要他小心谨慎一点,不就 每晚都可潜入她房里与她共枕,还可常常偷吃这张美好甘甜的红唇哩! 哈哈哈,当真是天助他也! 从今以后,他阿绅再也毋需睡那又窄又小的沙发,还可不用盖那件又破又旧 的棉被,更可不时的偷吃她几口嫩豆腐。 哈!原来酷寒的冬天也是有好事会发生的啊! 同样下班的时间,同样返家的路径,杜玉鸯就算闭着眼睛来走,也能平安的 走回自己的家门。 她一心二用,低着头暗自忖思,这阵子以来她每夜所作的春梦。 其实……说春梦可能夸张了些,不过是每晚她都会梦见她与人接吻的「美」 梦罢了! 说美梦并不夸张,只因她就算是睡得极熟也能感觉到那男人吻她的方式,可 说是极尽的温柔,极致的呵护,就像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小心谨慎的对待 着。 就是他那股温柔,还有那种极致呵护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被梦中的他给吸 引,一颗心不由得为他陷落。 很可笑是吧!她甚至无法看清楚梦境中的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这种事若是 说出来给她那票魔女朋友听了,铁定会个个当场捧腹大笑,还会坏心的帮小气吝 督的她,另取一个新的绰号——花痴女二代。 说她与洪杜鹃那个色女犯了同样的毛病,实在有点太过浮夸了些。 活了二十几个年头,她杜玉鸯是可以非常自豪的说,至今这世上还未有一个 能令她刮目相看的男人出现过,可梦里的那个他,就是平白无故的让她感觉一股 特别不一样的情系。 这到底是何道理?问她,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若硬要她编出个能说服 得了别人与自己的理由,那可能就是……没有男朋友的关系吧? 因为少了男人的滋润,所以她心里才会感到异常寂寞,跟着就会胡思乱想, 而后乱做一些杂七杂八的爱? 哈哈!这想法连她自已都觉得好笑。 凭她的姿色、凭她的家世、凭她本身的条件来说,想要一个男朋友简直就是 轻而易举之事,只是她没那个心罢了!要不以她的行情来论,只要登高一呼,保 证没几十个也有十几个上门。 所以说,也许她该认真考虑交一个固定的男朋友才是,这样一来她才不会胡 思乱想,才不会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 「请问,妳是杜玉鸯小姐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很快将杜玉鸯整个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当她抬头往上一盯, 这男人是谁?她又不认识他,他为何会出现挡住她的去路?有何企图? 「你认识我吗?」虽然这男人长得颇有几分看头,却很不对她的眼。 「我们同样在金财神公司上班,妳说,我认不认识妳呢?杜小姐。」他说得 笑容满面,语气更是轻松愉快。 虽然他表现得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可杜玉鸯就是微微的感觉不对劲。 「我们虽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你认识我,可我并不认识你。」无端上前攀交, 必定心怀不轨。 她在公司虽以吝惜小气出名,可真正认识她本人的可说是少之又少,只因她 活动的范围,向来只在自己负责的部门。 她不曾见过这男人,同理可证,这男人也一定未曾见过她才是,要不他开口 的第一句话,就不是确认她的身分了。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聪明!这女人懂得怀疑他接近她的目的,确实聪明。 「敝姓林,名建庭。在公司的职务是总经理的机要秘书。」 林建庭?这名字她确实曾经听过,只是……「敢问你所谓的总经理是指现在 的这位,还是之前的那位呢?」新旧交替,换的不过是总经理,其余的都没变动。 这件事杜玉鸯当然也一清二楚,她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是想知道这人所效 忠的到底是哪一位总经理。 如果是之前的那位,她对他还能表现出一点该有的尊重,若是现在的这位, 很抱歉她小姐可就没那个时间,在此陪他闲磕牙,聊些没什么营养价值的话题。 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如果林建庭所效忠的对象当 真是那头色猪,那她对他可就没什么好感了。 「我与轼绅、轼堂两兄弟都是朋友,杜小姐妳以为我该效忠谁才好?」这是 试探,林建庭想知道的是这女人到底会支持谁。 倘若她支持的对象,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好朋友,那接着下来,他才能告知她 一些极为隐私的秘密,以征求她的协助。 杜玉鸯不说话,只张着一双水眸静睇这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林建庭。 想她的性子向来喜欢直来直往,对他这样不干脆的说话方式,她实在厌恶透 顶,更直觉排斥这男人所提的话题,「林先生,你未免也太看重我杜玉鸯了,在 金财神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任,能力有限,权力更是不大,实在无法帮你决 定些什么,所以请恕我不奉陪了。」话落,她身子即转,毫不犹豫的往自己家的 方向迈进。 看她当真走得如此潇洒,拒绝得如此爽快,林建庭终于按捺不住,焦急的赶 上她,在她身旁喃喃说道:「杜小姐,倘若我告诉妳这件事与妳同居的那位先生 有极为切身的关系,这样妳依旧能袖手旁观吗?」 「阿绅?」这么怎可能?难道说……「阿绅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舒轼绅,也就 是我们公司上任的总经理不成?」她问得惊诧,双眼的神采更是紧张,倘若阿绅 真是舒轼绅的话,那她就更不该收留他了。 兄弟间明争暗斗的战局,绝不是她这小小女子所能干涉的了,就算眼前这姓 林的男人有意拖她下水,她也会坚决婉拒插手管舒氏兄弟阋墙的丑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