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桃小澄没想到自己这一离去,便引发一场风暴。 傍晚时分,当桃小澄正在别苑等着司御谦进门,一颗心忐忑不安,只因为这 一整天,他几乎都与广姑娘在一起,她对自已没有一点信心。 如果他就此爱上广姑娘,而决定抛弃她的话,那她该怎么办?况且她又听到 司夫人要她放弃,心情更是紊乱不已。 该走,还是该留呢?她犹豫不决,只能在原地守候着未知的答案。 直到夜深,月儿也探出微淡光芒时,司御谦才一脸严肃地回到别苑里。 他一见到桃小澄站在门口,脸上那两道墨黑的眉宇拢得更紧了。“你……还 没睡?” “我在等少爷。”她的嘴角微微往上扬。“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别苑?”见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于是她关心地问着。 司御谦语重心长的望着她俏丽的小脸。“我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桃小澄一愣,瞠大了眼。“少爷……你怎么知道?”她有些惊讶,莫非他看 出她的心事? “我娘说了些什么?”他的眉尖愈拧愈紧,口气有一丝质问。 “夫人说,要我明白自己的身分,你终究会与广姑娘成亲……”她低下头, 呐呐地说着。“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夫人,只能对她说……我会祝福你……” “所以……”他欲言又止,又开口说:“你今天到灶房端了茶点,然后……” 他不愿这么想,可却又想问出真相。 她不解地侧着头,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茶点是由我端到前院的,怎、怎 么了?”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了。 “你又在茶点里面下了巴豆,对不对?”他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动怒,只 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她倒抽一口气,发觉他的口气有些微怒,但还是平静地提出疑问。“你、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我娘跟你说了些不中听的事,所以你心里气不过,就在点心里头下 了巴豆,让我娘以及广姑娘腹泻不止,看了大夫后才好一些。” “我没有!”她摇头否认。“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要因为夫人一句话,就这么小心眼……” 他皱着眉头,咬牙道:“因为你……之前用过这样的技俩。”他不愿意怪罪 于她。“今天只有我娘与广姑娘吃了食盒里的点心,所以她们两人今晚闹肚疼, 找来大夫一查,才知道她们误食巴豆,这样会不会太巧了点?” “你的意思是……是我故意在点心里下巴豆吗?”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你怎能这样怀疑我?我根本没有这么做!”桃小澄不满地低咆。 “小澄。”他语重心长地唤着她。“我喜欢你,是无庸置疑的事,但若是你 因为争风吃醋而使心机,会让我彻底对你失望。” 她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下子回不过神,眼里清楚看见他不信任的表情。 他不信任她…… 觉得她就是如此坏心的女人?!她苦涩地一笑,眼里浮起一抹倔强的眸光。 “我懂了……是不是你开始觉得广姑娘吸引你,所以你才故意这样贬抑我的人格、 甚至怀疑我?” “小澄,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她眼里竖起防备,他特地放柔声调。“我 只是不懂,如果夫人跟你说了些你不爱听的事,你大可以跟我抱怨,为何要耍这 种计谋……” 他的话犹如针刺,不留情的扎进她的心。原来在他眼底,她只是一名心肠坏、 又工于心计的女人! 去他的心计,她根本什么事都没做,他怎能这样怀疑她?甚至不给她辩驳的 机会,就一口咬定是她做的! “你真的这么想?”她咬着唇,眼里有着失望。 “我不是这么想,而是事实……” “什么事实?!”她咬着唇,眼里有着破碎的希望。“你不问我有没有这回 事,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叹了一口气。“巴豆这种东西,你之前……” 因为他这句话,她的泪水委屈地涌上眼眶。“你怎能这样误会我?” 见她不肯承认,司御谦也开始有些动怒。“小澄,我不希望你变成那种工于 心计的女人……” 她为爱而变得丑陋,失去她原有的纯真,他……真的很失望! “我没有!”她失声低吼。“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恶劣的女人!”泪水,终 于溃堤。 “如果你喜欢广姑娘,你就老实告诉我嘛!何必要用这种迂回的烂方法,来 编派我的不是?” “小澄……”他意识到自已太过咄咄逼人,想上前想安慰她,却被她推开。 “别碰我!”桃小澄倔强地望着他。“老夫人说的对,你是主、我是奴,我 是不该再冀望什么,你会有你的妻子、有你的人生,而我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 客罢了,不该再天真得以为,你和我之间会有未来!” 她的泪,无声落了下来。 他的指责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一直以为最亲密的情人,是最了解她的人, 但她错了。 “小澄!”司御谦正欲开口,她却哭着推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别苑,留下 烦躁的他待在原地。 他懊恼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桃小澄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股不舍。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他们是如此相爱,怎么才一转眼,竟发展到如 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今天的事情却教他不得不怀疑。毕竟食盒内的点心是她送过来的,自己的 娘亲闹肚疼,就连广姑娘也遭殃,而且全都是因为巴豆引起的腹泻,这不得不让 他联想到桃小澄。 “唉……”此时的他,为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他没有察觉这样的质疑,已伤透了桃小澄的心…… 桃小澄一整夜未回别苑,躲在后院的柴房里,一夜无眠地暗自哭泣。 当阳光自柴房的窗棂中照进时,她才惊觉原来天已经亮了。 为何天都已经亮了,然而她的泪水却一直落不完呢?她咬着唇瓣,不让自己 哭泣出声,逼着自己要坚强。 她强迫自己要想开一点,于是顶着一双红肿的眼,整理心中紊乱的情绪,回 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到头来,她还是得绕回原点,回到记忆中最眷恋的怀里。 只是,今后她还能在司御谦的身边尽情撒娇耍赖吗?她不禁怀疑,对于未来, 也已失去信心。 有太多不安定的因子动摇了她的信念,尤其是两人的身分,就像一道鸿沟, 教她跨越不过去,只能遥遥相对。 她叹了一口气,踏出柴房后,来到后院梳洗,总算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当桃小澄叹着气抬头的同时,见谷蓉正好端着早膳从灶房出来,脸上带着难 得的笑意。 她突然有所领悟,于是上前拦住谷蓉。 “蓉姐姐……”她依然尊重谷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谷蓉见着桃小澄,只是轻哼一声,并未停下脚步,依然往前步去。“别拦我, 我正要为广姑娘送早膳,我可不想怠慢贵客。” “我只想问你,昨天食盒内的点心,是不是你故意放了巴豆,想陷害我?” 她跟在谷蓉身后,焦急地问着。 “唷,这可好笑了。”谷蓉轻笑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巴豆?你这丫 头少含血喷人了。” “但昨天明明就是你把食盒端给我的!”桃小澄不服气地说。“蓉姐姐,从 我进府以来,你一直都很照顾我,当你说你被少爷欺凌时,我也是二话不说就替 你出头,但为何如今你却处处要害我呢?” “这还需要理由吗?”谷蓉来到广寄荷的房外,停下了脚步。“谁教少爷喜 欢你这个丫头,我想破坏你和少爷,这样的理由你满意了吧!” “蓉姐姐……”她倒抽一口气,低声问着。“这么说来,在点心里下巴豆的 人真的是你?” 谷蓉不以为意地回望桃小澄。“是我又怎样?只可惜你没凭没据,也不能拿 我怎样,就乖乖替我背黑锅吧!” “你……”她咬着唇瓣,心里有一点不甘心。“蓉姐姐,你怎能这么对我? 我一直以为我们俩情同姐妹……” “呵,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谷蓉嗤了一声。“当你知道我喜欢少爷时,你 是怎么对待我的?还不是一样赖在少爷身边,甚至不顾一切地爬上少爷的床。还 敢口口声声说要帮我?!” “我没有。”桃小澄摇头。“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替你打抱不平,一切都 是因为你骗了我……” “你这么说,有谁会相信?”谷蓉嗤哼了声。“少爷会为你牺牲多少?结果 广姑娘进了司府,你还不是照样被晾在一旁。” “不……”桃小澄摇头。“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要这样陷害我?我并没有 对不起你。” “有,你有!”谷蓉低咆着。“你最大的错,就是爱上少爷,甚至还不要脸 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桃小澄退后一步,感觉心好痛、好痛。 两人的争执,终于惊扰了房内的广寄荷,只见她皱着眉头打开房门,一双美 眸不可思议的盯着门外的两人。 “广、广姑娘……”谷蓉没想到自己会惊动广寄荷,一时之间的气焰全都烟 消云散,唯唯诺诺地说着。 “你们……在吵些什么?”广寄荷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问着,可眼光却不 曾离开过桃小澄的身上。 “广姑娘,这丫头只是心有不甘,才会跑来嚷嚷。”谷蓉又使出搬弄是非的 功力,在桃小澄开口前抢先回答。 广寄荷皱眉。“为什么心有不甘?” “因为广姑娘以后可是司府里的少夫人,这丫头呀,简直不知廉耻,以为勾 引少爷就能成为府里的少夫人……”谷蓉口沫横飞地说着。 桃小澄这时才与广寄荷对上眼,广寄荷那恬静的模样,加上一身高雅的气质, 一让她不禁自卑地抬不起头来。 或许眼前的广姑娘,才是真正适合少爷的女子……桃小澄退缩地想着,就算 原本有怎样的不满,此时也全都消逝无踪了。 而广寄荷也明白桃小澄的身分,忽地忆起司御谦说起他心里放着的一名女子, 就是府里的小丫鬟。难道就是眼前这小丫头?! “你……”广寄荷欲开口说话时,却被谷蓉打断。 “广姑娘,我想这丫头肯定不安什么好心眼,瞧她刚刚听见我要送早膳来给 广姑娘,便直缠着我,我想呀,广姑娘昨天闹肚疼,与这丫头铁定脱离不了关系!” “真的吗?”广寄荷拧眉,轻声问着。 “不是我!”桃小澄摇头,然而此时,司御谦竟意外地出现。 昨晚桃小澄一夜未归,他也是一夜未眠,他决定天一亮,就把桃小澄找回来 好好地谈一谈,却意外地在广寄荷的房外遇见她。 司御谦皱眉,望着桃小澄一张小脸。“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她欲辩无语,只是眨着一双无辜的双眸,有口难言。 她到底要不要把谷蓉的事全都说出来呢?桃小澄思忖着,然而谷蓉却又恶人 先告状。 “少爷,澄丫头最近怪异得很。”谷蓉叹气说道。“一听到我手上的早膳是 端给广姑娘的,便执意要我交给她,可谷蓉不敢呀,昨天广姑娘才闹肚子疼,我 可不敢再让澄丫头再动什么手脚哪!” “我没有!”桃小澄急忙解释。“真的不是我,这一切全是因为蓉姐姐。记 得我曾下过巴豆吗?那是因为她骗我,说什么是少爷想欺负她,我才打抱不平想 替她争一口气,故意整你……” “小澄,你少胡说了。”谷蓉脸一青。“我根本没对你说过什么,是你告诉 我你喜欢少爷,怕……怕像我一样主动献身,会遭到少爷的拒绝,所以才故意使 出这种方法,想引起少爷的兴趣。” “是这样吗?”他皱眉,没想到事情愈来愈混乱。 “不是、不是。”桃小灯摇头,她几乎是欲哭无泪。“根本不是这样的,我 真的是为了蓉姐姐……” “那你一大早跑来广姑娘的房外,又是为了什么?”司御谦拢紧眉宇。“你 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这么操心呢?” 她抿唇,委屈地望着他。“你相信她的话,真觉得我是这么坏的女人?” “很多事情我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包容你的任性 妄为。”他痛心地说着。“我现在才知道,你一直在为你做错的事找借口。” 闻言,她的、心彷佛狠狠地被割了一刀,泪水不断从眼中冒出。 “所以……”桃小澄像是喃喃自语地说着。“你不喜欢我了?” 司御谦别过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广寄荷这时开口说道:“桃姑娘,你为爱而伤害我,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 不是吗?别再让司公子失望了。”虽然她不想火上加油,可此时的情况,却让她 起了私心。 桃小澄深深望了广寄荷一眼,艰涩地开口:“你们的意思,是要我认罪吗?” 她一双黑眸黯淡地望着司御谦。“是这样吗?你说呀?” “你……”司御谦回过身,最后轻声道:“回别苑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司 府吧!别再伤害广姑娘了,她……是无辜的。” 桃小澄双手紧握,心里有着万分不甘。 然而在见到他坚决的模样时,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待下去,于是扯起一抹苦笑, 叹气说道:“好,我走。”她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此时的司御谦根本不敢回头,只能背对着桃小澄,听着她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直至他再也听不见…… 桃小澄迅速地收拾好包袱,泪滑落脸颊,却又坚强地以手背抹去。 司御谦下令将她赶出府,也将她的卖身契还给她,还给她自由身。 在府里才短短几十天,她已尝尽所有滋味,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孤 独一人。 就连司御谦送她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带走。 因为她知道这一走,再也不会和他见面,带走他送的任何东西,对她来说只 是多一道困住自己的枷锁罢了。 她不要这样,她决定一踏出司府,就要忘掉“司御谦”这个男人。 就算她出身低又如何,至少她还有骨气,他爱娶别人就娶别人,何必用这么 烂的借口赶她出府呢? 呵,真好笑呢:她讽刺地勾起笑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时,司夫人也特地赶 来弄清楚情况。 没想到却意外碰见桃小澄泪流满面的模样,那模样着实教人心疼。 “澄丫头,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司夫人皱眉的望着她。 桃小澄来到司夫人的面前,哽咽地反问:“夫人,少爷真的决定要与广姑娘 成亲吗?” 司夫人愣了一会儿,她还没问过儿子的意见,可终身大事都是由父母作主, 于是她点点头,擅自帮司御谦决定。 “他决定要娶她为妻,就在这几天先下聘。” “呵。”桃小澄冷冷地笑出声。“那么我就是这样的人。”她从包袱拿出一 幅画。“夫人,请把这还给少爷。” 司夫人接过手,目送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那孤寂的背影,任谁看了都会舍 不得。 当桃小澄来到后院的小门时,司御谦早已在那儿等候,他正以一双复杂的黑 眸望着她。 “多谢少爷的照顾。”桃小澄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便要离开司府。 “你……”他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臂。“你真的什么话都不说吗?也不想留下 来了?”他以为她会哭着求他,求他让她留在府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敛下眸子,根本不想瞧他。“你对我没有 任何信任,那我也没必要再奢求什么,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之间所谓的爱,原来是 如此脆弱。” 她苦涩一笑,又道:“也才发现到,原来你爱的人并不是我。”她走了也好, 不用看见他与另一名女子长相厮守。 “你非要这么倔强吗?”他低哑问道。 “我比不上广姑娘,没有一项优点比得过她。”桃小澄终于抬头,望进他深 邃的黑眸里。“我全身上下就剩这么一丁点的骨气。走,也要走得干脆俐落。” 他终于放开她的手,怒吼低咆。“到头来,你真是因为嫉妒广姑娘,才做出 伤害她的事?” “唉……”她轻叹一口气。“你怎么想都好,反正从今天起……我们就毫无 瓜葛了。”她准备转身离去,欲踏出司府。 “那好,你走!”他赌气地说,但却又心疼她这样空手离开,于是解下腰间 的荷包,往她手里一放。“就当作是你这些日子的奖赏,你走吧!” 她的眸里还有一丝眷恋,胸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缕叹息,最终,她无奈 地转身离去。 他想追她,却又碍于自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司御谦以为,她这一走,过没多久就会回来求他……他想,她舍不得他,就 如同他舍不得她一样! 然而他却忘了告诉她,其实他是爱她的。 也忘了,爱一旦失去信任,就再也回不来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