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三 《说假话年代》的“引言”和“书后的思索”(摘要) 引言 我敢肯定,无论中国或外国,过去和现在,所有家庭都不止一次地发生过这 样的事:当爸爸(或妈妈)发现自己的小孩子有不轨行为的时候,总是这么告诉 他(她):“孩子,你如果做错了事……就讲出来,爸爸(或妈妈)不打你。… …你可不能说假话,说假话不是好孩子……。” “说假话不是好孩子”,成为每个家庭“家教”的“必修课”、“常见课”。 对于父母来说,孩子做了什么错事或者惹下天大的祸患,都可以原谅,唯有说假 话是不能原谅的。可见说假话是涉及到多么严重的一个品格问题!几乎百分之百 的孩子,从懂事时候开始,就受到要“说真话”的教育。 一个人长大了,进入社会后,如果有了“说假话”的恶名,那就是“不老实”, “不诚实”,“不可交”,“不值得信任”的代名词,是严重的道德问题。说假 话的人在社会上,很少有“混”得很“香”的,事业真正(注意是“真正”)有 所成者,也是绝无仅有的。 再进一步说,如果面对法庭而说假话,那就要触及刑律了。 我相信古今中外,从发达国家到发展中国家,不管崇信何种宗教的民族, “说假话”这个关系到品行、道德、法律问题,是非观都是一致的。 在我国,讲“信”是有悠久传统的,“仁义礼智信”为“五德”之一。两千 多年前的孔圣人,有很多讲“信”的“语录”:“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等等。 孔子一位高足子贡问他的老师:怎么“从政”,孔子告诉这位弟子三条: “足食(要让老百姓有足够的食物),足兵(要有强大的国防),民信(对人民 要讲信用)。子贡为了比较这三条的重要性,又问:”如果这三条迫不得已必须 去掉一条,那么去哪一条呢?“孔子说:”去兵。“子贡又问:”如果再迫不得 已,在' 粮食' 和' 民信' 这两条中,还必须去一条,先去哪一条呢?“孔子答:” 去食!“孔子继续解释自己这么排列”主次“的理由:”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 立。“(人都是要死的,对于”为政“的人说,没有人民的信任是' 立' 不住的)。 可见在历史上,我国把”信“放到多么重要的位置!——这件事记载在《论语》 中。 前些日子我看“焦点访谈”,对山西省运城地区的“渗灌工程”曝光:说是 这个地区的某县,为自己创造“政绩”和应付上边参观开“现场会”,花了两亿 多元的巨资,修了一个“系列”“面子工程”,为了强迫群众修这个“面子工程”, 还动了“专政”手段。当记者访问这些官员们时,他们不不仅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且“义正词严”地说明这些工程是如何如何的“真实”。说假话到了这种地步, 简直使你感到他们的道德良心是无可救药了!这已经不单纯是说假话,而是在用 民脂民膏“办假事”了。 这件事例使我想起了四十年前,即在“大跃进”的1958年,也是在这个省的 某县。那里有一个生产队,创造了亩产红薯二百一十一万斤的“全国最高纪录”。 这个生产的干部们在研究放“高产卫星”时,事前听说河南省已经有亩产二百一 十万斤的“卫星”了,他们必须多报一万斤才能超过河南省。于是把“卫星”定 为二百二十一万斤。当时报纸上一吹,引得全国三万多人去参观和开“现场会”。 为了“假戏真做”,在开现场会时,不至暴露出真象,把本村群众赶到外村,堆 了一个貌似二百多万斤的红薯山(中间是土块),还做了一个一棵秧一百多斤红 薯的“标本”。本村只留下两位老人,让他们象演员似的对参观者“现身说法”, 讲自己原来是如何如何地“保守”,不相信会有这么样的高产。现在在事实面前, 他们改变了自己的保守思想,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真理。当地村 干部还把那一亩“高产田”派强壮劳力连夜掘地五尺,挖得乱七八糟,以证明这 二百多万斤红薯是从那里掘出来的……那位“高产卫星”现场会议的设计者,如 果当导演的话,可能是一位高手!这件事,见于当年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一份 “通报”。 这类事例在敝人的家乡——河南省也发生过:一个生产队宣扬他们亩产小麦 多少万斤,上级也在那里开现场会,有一堆供来人参观的金字塔似的一堆小麦, 中间充填的却是土坷垃块子。开现场会那天,本村群众和参观者一律吃大碗大碗 的麻酱面。……当时虽有识破的参观者,但谁也不想或者不敢说出真象。 现在在各种场合都号召人们说真话,可见说假话风气之严重!说真话本不应 当是什么高贵品质,可是现在如果哪位领导干部说了几句真话,立刻就觉得此人 有非凡品质,传为佳话。因为这种说假话、办假事之风,不是一时一事的,也不 是某地的个别现象,而是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几乎是具有全国性的现象,而且沿 袭了几十年,至今虽有好转,但并未从根本上解决,有的地方已经发展为制贩假 冒伪劣产品,执法犯法的更为严重的犯罪行为了。在诸多腐败现象中,说假话应 该列为危害最大的、最严重的腐败行为!君不见“质量万里行”和“焦点访谈” 中曝了光的那些不胜枚举的事件乎?所以我把“说假话”作为“年代”提出,并 把此书命名为《说假话年代》,是有充分道理的。 本书中的故事,虽然大多是个人的亲历和所见,所闻,所感,但极具普遍性, 这可以说是一段历史的写照。 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全国解放以后的历次政治运 动——特别是“文化大革命”,该经过的事,我全经历过了。我记得,在我们打 天下的时候,都是很真诚的,在人际关系方面,彼此也是朴实无华的。那时,并 没有说假话之风,以假话自保或以假话谋私的现象是很少见的。而现在说假话却 形成了一个“年代”!这使我们不能不考察一下说假话之风,是什么时候兴起的? 是什么环境下泛滥到全国的?为什么历经数十年不衰? 回想既往,使人不胜感慨。因为有些事是我都亲眼所见的,有些假话是自己 参加说的,假事是自己参加干的。回想既往,令人辛酸,不胜汗颜! 仔细一想便可明白,说假话之风,既不是我们中国人的癖好,也追溯不到哪 个人的具体责任,这是几十年来不正常的社会生活所造成的。我想通过自己的亲 历和耳闻目睹的故事,说明“说假话”之风兴起的来龙去脉,它形成的环境和背 景。说假话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在说假话时的心态也是各不相同的,由此引起 我们的思索,并从中找出一些教益。 书后的思索 要说给国家造成的损失,给人心造成是伤害,莫以“说假话”为甚者。当前 我们反腐败,说假话应该列为最大的、最严重的腐败现象。这些年来,一方面, 经过贯彻“三中全会”精神,情况已经有了很大好转,另一方面,我们不要过分 乐观,在很多领域它又在发展着!离真正解决问题,估计仍要付出以“年代”为 单位的代价! 我之所以这么讲,从现实情况看,现在的假话,远远不象1958年那样的“高 指标”压出来的“吹大牛”,而是和做假事结合起来了。 请看目前的市场上、社会上,假烟,假酒,假药,假材料,假新闻,假报告, 假产值,假统计,假赢利,假亏损,假破产,假工程,假小康,假典型、假文凭, 假大学生,假达标,假广告……真是满口假话,满地假事。你想找到“假”,可 以一抓一大把,如果你要我相信挂着牌子的“无假货商店”是真的,我得费一番 思索呢——信不信由我,谁也没有办法。 解决“说假话问题”,难度之所以那么大,有许多事实为证: 最近某市“创卫城”(即创造卫生城市)“迎国检”(即迎接国家检查), 检查后如果能够“达标”,即可命名为光荣的“卫生城市”。这当然是一件大好 事。可是那天一位朋友来串门,谈及此事,却让我大觉荒唐! 这位朋友是一位大夫。他告诉我:“创卫”上面规定了许多指标,在医院必 须有:从1995到1998三年来的患者“门诊登记”。可是“文化大革命”被破坏了 的许多规章制度,虽经三令五申,不少医院仍然没有认真恢复。也就是说,这一 项“创卫城”规定的指标,本市难于达到。但市卫生领导部门却大批印制了患者 “门诊登记表”,发给各医院填假表。这位朋友是个眼科大夫,他大体估算了一 下:一个医院的门诊部,只算一个眼科,每天平均诊治六十个病人,仅此一医家 院的眼科,一年就近两万一千人,如果一个医院开十个科呢?那就是二十一万! 全市有多少医院,得填多少患者“门诊登记表”?那就要把二十一万再乘上两个 位数!那就不得了啦。这位大夫的女儿,继承父业,刚从大学毕业,在某医院眼 科实习。她一个人就领到了3800张患者“门诊登记表”,奉命拿回家填写,女儿 和父母三人忙乎了好几天,才算完成了任务。患者“门诊登记表”有五项:姓名、 年龄、性别、地址或单位、症状。这就要一家人瞎编3800个假名。名字还好办: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症状无非是斜眼、白内障、青光眼等等……你按眼 病瞎填就是,难处还在于地址或单位。三千八百个地址瞎编不了,于是一家人把 亲朋好友的地址往上写,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就找地图……所以此市医务界编了 一句顺口溜:“全体总动员,胡弄检查团”。 为了证实这位大夫的话不假,那天我去某医院看病,一个护士正在牵引颈推, 我问她:“你们医院填过那种' 创卫' 假表吗?” 她说:“怎么没有呢?我这颈椎病就是填假表累的。” 我们每天都在讲“实事求是”。这件事情的“实事”是:多年来各医院没有 认真搞患者“门诊登记”。(上面规定的这项“达标”也脱离实际),那就向上 面汇报:“我们这一项内容' 达' 不了' 标'.如果因此而”创“不了”卫“,也 就罢了,何苦劳民伤财去搞那上百万的假表呢? 我家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市场管理不善,当然是污染环境之源。按道理, 以加强管理卫生才能“达标”。可是每隔几天,一说“检查团来了”,马上通知 “停市”。也不知道是谁“谎报军情”,停过好多次市,“国检团”也没有来。 这种说假话办假事行动,无秘密可言,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也不知道 在欺骗谁。只是老百姓觉得检查团不来,买东西还方便一些。 我们现在再来考察一下说假话的根源及其发展:我大体上分为三种或四种情 况: 第一是为了“避险”:在四十年前的1958年的说假话,大多是“高指标” “压”出来的。那时你不搞浮夸,在“比武打擂”中败下阵来,“右倾”“保守” “白旗”“观潮派”“怀疑派”“秋后算帐派”等等帽子在等着你。在“文化大 革命”中被打倒的“走资派”,不认罪就是“顽固不化的走资派”,就是敌我矛 盾,受人格侮辱不说,皮肉之苦不计,还有牢狱之灾,性命之虞。这时的说假话, 大体上都是出于生存本能:“避险”。 第二是为了“谋官”“争位”:在1958年时就有因说了假话、吹了大牛,升 了官的诸多事例。因说真话而戴了这样那样“分子”帽子者,虽然后来有过多次 “平反”,但仍然被认为“犯过错误”,官复原职者算是幸运儿,在档案上给你 留下个尾巴,永久不得翻身。常见因说真话而受处分者,少见因说假话丢了官的。 因说假话升了官而被发现后“下来”者也不多见。那时候国家封闭着,穷得很, “钱”的驱动力不大,虽然也能利用职权安排个子女进城什么的,但“钱”因素 的“比重”较小。 第三,再发展下去——改革开放之后的“权钱交易”,“为钱”而说假话、 办假事的因素是大大增加了!。 君不见“焦点访谈”中暴露出来的制假、贩假者乎?制假窝点就在他们机关 的眼皮底下(有的就在他们院内),他们一定是被喂饱了,说“我不知道”“无 可奉告”,假话说得多么理直气壮呀!新闻媒介评说:这是“地方保护主义”, 我总认为是“地方包庇主义”!说假话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到了无可救药的地 步了! 对于说假话的危害性,并不是没有先知先觉者。有识之士上上下下都不在少 数。说真话的勇士也有,张志新就是一个。请看中央党校校长杨献珍在接见河南 省委党校参观团时,针对河南省瞒上欺下谎报成绩的恶劣作风,说过这样的话: 河南省有一条特别的路线叫:鼓足干劲,弄虚作假,力争全国第一,为个人取得 无上荣誉,“又说:”有些人是有心弄虚作假,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说谎话, 放假卫星,欺骗党和人民,还有什么党性?我们党是靠唯物主义取得胜利的,什 么时候搞唯心主义,什么时候就要碰钉子。个人搞唯心主义,个人就要倒霉,全 党搞唯心主义,党就要垮台,这是用人民和干部的鲜血换来的教训!“ 这是在1959年 6月“浮夸风”盛行时候,这位对党的事业有责任感的杨献珍 的痛心疾首之言。如今过了四十年,仍然觉得十分新鲜,催人泪下。可是这位敢 讲真话的党的高级干部后来被整得死去活来,又能怎么样呢? 彭德怀又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们不必再提了! 我们再“慢回首”,看一看说假话的发展年代,每一次政治运动,就形成一 次说假话] 办假事恶性发展的高潮。早一些的,可以从批判俞平伯的《红楼梦研 究》算起,稍晚一些的可以从揭露“胡风反革命集团”算起,再晚一些可以从反 右派算起。全国人民出了那么大的力气,新闻导向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结果“胡 风”反革命集团是假的;50多万右派是假的;彭、黄、张、周“军事俱乐部”是 假的。到了“文化大革命”,说假话进入高峰时期,刘少奇“叛徒工贼内奸”是 假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内容是假的……如此等等,不胜枚举。直到今天, 仍是余波未平。我们这就难怪出现“三信危机”了。 过去那些年代,凡是搞政治运动和任何工作,就出现“四个一”之风。所谓 的“四个一”即: 一阵风:上面要刮什么风,都得刮,你不跟着刮是不行的;而且这股风来的 猛,去的也快,真是来去如风。风来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风去后,死水一潭 风光依旧。文革时的种种非常现象且不去说,流毒至今,同一个犯罪分子,“严 打”来时拟判无期徒刑,一个月后,教育释放。 一刀切:彼一个单位如果抓出了什么敌人,发现了什么“新动向”,你这个 单位也必须如法炮制:我们也是在中国这个社会,我们不是在真空中,人家有啥, 我们也得有啥;在大跃进时期,有的地方搞“密植”,不管什么土壤,什么气候, 上面规定种什么,农民得一律种什么,甚至连一亩小麦下三斗种子,两棵高粮之 间规定五寸,都有干部拿着尺棍丈量;在全民大办这个,大办那个的岁月,无一 可例外者,理论根据是:我们都是中国人,别人能办到的我们也应该办到! 时至今日处处仍见此风遗迹。评职称,一律以5 年工龄为界;论退休,一律 以60岁划线…… 一边倒:意见必须一致,态度必须一致,口径必须一致,行动必须一致。不 能有不同意见,连不同想法也不允许存在。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方针下,不 同意见,就是“对立面”,就意味着“反动”!所以,凡是一搞运动,你说啥, 我也得跟着说啥。你说这个领导犯了“错误”,第二人说他犯了“严重错误”; 第三个人说他犯有“罪行”,到了第四个人就说犯了“滔天罪行”……当时很少 有人敢说:“他没有什么错误吧!”果是那样,一串帽子就株连到你自己了!在 政治斗争中,“阶级斗争”真是个无往而不胜武器。只要把有不同意见的对方, 不喜欢的对方,推到“资产阶级”和“复辟资本主义”这个“墙角”,然后讨而 诛之,定可凯旋而归。怪不得毛泽东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一言堂:党的领导就代表党,就是党的化身。一把手的党委书记、支部书记 说的话,就等于是党的话。一把手大权独揽,民主只是个形式,集体只是个摆设。 集体讨论决定认可的东西,一把手可以随意推翻,集体不同意的东西,一把手可 以一槌定音,从根本上破坏了民主集中制。都是共产党员,把你放到书记岗位, 你就代表党,把你放在厂长岗位上,你就不能代表党。这也是多年不合逻辑的逻 辑,是造成“一言堂”的根源。 “实事求是”是我们的工作作风,是我们的工作方法,也是我们的一切方针 路线的正确理论基础。我敢说,没有一天我们没有听“过实事求”是这个词语的。 我还敢说,没有一个人没有说过“实事求是”的。但在我国的社会生活中,说得 最多的是“实事求是”!做时最难的也是“实事求是”!同样的实事,同样的时 间地点,不同的人可以求出不同的“是”,这种事例可太多了。实事求是之难, 有许多故事或事件可以证明: 这史为鉴:《史记 .秦始皇本纪》载:赵高想作乱,恐群臣不听,想检验一 下大家对他的态度:他献给秦二世一头鹿,说这是一匹马。二世笑了说:“这是 马,承相错了。”赵高问左右:是鹿呢?是马呢?有的沉默不语,有的说是马, 凡是说是鹿的,都受到了赵高的迫害。这就是著名的“指鹿为马”的故事。 由此可以看出,实事求是需要一种民主环境和气氛。 某人的斧头丢了,他总是怀疑其邻居偷了。他越看那邻居鬼头鬼脑的样子, 越象个贼;后来他找了丢失的斧头,他越看邻居越是个正人君子。这就是著名寓 言“疑邻偷斧”为故事。 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求出了不同的“是”。这说明,实事求是最忌 “先入为主”。 瞎子摸象:摸到腿的说大象是一根柱子,摸到身子的说大象是一堵墙壁,摸 到尾巴的说大象是一条鞭子。难说他们讲的不是“实事”,但仅仅是一个方面。 因而“实事求是”最忌片面性。 两个人站在山头上看河滩,河滩上有一片园白的球球。甲说是野鸭蛋,乙说 是野鹅蛋。实际上河卵石。“实事求是”最忌高高在上。 猫要吃老鼠,老鼠躲在洞中不肯出来。猫评论家说老鼠胆小;鼠评论家说它 处事慎重。它们都以自己的生存需要之“实”,求出来本身的“是”。因而实事 求是忌“小群体”的“利益原则”。 数字应该是最容易实事求是了。可是如果领导先定了调子,说这个单位赢利, 帐面上便赢利;如果说亏损,统计数字可以表明它即将面临破产了。实事求是最 忌长官意志。 1959年的中国形势,就求出两种“是”,一个是“反左”,一个是“反右”; 对1968年全面内战的形势,也求出两个“是”:一个是形势大好,越来越好; 一个是天下大乱,国民经济频于崩溃……因为: 实事求是有不同的观点, 实事求是有不同的利益需要, 实事求是有不同的观察角度, 实事求是有不同的方法, 实事求是有各种私心偏见, 实事求是有各种气氛和环境…… …… 可见“实事求是”谁都可以说,但真正做起来是最难最难的了。 我们现在反腐败,如果不把说假话、办假事这种腐败反掉,那就是隔靴搔痒, 腐败问题永远难于解决。腐败是以说假话办假事开始,并以更腐败为其终结的。 说假话既是腐败的因,又是腐败的果! 说假话,办假事的是人,要解决说假话、办假事的腐败,得首先解决“人” 的问题。什么人?按照马列主义原则,人民是“主人”,官员是“公仆”。要解 决的是“公仆”这些“人”的问题。 解决“公仆”问题的关键是:公仆是怎么产生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已经感觉到,原来“公仆”产生过程中的弊端了。 于是出现了很多政策、法规、办法。诸如差额选举,群众推荐,民意测验,组织 考核,上级任命等等。这也部分地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最后一关还是得“组织” 说了算。这个代表“组织”的人,也可以是尊重民主的,也可以是人个专断的; 可以是正确的,也可以的错误的;可以今天是正确的,明天是错误的;可以是智 商很高的,也可以是非常平庸的;民意测验也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走走过场的; 决定可以是民主表决的,也可以是人个说了算的……所以“公仆”产生这最后一 关,却是至关重要的!就以差额选举来说,首先是侯选人的产生,就有很大学问: 候选人一般是协商产生的,这协商中也有一个最后谁“定盘子”问题。况且目前 差额是非常之小的。差额小,就是说民众选择的余地不大。多年的选举实践表明, 只要上了候选人名单,当选是不会有问题的。这是一。 其次,“公仆”上来以后,他要执行职务,负责工作。按道理,如果真的 “实事求是”的话,为上级负责,为工作负责,为人民群众负责(即为“公仆” 为“主人”负责)是一致的。可是局部利益,暂时利益,上级命令和实际情况, 又常常发生矛盾。特别是上级命令和实际情况发生矛盾的时候,就很难办了。因 为你这个“公仆”的命运是由更上一级“公仆”决定的。所以权衡利弊轻重,就 常常发生为上级负责,而不为实际情况负责的情况了。因为即是“主人”在下面 骂你得狗血喷头,只要更上级的“公仆”对你印象好,一般说,地位还是稳定的。 如果你办了许多好事,创造许多政绩,“公仆”对你感恩戴德,而你上面的“公 仆”对你不满意,一张纸条就可以免你的职。何去何从,不可不权衡轻重利弊得 失! 对于“公仆”和上面的“公仆”二者的关系说来,如果在实际工作中,他觉 得你个性很强,主见很多,总是提出不同意见,甚至反对意见,上面感到“使用” 你不那么顺手,不是一呼百诺,你的“纱帽”就保不住,轻则给你“小鞋”穿, 重则给你一个罪名,乌纱就难保了。 实际情况是:高级“公仆”常常听到身前身后的不同意见,比身后一群只会 顺从的下级,要少犯许多错误,减少许多损失。所以唐太宗身旁有一个魏征,世 称英明君主。如果多一些“魏征”,我国的十年灾难,可能不会发生。即使发生 也可以及早挽救。“人才”和“奴才”是个对立面。人才有本事,从而也有个性; 奴才则只会当奴才,要奴才,还是要人才,是不可不察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大问题! 什么时候我们建立起一种机制:当为上级负责(我说的的错误决策的命令, 诸如1958年压下来的高指标)和为群众负责、为实际负责发生矛盾的时候,你能 够说真话,如实反映情况,而不担心受到这样那样的处置,理直气壮地坚持真理, 为群众和为实际负责,那时问题就接近解决了。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国家、政党、团体是需要权威的。但是权威如果超越 了集体,失去了监督,历史证明:即使获得一个1+1=2 的真理,也要付出很沉重 的代价的! “说假话”曾经是过去那个年代的真实,一个敢于面对真实的民族,才是一 个强大的民族,勇敢的民族,成熟的民族。没有一个政治团体因掩盖真实,而增 加了人们信任的;信任危机往往是害怕和掩盖真实的结果。这方面,我国的先哲 ——孔子的高足子贡又有名言:“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蚀)焉:过也,人 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人皆仰之”就是增加了信任。 有一些“好心人”,一直怕研究“说假话”现象和总结这方面的经验,结果 导致十年动乱。应该认识:中国人民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如果我们不研究这种现 象,并找出悲剧之所以发生的原因和解决的办法,我们就愧对后代子孙!也难免 悲剧重演。 《说假话年代》的写作就要结束了。四十多年来,我既说过假话,也做过假 事。比起敢讲真话的张志新实在令人惭愧。但再退回四十年,让我学习张志新, 我觉得仍然缺乏勇气。我虽然只是为“避险”而说假话,办假事,但如果每个人 都不去响应假话,中国还会历劫如此的灾难吗?好象现在要去“办”成一件什么 事情一样:人人对拉关系,走后门,送礼行贿恨之入骨,但人人又不得不去那样 做。这就不能不鸣呼悲哉了!写在这里,我忽然想起《红楼梦》的结尾诗,步其 原韵也写了四句: 廿载荒唐言, 无尽辛酸泪。 莫怪苍生痴, 皆因言获罪。 本书引用资料主要参考文献: 《毛泽东选集》及《建国以来毛泽东书信文稿》 《刘少奇选集》 《邓小平文集》 《前所未闻的周恩来》内蒙文化出版社出版。 《彭德怀自述》人民出版社出版 《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 中共党史出版社 党的"七大"、"八大"、"九大"文件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 《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1956年 4月 5日《人民日报》 《毛泽东的晚年错误思想》 李锐在美国哈佛大学的讲演。 《关键会议亲历实录》(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回忆录)李剑主编,中共党 校出版社出版。 《共和国重大决策的来龙去脉》 杨胜群 田松年主编,江苏人民出版社出 版。 《庐山会议实录》 李锐著,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文化大革命"简史》 席宣 金春明著,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 《晚年毛泽东》 陈明显著,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文革"前十年的中国》 晋夫著 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 《刘少奇和毛泽东》 唐振南 王文珍 贺正著,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大动乱的年代》 王年一著 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著 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风云"九.一三"》 张聂尔著,解放军出版社出版 《狂飚》——红卫兵童话》丁晓禾著 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 《庐山——1959》 彭程 王芳著,解放军出版社出版 《毛泽东和莫斯科的恩恩怨怨》 杨松奎著,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死亡联盟 高饶事件始末》 张聿温著 北京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