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以,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她成了他的秘书、保母兼情人……不,或许不该说是“情人”,这只是她一厢 情愿的认定,在他的定义里,她很可能只是“床伴”。 一个于公于私都跟他关系紧密,想断都断不掉,扯也扯不开的床伴。 美琪叹息,拉回迷蒙的思绪,熄了灯,让疲倦的男人好好安眠,自己则来到餐 厅,对着一桌子料理发呆。 明明肚子也饿了,却不知怎地没胃口,只随便喝了一碗汤,便将饭菜都用保鲜 膜包起来。 她回到书房,将荆泰弘刚作好的广告曲E 给方经理,又处理了一些琐碎的事。 看看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才九点多,她忽然觉得长夜漫漫起来,幸好姊妹淘 朱巧巧打电话来。 “美琪,有没有空? 出来喝茶。” “现在? ”美琪惊讶。“这么晚了。” “才九点多! 有多晚? 还是你们家那个大才子不准你出来? ” “他已经睡了。” “睡了? 那不正好? 出来吧! ” 美琪犹豫片刻,想想也好,今夜的她心情有点慌,正好找好友聊聊。 于是朱巧巧开车来接她,两个女人上了猫空,找一间茶馆坐下,一面泡茶聊天, 一面欣赏山下灯光灿斓的美景。 “你看起来闷闷的。”心思灵敏的朱巧巧一下便看穿了美琪有心事。“怎么了 ? ” “也没什么。”美琪略微尴尬,端起茶杯,浅嗫一口。“我只是在想,这样跟 在他身边,究竟对不对? ” “你是指那个大才子? ” “嗯。” “你不是早就认命了吗? 爱上了也没办法。” 她的确是该认命。美琪苦笑,“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太多,他早就声明过, 他只做爱不恋爱,他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可是……” “你还是希望自己是他唯一爱上的那一个。”朱巧巧敏锐地接口。 没错。美琪涩涩地敛眸。或许每个女人都是这么傻,期吩着自己能征服那个风 流浪子,奢求他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的心,只为自己歇脚。 “你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朱巧巧凉凉地评论,毫不同情。“当初就跟你 说过了,爱上这种不定性的男人只是自讨苦吃,偏偏你还一头栽进去。” 因为爱要来,挡也挡不住,谁教她就是无法抵抗他的魅力呢? 或许也该怪她意 志不坚吧! “可是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快乐。”美琪梦幻般地低语,好似在为自己 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恋找借口。“你不知道,他笑起来有多阳光,像个孩子一样,他 作的曲子超好听,每一首都那么打动人心,我好爱看他工作时的样子,好专注,好 认真……” “可是他也爱耍任性。”朱巧巧打断她,语气酷,神态更酷。“不高兴时天皇 老子都请不动他作曲,每次耽误工作进度,都要你去跟人家低头道歉,私生活也不 检点,动不动就跟那些女明星、模特儿搞暧昧,绯闻满天飞。” 暮鼓晨钟。 美琪震住,无言以对。 其实好友说的这些她都知道,谁能比她更了解那个男人的缺点呢? 但就算他有 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好,她就是爱他那一分好。 “你没救了! ”朱巧巧很明白她想什么,大摇其头。“我真不懂,你明明很有 工作能力的,脾气又好,谁都不得罪,就算离开那家伙,也绝对能成为独当一面的 大女人,为什么偏要跟在他身边,做个只求他分你一点情爱的小女人? ” 对这种甘心被爱情冲昏头的女人,朱巧巧一向不屑,若不是看在与美琪多年交 情的分上,早就把她揪起来狠狠巴几掌,命令她清醒了。 “对不起。”美琪知道好友为自己焦急,轻声道歉。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朱巧巧厉声驳斥。“你没有对不起我,是那个荆泰弘 对不起你,他不该玩弄你的感情。” “他没有玩弄我的感情。”美琪不自觉地为意中人辩解。“我很明白他的意思, 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所以就说你笨哪! ”朱巧巧懊恼地磨牙,一口气喝干好几杯荼,灭心中那把 无名火。“你给我趁早清醒一点吧! 那男人有什么好? 脾气古怪又自以为是,聪明 一点就赶快离开他吧! ” “是,我知道了。”美琪柔声回应,没跟好友杠起来。 她的温顺反倒令朱巧巧没辙,愕了两秒,重重叹息。“算了! 我懒得管你跟那 男人的鸟事了,随便你们怎么玩吧,反正当事人开心就好。” “说到开心,你是不是不开心? ”换美琪关心好友状况。“不然今天怎么会忽 然想约我出来聊? ” “怯! 还不是那个机车的老板,气死我了……”朱巧巧开始一连串的抱怨。 美琪认真聆听,有时跟好友一起骂,有时提点中肯的意见,她觉得自己还是适 合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别人的问题她可以很客观地看待,也能分析其中的利害,建 议应对之道,但自己的问题,却总是绞成一团毛线,怎么也理不清。 该拿那个满身缺点的男人怎么办好? 该继续与他纠缠还是潇洒离开? 她很害怕 自己永远找不到答案——三更半夜,她上哪儿去了? 荆泰弘醒来,发现屋子里静悄 悄,不见美琪人影,胸臆莫名地漫开一股不悦。 餐桌上,她备好的菜已经凉了,只要用微波舻加热过,应该还是新鲜可口,但 一想到她不在,他就提不起劲,即使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胃口。 他打手机,铃声响过两声,她立刻接起。 “你在哪儿? ”很不客气的质问。 “我跟朋友在抽空喝茶。”相对于他的焦躁,她语气显得温和。“你起床了啊 ? 肚子饿了吧? 餐桌上有东西吃。” “我知道,我看到了。”他不耐地回应,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 他想问她跟谁在一起,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等等。”她拿开手机,似是跟对方确认些什么,然后才回话。“大概再一 个小时后吧。” 那么久! 他拧眉。 仿佛感受到他的不满,她试探地问:“你需要我吗? 是不是想我帮你做什么? ” “没事,我没需要你什么! ”他近乎尖锐地强调。他从不需要任何人,尤其是 女人。“只是……菜凉了。” 话一出口,荆泰弘便恼得直想甩自己一耳光一这什么烂借口? 菜凉了不会自己 热一热吗? 他懊恼地抿唇。 但她似乎并不觉得这借口很差劲,只是轻声一笑。“好,我马上回去,你等我。” 他蓦地窘热了脸,挂电话后,有足足几分钟的时间处在强烈的自我厌恶中;有 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个要不到玩具的死小孩,总是对她无理职闹,连他自己都看 不惯,真不懂她为何从不生气,全然地包容。 她实在……给他太多特权了,多到教他不由得有点慌,很怕总有一天会失去。 他失去过,很明白那痛到极点的滋味,那是整个心房被控空了,一片荡然,什 么都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 那滋味,他真的怕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尝,永远不要……所以,琪琪,我可不 可以拜托你,别太宠我? “你干么那么宠他啊? ”朱巧巧哇哇叫。 “他打个电话你就急着回去,还有没有一点女人的尊严啊? ” “你说得对,我没有。”美琪嫣然一笑,对好友的责备倒是很坦然接受。 竟然毫不在乎? 朱巧巧瞪她。“我真的败给你了! ”她趴在桌上哀号。“喉, 这是不是就叫爱到卡惨死啊? ” “好了啦,巧巧。”美琪好笑地看她夸张的反应,拉她衣袖。“一陕送我回家。” “不送不送! ”朱巧巧愤慨地摇手。“我实在看不惯有人这么作践自己,你要 下山自己叫车。” “唉,你明明知道这里不好叫车啊。” “管你的! 你反正不是为了那家伙可以上刀山下油锅吗? 这小小的困难算什么 ? ” “好啦,巧巧,你别生气,好吗? ”美琪笑着弯下腰,拥抱好友,像猫咪似地 在她背上搓揉。 “送人家回家啦! 难道你放心我一个人叫出租车吗? 万一被某个黑心司机拐到 荒郊野外去怎么办? ” “那就叫你的男人去救你啊! ” “巧巧”””继续搓揉。 “好啦好啦,我认输! ”朱巧巧不敌撒娇攻势,宣告投降。“送你回去就是了。” 于是美琪坐上好友的车,一路奔驰,朱巧巧不停在她耳边碎碎念,她却置若罔 闻,一颗心已经飞回情人身上。 他不知道吃饭了没? 还在等她吗? 该不会饿坏了吧? 他的作息总是不正常,又 不肯定时进餐,她真’怕他哪天得胃溃疡啊! 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庄美琪 ! ”朱巧巧发现她、心不在焉,怒气指数又直线飘升。 她一凛神,急忙安抚。“有,有,我在听。” “有听才怪! ”朱巧巧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多口罗嗉了,你家到了。” “嗯,谢谢。”美琪下车,戏谵地朝好友送去一个飞吻。“拜拜啦! 我们下次 再聊。” 朱巧巧眯起眼,很不给面子地朝她扮了个不以为然的鬼脸,然后踩油门加速离 去。 美琪笑着转身,才走两步,便瞥见荆秦弘正倚在大门前抽烟,黝黑的眸直盯着 她。 她加快脚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 难道是在等她吗? 一念及此,她忽地喜上届梢,芳心飘飘然。 他却没给她好脸色,眼神阴沉。“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 ” “啊? ”她愣住。 “你想跟男人交往也无所谓,但能不能找个品味好一点的? 居然Marcll? 那是 女人开的! ” 他苛刻地批评。 她依煞无语,一时状况外。 他见她不接腔,以为她不高兴,俊眉一拧。 “怎么? 舍不得我说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 美琪眨眨眼,总算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开车送她回来的是个男人,而且很可 能正在吃干醋。 她不禁扬唇。“泰弘,你啊,,” “我怎样? ”他不悦地瞪着她唇畔的微笑。 “你误会了。”她轻叹。“那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 ”他倒抽口气,不但没有因为她这样的解释而息怒,反而更 火;“那你还跟人家在外头鬼混到那么晚? 你就不怕他把你拐上床? ” “把我拐上床的人,是你吧? ”她迷蒙地凝绋他。 他怔住。 “而且刚刚送我回来的人是巧巧,是我的好朋友,她是女的,不是男的。”她 柔声补充。 他听了,一口烟不听话地呛进肺里,咳得超狼狈。 糗大,真的模大! 他竟然误把司机当成男人,还嘲讽人家开的车款没品味一老 天! 她会怎么笑他? “你没事吧? 怎么一直咳? ”她根本来不及调侃他,只担忧地 拍抚他的背。“是不是呛到了? ” “我……咳咳! 没事。”他拂开她的手,转身大踏步进屋,不让她看见自己脸 上的难堪。 她跟上去,先细心地锁好门,然后赶着奔进厨房倒一杯温开水,递给他:他喝 水润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将水杯还她时,只见她明眸莹亮,闪烁着笑立思。 他再次发窘,蓦地撇过头。 “你还没吃饭吧? ”她柔声问。“我去帮你把饭菜热一热。” 他不吭声,默默看着她为他忙碌的身影。自从她跟在他身边后,便一直认分地 为他辛苦为他忙,从一个老是犯错的小助理,变成一个事事都周全的万能秘书,她 付出了很多心血与努力,他知道。 但就因为她给的太多,太理所当然,有时候他会忽然想逃,逃开她密密撇下的 温柔情网。 他承受不起,担不住她这样的一往情深,真的受不了……“你不用热了,我要 出去。”荆泰弘突如其来地宣布。 她愕然回辟。“你要去哪里? ” “刚刚米歇尔负他I 我,她刚从香港走秀回来。”他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承认 要去跟别的女人约会。 美琪无言,愣愣地望着他换上一身英挺又帅气的打扮,潇洒出门。 他一通电话,她便放下一切赶回来,但他却兴致勃勃地去赴另一个女人的邀约。 这算什么? 她虚弱地离在沙发,彻夜听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失眠到天明。 凌晨五点多,荆泰弘才酩酊大醉地回来。他开了大门,一左一有两个美女模特 儿架着他,跟枪地走进屋里。 “达令,你家到了。”米歇尔娇喊,拍拍他脸颊,似是期盼唤他清醒。他却好 似仍在醉梦中。 “是吗? 我家到了啊? ”左有瞧瞧,忽然笑出声。“没错,真的是我家耶! ” “连自己家都认不出来? 你真的喝醉了! ”另一个模特儿米莉摇头调侃。 “呵呵……”他只是笑,捧起两位美女的脸蛋,分别重重亲一下。“谢谢你们 啦! 拜拜。” 挥挥手,竟要送客出门。 美女惊讶。“你不请我们进去? ” “我喝成这样,还能招待客人吗? ”他自嘲,一面打酒一隔。 “怯……”两位美女不约而同嘟起嘴。 “下次吧! ”他再将她们搂进怀里,一人香一个。“下次我们再战。” “好吧,那以后再约喽! ”两位美女抛媚眼,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笑嘻嘻地倚在门边目送她们,彼此打情骂俏几旬,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他低垂着脸,宛若沉思着什么。 “……你回来啦。”一直窝在沙发上旁观这一幕的美琪,总算轻轻扬嗓,嗓音 很细微、很低哑,却吓了荆泰弘一大跳。 他蓦地抬头,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她。“你在这里干么? ” 她没答腔,只是幽幽凝望着他;他拧眉,神色瞬间一沉,但很快又恢复醉醺醺 的模样,傻笑着走向她,一骨碌埋进沙发。 “呼! 好累,我好像喝多了。” “要喝点解酒茶吗? ”她细声问。 他点头。 她跳下沙发,慢慢走进厨房,泡了杯热茶,然后又慢慢走回来。 她的步履虚浮,轻飘飘的,好似比他这个醉汉还不稳,犹如一缕幽灵游荡。 他瞪着她。 “哪,茶。”她将茶杯递给他。 他接过,触及她手肤时,惶然一震,急忙放下茶杯,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 么这么冰? ” 尤其在他困酒精滚热的体温对比下,更显得寒冽。 “有吗? ”她浑然不觉。 “你……”他打量她憔悴的面容,握她的手指禁不住收紧。“你该不会一直待 在客厅,整晚没睡吧? ” “嗯。”她没有否认。 “你干么? ”他语音变得尖锐,近乎责备。 “我在等你。”她垂下眸,细声细气地回答。 “你……”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荆秦弘胸口波涛汹涌,他倏地甩开她的手。“你 应该去睡觉,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必你等门! ” “我知道,我也不是在等门。”她涩涩地低语,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我只是 想看着你回来。” “看我回来做什么? ”他咄咄逼人地问。 她撇过头,良久,才哑声发话。“刚才那两个女人,长得很漂亮。” “所以呢? ” “你整个晚上都跟她们在一起? ” “那又怎样? ”他从鼻头哼出问话。 “没、没怎样。”她一阵战栗,蜷膝坐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觉得冷。 他瞪她,看她沉默地蜷缩着,不抗议,不发飘,安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忽 然觉得心头肉被割去一块,强烈地刺痛着。 “我……我说过了,我不会爱任何女人。” 该死的! 他喉咙发干。 “我知道。”她点头。 “我也说过,做爱不是恋爱。” “嗯。”她又点头。 “我答应过你,不把别的女人带回这里,但这并不表示我只能跟你做。” 她再点头。 他顿时无言,为什么她的反应如此温顺? 反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一”挣扎许久,他终于又开口。“你如果受不了,随时可以离开。” 她闻言,猛然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明显地流露出惊慌与恳求。“我不会 离开! ” 她激动地强调,比雪还白的脸蛋教他几乎想别过眸,不敢看。 “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继续声明。“你需要我,不是吗? ” “我不需要任何女人。”他干涩地坚持。 她惘然,两秒后,苦笑:“至少你需要我帮你处理工作上的事,不是吗? 你需 要一个助理。” “……” “我是你的助理,我会努力做好我该做的工作。” “……” “我……我不会绑住你的! ”见他一直不吭声,她更焦虑了,颤抖地握住他的 手。“你放心,我不会过问你在外面的事,我知道那不归我管,我……” 她忽地住口,因为他突如其来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仿佛用 尽全身的气力。 “你真是傻瓜,琪琪,你真傻! ”含着酒精的气息在她耳畔缭绕,但她一点都 不觉得厌恶,只感到温暖。“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你受伤,你不懂吗? ” “我不会的。”她微微一笑,冰凉的脸颊埋进他颈肤。 “我没办法爱一个女人,真的没办法。”他急促地低语,像解释着什么,期望 她能谅解。 而她很愿意去谅解,她早猜到他心上有个伤口,那伤很深很深,刻进最深处,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受伤,但她愿意等他痊愈。 她相信,或者该说她希望,终会有那么一天。 “我应该放你走。”他阴郁地说。 “可是我不想走。”她深情地呢喃,主动吻上他的唇,纵容他下巴的点点胡渣, 扎疼自己……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