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小澄连滚带爬地逃出书房后,失序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司御谦的出罪近和几句温柔的话,便脸红耳赤,甚 至还有了奇怪的悸动。 虽然她不能否认,大少爷对她极好,可一旦想起谷蓉对她说过的话,她又对 他的人格产生质疑。 “唉。”她叹了一口气,心想一定是自己涉世未深,才会这么容易心软。 她来到灶房,准备为司御谦端送茶点,碰巧遇见正在灶房帮忙的谷蓉。 谷蓉一见到桃小澄,便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来到她面前。 “小澄……”她唤道,然而甫出口的问题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吞了下去。 “蓉姐姐。”桃小澄扬起一抹可爱的笑容。“原来你在灶房啊!” 谷蓉本想说些什么,可见灶房又有嬷嬷在,便偷偷将她拉到一旁。 “小澄,你这几天在大少爷那儿,还好吧?”谷蓉小心翼翼地问着,明知道 司御谦对下人极好,却假惺惺地想从她这儿套话。 “是不错呀!”桃小澄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是大少爷对你非礼那件事,还 是让我耿耿于怀。”若不给他个教训,她的心里就好象有个疙瘩,怪不舒坦的。 “小澄,你喜欢上大少爷了?”谷蓉有些担心会弄巧成拙,反让桃小澄对司 御谦日久生情。 喜、喜欢? “蓉姐姐,你说什么呀,这怎么可能嘛!”桃小澄差点被口水呛到,她像个 博浪鼓似的用力摇头,然而心口却因听到这句话而漏跳一拍。 奇怪?好端端地怎么会心悸呢?她搔搔脑袋,决定对这异样的感觉视而不见。 “小澄,我把你当成亲妹妹看待,若你有什么事,都要老老实实告诉我,知 道吗?”谷蓉还是不放心。 桃小澄不明白谷蓉的用意,于是点点头。“我知道。在府里就属蓉姐姐对我 最好,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 “那就好。”谷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这几天……你过得好不好?” 桃小澄侧着头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很好啊。” 忽然间,谷蓉有些嫉妒眼前的桃小澄,若不是她,今日自己的位置就不会被 取代,也不会让少爷看不起,白白浪费了献身的大好机会。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大少爷对这个小丫鬟有着莫名的好感,不但将她安 插在别苑工作,甚至也不安排粗重的工作给她。 大家都心知肚明,桃小澄才刚进府没多久,会的事情不多,若非司御谦对她 特别偏心与宠爱,怎么会将她留在身边?! “哎,我也想回到大少爷的身边……”谷蓉恋恋不舍地自言自语。 “蓉姐姐,大少爷对你做出这样不可原谅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出口气的!” 桃小澄没听见她的呢喃,径自拉着她的手说道:“若你再回到大少爷身边,难保 他不会再对你出手,为了你的安全,我想你还是待在灶房会比较好。” 桃小澄是出自一片好意,然而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因为正 义感使然,胡乱出着主意。 谷蓉吃了闷亏,想反驳些什么却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抿着唇,把所有不快全 都压在心底。 她好恨、好恨啊…… 桃小澄有着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一切——少爷的关心、少爷的喜爱…… “我知道。”然而,她却只能扬起苦笑,装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小澄, 你在少爷身旁可要机伶些,若是少爷对你做了什么事,可千万记得要来找我,我 会帮你解决的。” 桃小澄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而她却私自决定,要把大少爷整得哭笑不得,为蓉姐姐出一口气! 司御谦出门收帐,身边难得地带了个小丫鬟,而这个幸运儿就是──桃小澄。 他对她好,也不怕被府里的人知道,因此司府上上下下几乎全都晓得,大少 爷对桃小澄的态度相当特别。 之前谷蓉虽也是司御谦身边的丫鬟,可他出府收帐却从来不带她出门,理由 是他无暇再多照顾一个人。 如今换成了桃小澄,却完全不同,他愿意将她带出门,愿意分神照顾她…… 这不引起府里所有人的注意才怪! 这会儿,第一次上街的桃小澄就像个闲不下来的麻雀,一路上蹦蹦跳跳,好 奇地东摸西瞧,每样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新鲜有趣的。 他们最后来到一间字画铺子,铺子里有两个男人正与掌柜的说话,而桃小澄 跟在司御谦后头,一双灵活的大眼不断地观察着四周。 掌柜的一见到司御谦踏进铺子里,便丢下邵两个男人,谄媚地笑弯了眉眼, 来到他的面前,以恭敬的声音开口说道: “司少爷,好久不见啊,今天需要些什么?”掌柜的堆着满脸的笑,就怕怠 慢了眼前的贵客。 “我听说你最近收购了汉朝的名画,是否能让我瞧瞧?”司御谦温和一笑, 态度一贯的斯文有礼。 “有有有。”掌柜的一听到司御谦的问题,一双眼儿都亮了起来。“我可把 它们当成宝贝呢!司少爷真识货,请随我往里头一同瞧瞧。” “好。”司御谦颔首,瞥见桃小澄仍在一旁好奇地东张西望,于是放柔了嗓 音交代道:“小澄,你在原地等我一下,好吗?” “好。”桃小澄回过神,乖巧地点点头。 “乖乖待在这,别跑出铺子了。”司御谦交代完,便跟着掌柜进到铺子里头, 鉴赏汉朝名画。 被留在原地的桃小澄继续胡乱张望,发现那两个男人正低头说着悄悄话,便 竖起耳朵躲在一旁偷听。 “这幅春宫图,听说可有名了。”甲男子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吗?”乙男子伸长了颈子。“只有这么一幅吗?” “等等掌柜会拿出来。”甲男子色咪咪地笑着。“瞧,这人物多生动呀!” “唉,你这个急色鬼,是不是想买回去,跟嫂子好好观摩、观摩哪?”乙男 子笑得极为诡异,语毕还用手肘顶了顶甲男子。 甲男子啐了一口。“别胡说了,我这可是帮我们家老爷买的。” “喔,我忘了你在汪府打杂。”乙男子恍然大悟。“不过说起汪老爷,他不 都一把年纪了,还看什么春宫图,真是老不修。” “这还不算什么,汪老爷人老,可……嘿嘿,还是娶了六妻七妾。只是他还 有更严重的怪癖,就是特爱收集断袖之癖的春宫图。”甲男子暧昧地笑了几声。 “啧,真是老不修呀!”乙男子骂了一声。 桃小澄一边偷听他们的对话,眼光也一直朝他们手中的图画瞄去。 画中描绘出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叠在一块的模样,而且女的还露出一对饱满 的胸部。她第一次看见如此充满情欲、栩栩如生的彩图,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嘿,小姑娘。”甲男子发现桃小澄正在偷看,很快地将图给收了起来。 “你还小,看这种东西不好。” 桃小澄红着脸别过眼。“那种画就叫春宫图?” “小姑娘刚看到了是不是?嘿嘿,小心回去会害针眼喔,这种东西不是小孩 子该看的。”乙男子呵呵笑着。他看不出桃小澄已十六、七岁,见她身材娇小, 只把她当成是小娃儿。 桃小澄挑了挑眉,一双灵动的大眼又开始转来转去,似乎正打着什么鬼主意。 不一会儿,司御谦跟着掌柜从里头走了出来,手上抱了几幅图画,脸上有着 满足的笑容。 “司少爷,今儿个真是太感谢您的光顾了。”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我刚刚又收购了几幅汉朝的字画,过几天在赏画会上一定令大家惊艳!” 司御谦来到她面前兴奋地说着。 忽然间,桃小澄的脑袋闪过一个主意,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刚刚那两个男人 身上,嘴角有着掩不住的顽皮笑容。 呵呵,她又想到一个可以恶整司御谦的方法了。 待司御谦付过帐后,桃小澄便主动帮他抱起那几卷贵重的字画,并率先走出 店铺。 然而那几幅字画的重量加起来可不轻,娇小的她根本无法安稳地拿好,走起 路来更是歪歪斜斜,有好几次都和路人擦撞,手上的字画也差点应声而落。 司御谦看不惯,想接过她手上的字画。“我拿好了。” “不,我来。”桃小澄额头已经冒出薄污了,却仍是坚持不肯放手。“我还 做得来。” “可是我还得绕到几个地方……”司御谦见到她这副倔强的模样,差点失笑 出声。“我怕你走不动。” “我怎么可能走不动。”她不依地抗议。“大少爷还要绕到别的地方呀?” 忽地,她嘴角的笑容又更往上扬了些。 “嗯,我要发几张帖子给一些同好,邀请他们两天后到司府一同赏画。”司 御谦没发现她眼底的笑意,只是一径认真地解释。 “那、那我可以先回府吗?”她软软地哀求着,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拒绝。 司御谦想了一会儿。“我陪你先回去吧!”他怕她一个姑娘家的,独自走在 市集上,恐怕会被地痞流氓欺负。 “不、不用了。”桃小澄退后几步。“我不想担误大少爷的时间,您还是快 去忙吧。我自个儿回去,您不用担心。” “这……”他为难地望着她。 “不会有事的,反正府里离这儿又不远,我还认得路。”她笃定地保证。 “大少爷,天色不早了,您快去发帖子吧!”她伸手推着尚且不太放心的司御谦。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你自个儿小心点,别在路上闲晃了。我 回府后,要看到你乖乖地待在别苑,知道吗?” “知道了。”她笑了双眼。 司御谦根本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而他也没有多想,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后,桃小澄没朝回司府的路上走去,反而笑咪咪地转身又回到刚刚 卖字画的铺子…… 两天后,司府在别苑举办一场赏画宴,京城里许多知名的爱画人都出席这场 盛会,每个人脸上都有喜悦与惊叹的表情。 别苑难得挤满人,虽然桃小澄没帮到什么忙,可见到这么多人,却还是有种 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站在一旁的角落,观察着司御谦开心快意的模样,看他与那些同好欣赏着 字画,不停地讨论着,这样的画面总教她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呵。”她偷偷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望着四周。 什么时候才会轮到她的“诡计”上场呢?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时候,大 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有怎样的反应与表情。 嘻嘻,她的目的就是要让他难堪,好为蓉姐姐报仇。 明明长得人模人样,可那斯文温和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兽心……桃小澄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气。 哼,她一定要替天行道! 宴会举行到一半时,司御谦带着一抹愉悦的笑容来到她面前,低头望着她那 张愤慨的表情。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吃坏肚子了?”司御谦关心地问着。“最近府 里的食物好象不太新鲜,我常闹肚子疼,你也要小心一点才好。” 桃小澄差点笑出来,看来他没忘记前几天自己拉肚子,拉得差点虚脱的事。 “我没事!”她努力忍住笑,企图帮助他想起那些汉朝的字画。“少爷,这 宴会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呀?还有,你上回在铺子里买的那些字画,不打算拿出来 给宾客欣赏吗?” 司御谦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最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我这颗脑袋多 不灵光!竟忘了前不久收购的汉朝字画。” “是呀、是呀!”桃小澄连忙点头附和。“自少爷买回来后,我就将它们放 在柜子里了。” “我现在就去拿。” 司御谦迈开大步正要回书房,却被桃小澄阻止。 “少爷,我去就好。”她明明得意的快笑翻了,却仍勉强保持镇定。“这里 宾客这么多,少爷还是留下来招呼他们吧。” “那么就麻烦你了。”司御谦扬起温和的笑容。 桃小澄答了声是,便蹦蹦跳跳地离开原地,直往书房而去。 这时一直站在司御谦背后的男子冷不防地出声。“那个小丫头,就是你看上 的对象?” 司御谦回过头,望向带着几分邪气的冷泪。“呵,她很可爱吧!” “可爱?”冷泪语气怀疑,眼里有着轻蔑。“那种发育不良的奶娃儿,你竟 然也会有兴趣?真不知道你的眼光出了什么问题。” “她是我所见过最单纯,最可爱的姑娘。”司御谦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眼 中满满的都是宠溺疼爱。 “我倒不这么认为。”冷泪嗤哼一声。“装傻人人都会。那种身材平板、长 相平凡的村姑……啧,真丑。” “会吗?”司御谦好脾气地回答。“喂,今天请你来是为了赏画,可不是要 你批评我贴身丫鬟的长相。” “怎么?”冷泪狂妄地挑起眉。“我这么说她,你心疼了?” “我会生气。”司御谦脸上虽然仍在微笑,可口气却开始冷硬起来。“别再 谈论她了,她的好只有我自己明白。” 冷泪耸了耸肩,自讨没趣地闭上嘴巴。 不消半刻,桃小澄抱了一叠字画跑回来,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少、少爷, 这些全都是你要的字画。” “谢谢你。”司御谦立刻上前减轻她的负担,完全没有怀疑她。“我现在就 拿去让大家欣赏。” 桃小澄强忍住笑意,可以想象接下来将会有一场大混乱。 果不其然,当司御谦拿起画轴,早有一群人迫不及待地站在他身旁。 当画完全摊开时,里头赫然是一对男人赤裸地躺在椅子上的画面,那淫靡的 模样姿态,立刻教众宾客惊呼不已。 那——那是一幅描绘断袖之癖的春宫图! 接下来,不少人交头接耳,也有人捂着嘴巴窃笑,整个别苑霎时一阵喧哗。 “没想到,私底下你也会收集春宫图?”冷泪在一旁落井下石地调侃。“难 道剩下的那几幅也是?而且还都是断袖之癖的?!” “不可能。”司御谦两道浓眉深深纠结。“我明明收购的就是汉朝字画,怎 会变成这些——”春宫图?! 桃小澄在一旁看着他气得额冒青筋,差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那天司御谦离开后,她又跑回铺子,恰好那两个男人还在,于是她便趁 着掌柜在招呼其它客人,也趁着那两个男人不注意时,将手上的字画与春宫图对 调,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她计画在今天,要让司御谦大大地丢脸,在为数众多的宾客面前出糗。 而如今她的诡计的确成功了,只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将其它的字画一幅幅地 打开,只见愈来愈不堪入目、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暧昧姿势,跃然纸上。 “你家的小丫鬟是不是拿到了不该拿的?”冷泪还在一旁继续说风凉话。 “不过,总算见你像个男人,懂得收集一些男女之情的图了,只是我不懂,你收 集的春宫图怎么会是断袖之癖的?” “见鬼了!”司御谦狠狠地瞪向冷泪。“你明知道我不是这种下流之人,何 况这种春宫图,我压根没有半点兴趣。” 桃小澄头一次见司御谦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 声音。 可是、可是——觑着现下这个愈描愈黑的窘况,和司御谦难看至极的脸色… …她好想笑哦! 呵,总算又为蓉姐姐出一口气了。 “小澄。”他突然唤着正暗自得意的桃小澄。 “是!”她连忙回过神,心虚地应声。糟糕,该不会是刚刚偷笑,被他看到 了吧? “这些画你从哪儿搬来的?”他气急败坏地质问。 “从、从大少爷您的书房搬来的呀!”她嗫嚅地接了这么一句,无疑是让他 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严格说起来,她也没有撒谎啊! 司御谦发现自己再问下去简直是欲盖弥彰,只得闭上嘴巴,将一堆春宫图全 都收了起来,交到桃小澄手上。 “马上把这些画拿去烧掉。”他咬牙切齿地吩咐。 桃小澄见他火冒三丈的模样,露出极怪异的表情,彷佛是想笑却又不敢笑。 她古里古怪地说了声是后,便匆匆忙忙逃离现场。 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大笑一场。 现场徒留司御谦一人面对这骑虎难下的场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