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到底为什么哭?”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唐司难得了执着。 “……我没有哭。 压根儿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贝贝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了头。 “你撒谎。”向来满不在乎的脸,有了难得坚持的神情。即使后来步求任又 向他解释了好一会儿,但唐司就是搞不懂贝贝为什么要流泪。 所以他马上追了出来,辛苦地推着轮椅追了出来。 “你气我偷吻你吗?我想应该是的。但为什么生气会哭?我可以理解你发火、 打我,但我就是无法理解你的眼泪。” 那抹呛人的咸味还停留在唐司的味觉里,他望着贝贝略显苍白的脸颊,不懂 她的情结,更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坚持。 心底像梗了些什么似的,这种古怪的感觉从来也不曾有过。 “为什么你要理解我的眼泪?”像是被逼问的烦了,一直沉默着的贝贝,忍 不住望着他困惑的眸子问。 “我为什么流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不是一向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会突然在乎起她的眼泪? 贝贝疑惑的望着他,让唐司莫名得有些心虚。 “这……”他一时辞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唐司摇头。 “那是什么问题?” 他的回答显然让贝贝不是很满意。 “你不经我同意就夺走了我的初吻,难道我连掉眼泪的自由都没有?”温吞 火气被一丝丝挑起,想起刚刚那不算吻的吻,就算贝贝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还是 无法改变她初吻被糟蹋的事实。 而且,她已经尽量不想去回忆了,为什么这臭家伙还一定要苦苦相逼? “你不该掉眼泪,你该生气、该甩我几巴掌,但你就是不该掉眼泪。‘”生 气是理所当然,但唐司没忘记刚刚步求任说的:她对他的感情不单纯。 他不懂。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不单纯,所以才会让贝贝留下眼泪,才会让他 从那滴眼泪里,尝到了一抹无法言喻的苦咸? “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她瞪着他,火气又多了一丝。 第一次觉得这男人好烦,而且极度莫名其妙。“其实严格上说来,现在应该 是我逼问你,为什么要偷吻我,为什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糟蹋了我的初吻?应该 是我要找你负责,找你算帐,而不是让你在这里一直拿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烦 我。”贝贝忍不住低吼。 她伸出小手戳着他的胸膛,原以为唐司会哑口无言,没想到却看见他突然扯 开嘴角。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 “没错,你的确应该如此。”他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就是应该对我 兴师问罪,而不是一脸像受虐小媳妇的样子。”难怪唐司总觉得古怪。 果然不是因为他太多疑,或者对贝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实在是因为这事情 太不合常理,所以才会让唐司心底像鲠了根鱼刺般的不自在。 “我……”没想到哑口无言的反成了自己。 贝贝愣着,心底的怒火霎时灭了不少。她开始有点心虚,也开始觉得这家伙 似乎说得有点道理。 “我说得没错吧?‘”唐司哼声,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你又到底想说什么?” 唐司的咄咄逼人让贝贝无法招架。 她蹙起了眉头,承认自己一向不是个太伶牙俐齿的女孩。 “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好奇起自己这些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卧病在床太 无聊了,唐司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反常。 这辈子活了三十年,到底是因为他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还是从未有对象让 他想去了解? 他眯起眼,若有所思的瞧着贝贝一向红润的双颊,心底有些念头模糊成形, 但却让唐司莫名的开始想踩煞车。 不能再继续钻牛角尖了。 他发现,如果自己愈坚持,他所得到疑惑和结论将会愈来愈不堪负荷。 “什么复杂情绪?” 贝贝的疑惑打断了唐司的思绪。他回过神,突然又发现,原来贝贝的嗓音还 挺清脆,甜甜的,很容易让人听得上瘾。 “就说是复杂了,我又怎么能解释得清楚?”他猛地甩头,开始觉得有些不 太对劲,他没事注意起贝贝的嗓音做什么? “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是因为撞坏脑子留下的后遗症?”她笑,难 得调侃起唐司。 “…··”没想到,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司愣愣地望着贝贝,又突然、突然地发现,他怎么从不知道贝贝的笑容那 么甜美? 浅浅的,像朵清纯小花。 “也许,我真的撞坏脑子。”而且撞得发疯了也有可能。 唐司推着轮椅,一圈一圈地向后退。 他一定是撞伤了头,一定是的。要不然怎么会变得那么古怪,没事开始注意 起贝贝? “你没事吧?”男人铁青的脸色让贝贝看得有些担心,她想靠近他,没想到 唐司却门躲得更远。 “怎么了,要不要请医师来看看?”贝贝蹙起眉,不懂唐司在搞什么鬼? “不用了,不用请什么医生。” 他敬谢不敏的摇头。“让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推着轮椅往后退,唐司拒 绝让贝贝靠近。他躲着她,像在躲避猛兽。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贝贝皱着眉头,样子看起来很担心,眉宇间也漾着一抹落寞,似乎是为了他 突如其来的逃避。 唐司望着那双又亮又清澄的眸,突然觉得一阵寒意窜上背脊。 他打了个冷颤,觉得可怕。 “会冷吗?我去把窗户关上。”贝贝体贴的发现不对劲,笑容温柔的像窗外 的暖风轻轻吹拂。 “……不用了。”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能无误地解读出贝贝的心思, 她的蹙眉瞪眼,全在他心底化为了符号,一个个他突然能懂的符号。 唐司话声未落,贝贝已经起身去关了窗户。窗台边,一阵微风吹起,拂乱了 贝贝的长发,褐色发丝在暖风中轻轻飞起,笑容在发丝里若隐若现,他愣然地望 着,背脊的寒意更深 “我……很不舒服。”唐司脸色有些苍白。 “我要回房去休息,你不用担心我,不用皱眉头。我没有撞坏脑子,没事、 没事的……你不要挑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见鬼了,为什么我会知道? 早知道就不管你掉不掉眼泪了,注意了一件事,其他事情也突然变得显眼了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到极点,一定是你在那滴眼泪里下降头,害我就这么变得怪里怪气 …” 一番话接近自言自语,唐司面色苍白而凝重的推着轮椅往后退,每退一圈, 脸色就跟着沉重一分。 “……你在说什么?”贝贝困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没事、没事。” 一定是在床上躺了太多天,躺得头都发晕了。 唐司摇摇头,只想离开贝贝面前。 他天真的以为,只要不看见贝贝,也许病症就会消失但唐司却忘了一个很重 要的关键:凡事,要是起了头,要回头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么容易其中,当然也包 括他——惹上凡尘的心。 ***** “今天开始可以做复健了。”一大早,唐司还没见到贝贝,王医师已经先带 来了好消息。 他检视着唐司的伤势,对他的恢复力感到满意。 “阿司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幸好当时车祸都只是皮肉伤,现在伤口已 经开始结痴,再过几天,脚上的石膏拆了,大概就可以完全康复。” “那记忆呢?遗忘的记忆会恢复吗?” 医师的话让唐老爷稍稍放了心,但想起另一个隐忧,他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这不一定,要看阿司的情况。也许他会突然想起,也或许他这辈子就这么 遗忘了这五年的记忆。” “我是觉得无所谓,爷爷就不用担心了。”沉默的唐司,突然作声。 即使爷爷没说,他也隐约知道,爷爷似乎有些害怕他恢复记忆。但唐司没有 探究的兴趣,横竖记忆是没了,怎么过好眼前的生活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 哦现在只想赶快恢复自由,我已经躺在床上快发疯了。“闲着没事干的生活 并不好受。而且躺久了会头昏脑胀,连思想都跟着不正常。 想起昨晚,唐司仍然心有余悸。那种感觉太陌生,他不熟悉,也不想熟悉。 “怎么会呢?贝贝不是天天在床前陪你,怎么还会无聊?”爷爷调侃的笑着, 很庆幸自己的计谋一直没被发现。 “对了,贝贝呢?”老人家四处望着,才发现怎么没看见贝贝的身影? “我不知道,别问我。”见爷爷把眼望向自己,唐司直觉地摇头,“贝贝”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恶梦,最好能不见就不见。 “她去上学了,我刚刚有碰见她。”认命的替那祖孙俩解答疑惑,步求任发 现自己愈来愈像唐家的长工兼总管。 “是吗?”唐老爷点了点头,视线又盯向孙子。“人家贝贝是个好女孩,你 要对她好一点,不可以欺负她,知道吗?爷爷有点累了,我先回房去休息,你们 俩就在这里好好聊聊。” “知道了。” 在目送爷爷和王医师离开之后,唐司望着步求任,笑得一脸了然。 “老家伙又要你来探听什么消息?”爷爷心机重,说好听点是聊聊,说难听 点根本是要步求任来探口风的。 “没什么,只是要我来问问你和贝贝的进展。”口气有些无奈,谁叫他在唐 家的作用一向和间谍无异。 “我和贝贝能有什么进展?”他低嗤,答得很迅速。 “我不知道,但老总裁非得要知道你们昨晚之后的发展。” “你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爷爷?”他都忘了步求任这家伙一向以没义气出名。 “当然,付薪水的是老总裁,我们这种小小员工如果要生存,只能乖乖地奉 旨办事。”步求任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包括你偷亲的举动,和贝贝的眼泪。” “……那爷爷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只是开始翻起姓名学大全,准备替小金曾孙取名字。” “还要我继续关心后续发展,如有消息,马上回报。” “那请你回去告诉他,我和贝贝什么事情都没有,拜托爷爷不要胡思乱想得 太过火。”唐司叹气,受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爷爷。 “你确定你和贝贝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步求任嗤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 “当然。”又是一般迅速的答话。 像是根本未经思考,直接催眠自己相信的台词。 “那为什么昨晚贝贝会忧心忡忡的来找我,说你变得怪里怪气,问我会不会 是车祸的后遗症。”他凉凉的笑着,一副认定有鬼的样子。 “我没怎样,只是有点不舒服。” 漠然的几乎看不出心虚,要不是步求任知他甚深,又怎么能英明神武的从唐 司游移的双眸瞧出端倪。 “不舒服的定义很广泛。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觉得心头怪怪的很不舒服?”他笑,知道好友是感情白痴,要用笨一点的方 法去解释才能理解。 “……你什么时候兼职当医师了?” 当然知道步求任在调侃他,唐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讨厌这种被认定有鬼的 感觉。 “我哪这么厉害,能当医师?这只是经验谈,我过去初恋经验谈。” “少拿你当初的愚蠢初恋来跟我相提并论。我和你不一样,我根本对感情这 回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摇头,抗拒听这些浪费时间的言语。 当别人开始情窦初开的年岁时,唐司就已经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对哪个女孩 有太深刻的感情。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没有男女分别,更没有美丑之分, 他知道自己无情,以前是如此,现在如此,他相信往后也会一直是如此。 昨晚只能算是意外,神经搭错线的意外。唐司自认现在的他已经恢复正常, 即使贝贝又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能一样正常。 “是吗?”步求任不置可否的应声,视线移向了窗外。“贝贝回来了。” 在二楼窗台边很容易看见楼下大门人来人往,他看见贝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看见了她和另一个男同学正在大门口有说有笑的谈天。 “还带了男朋友回来。”他不怀好意的补充,偷觑着唐司的反应。 “男朋友?” 即使装了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步求任的话还是让唐司扬起了俊眉。 “是呀,好帅的小伙子,你也来看看。”体贴的推了轮椅到唐司面前,步求 任笑着,笑得一脸兴风作浪。 见唐司愣着没什么反忆,他还不忘坏心的多补充一句: “如果你怕见了会坏心情,那我也不勉强。” “我要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唐司面不改色的坐 上了轮椅,他来到窗前,看见笑意迎人的贝贝,也看见了她身边阳光男孩。 “女孩子果然比较喜欢那种调调,谁喜欢那种冷冰冰,天生像没心没肝的无 情男人?” 步求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虽然听起来有些刺耳,但却莫名的兜进了唐司的 心底,缓缓的发酵着。 他望着底下的贝贝,唐司在她身上看见了年轻的气息。她开怀笑着,和每次 见到他的浅浅笑容不同。 “……你有看过那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吗?”他问,声音有抹连自己都没发觉 的怪异。 “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大街上,但是你应该已经忘记了。”当初贝贝 会吸引他们注意,就是因为她阳光般的笑容。 “那为什么后来都不曾见过了呢?”唐司又问,仿佛若有所思。 “发生了那么多事,谁还笑得出来?”莫名其妙发生了车祸,莫名其妙被陷 害成冰块人的未婚妻。如果他是贝贝,他也笑不出来。 “那为什么她现在笑得出来?” “”步求任望着唐司,突然有趣地咧着嘴直笑:“朋友,你最近真的怪怪的。” “哪里怪?” “你什么时候会开始在乎起女孩子?昨天是在乎她为什么哭,今天是执着她 为什么对着别人笑?到底是你该时间思春,还是你只针对贝贝思春?” 步求任像发现了大秘密般的瞅着他瞧,笑得很暧昧。 “我不是在乎她,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贝贝对着他笑不出来,对着别的男 人就笑得出来? 她不是老说他是她寻找好久的天使,那为什么不对着他笑? “在乎和好奇是差不多的,两者都代表了相同的意思。”步求任泼了他冷水: “代表着你对贝贝的不同,代表她对你的特别。” “我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唐司摇头。 “如果对她不特别,你为什么偏偏只注意她?如果对她不特别,为什么会答 应陪她一起作戏?你明明知道她不是你未婚妻,但你却不戳破事实,为什么?是 为了老总裁?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下意识能和贝贝多处一会儿呢?” “别把所有事情全兜在一起……我承认我变得有些古怪,但我的理性还在。” 他冷冷地哼了声,没那么容易被影响。 “你的理性就是你的冷血,古怪就是你思春的直接证据。”突然觉得自己说 话好有道理,步求任自我赞赏的点了头,有些得意。 “到底什么叫思春?”他不懂。 唐司蹙起眉,不懂这么复杂的用词。他承认自己的确对贝贝多了些‘“注意”, 但也仅仅只是注意,没其他太多的情绪了。 “你开始在乎起贝贝,在乎她的笑,在乎她的泪,在乎她的一切一切……” “这就是思春?”唐司打断,若有所思的望着步求任。 “差不多。”他点头。 “如果这样就叫做思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这样叫做思春,那唐 司也许愿意承认。 “……老朋友,虽然你一向是个聪明又奸诈的家伙,但你实在不得不承认, 你对感情的领悟力,实在蠢到了某种程度。” “为什么?”唐司还是不懂,为什么人的感情会这么复杂? 步求任叹息,自认倒楣的扛起提点的任务。 “所谓思春的同义代名词,大概就叫做心动。” “我……心动?你是指……我对贝贝心动?” 心底一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古怪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 转自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