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风流就有多少折堕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在医院的沙发上一个人坐了许久。人群像如潮的水流, 从我眼前缓缓而过,流转中,我看到的都是他们的鞋子,大都是灰色,铁灰,烟灰, 深灰,珍珠母灰……在一片一片有着覆盖与压迫性的灰色里,我拿起手机,给文瑄 打了个电话:“对不起。我昨天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 他沉默着,有很长时间,没有说一个字。 无边的黑暗的绵长的凌迟一般的沉默。午后的刽子手持刀静静地站在艳阳之下, 蓄势待发。 “那么,你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我,放弃我们的婚姻了?”半晌,他终于疲倦而 冷淡地这么问。 “文瑄,对不起……” “啪”的一声,他没等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真是手起刀落,挥剑立斩情丝, 此次,他割断了一切来自彼岸的表达,申述,解释,悔恨,安慰,忏悔,还有那重 重叠叠的伤悲。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还要去做例行检查。因为人多,护士让我先坐到外面等一下。 大厅里是清一色白昼黑夜都相同的没有人性与个性的灯光,青白而公事化,照耀得 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略微的憔悴之态。在灯光的氤氲里,忽然那年圣诞夜的阑珊灯 火宛转切入,迸泄出柔和蕴藉的影调,在朦胧的光影里,我看到了文瑄的脸,还有 他的身体,亲爱的美好的刻骨铭心的身体。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而冷漠, 贴近而遥远;熟悉又陌生,感伤又旖旎…… 蓦地,有一双手,向我轻轻递过来一张雪白干净的纸巾:“孕妇不可以哭,要 保持心情开朗。” 说话的是那个山茶花女郎的丈夫。 可是,我在哭吗?我问自己。一摸自己的脸,果然是湿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 早已泪流满面。 还是他那温和体贴的声音在身畔说道:“你心情好,对肚子里的宝宝也好,是 不是?” “恩,我会的。”我接过纸巾擦拭着。 他听了就点点头,安闲地坐回椅子上等候,也不再询问我为什么而哭。这是一 个有教养的,善良而细心的男人,没有那么多世俗的,粗鲁的好奇心,但又懂得如 何体贴与关怀女人。看起来,山茶花女郎还真是满幸运的。 检查出来一切正常。我把手按在肚子上,暗暗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心情开朗。 我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别让小宝宝生出来天生就性格忧郁。我想要他以后 很阳光,即使看见天边有一片乌云,他都会细致地在云层里寻找那道金边。 晚上宋逸来看我,说了些闲话就问:“你真的就能那么决绝?不再考虑一下了 吗?” “都考虑过了,”我说:“我也不管那是谁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是我一 个人的孩子总可以了吧。但凡作为一个母亲,不管自己的孩子是天才还是愚钝,是 美丽还是平凡,是健康还是多病,甚至,也不管他的父亲到底是谁,作母亲的都会 一视同仁地爱他,保护他的,对不对?” “对,”宋逸沉吟道:“可是文瑄……” “我知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说到这里,我有一种灼伤一般 的羞愧之感,烙印一样一直深深地印在心底:“但他要我杀了这个孩子,他说即使 百分百是他的,他也不要。可我要。那是一条命,活生生的命,我下不了手……我 想,与孩子的生命比起来,对我来说,爱情不再重要了,婚姻也不再重要了。” “他有出生的权利。”我又附加了这么一句。是的,他有出生的权利,而我, 我和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权利。 “是的。”宋逸回答:“所以很多地方堕胎确实和杀人罪相等……算了,不说 这个,”说着,他拿出一个纸袋:“我早说过要作你宝宝的干爹的,哪,我给你买 了一件孕妇装,前几天出去比赛时买的。” “很漂亮,”我拿起来一看标签,惊讶道:“这个牌子的孕妇装很昂贵呢,我 都舍不得买。这件又是皮草外套,更贵了,而且他们家还从来都没什么折扣的。” “又不是没钱。”宋逸微笑道:“孕妇也应该穿的漂亮点的嘛。” “宝宝出来要花很多钱,所以我现在要节俭一点。” 宋逸听了大笑:“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可见最能改变一个女人的, 不是男人,而是孩子。” 我没答话,依然细细地抚摸着那件外套上的皮草,赞叹道:“这玄狐毛多好。 可惜了,做成这样的款式,我也就穿了那么几次,真浪费。” “以后改成一块毯子,或者坐垫什么的好了,很暖和的。”宋逸不以为然地说。 “喂,”我很不满:“你是不是在指桑骂槐,说我现在的身材已经变成桌面和 椅垫那样了吧?” “快了快了,”他装作很正经地回答,嘴角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也就 早晚的事儿。” 被宋逸不幸而言中。我的身材开始日益走样,腿肿脸肿脚肿,甚至手都有点肿 了,以前我最喜欢照镜子,而现在任何有反光的东西我都不会去瞥上一眼,怕自己 看了伤心。 “我以后会不会不能恢复了呀,这么丑还活个什么劲儿?”这个问题,我每天 都会问三三,能毫不放松地一连问上三四遍。 “不会的,你看人家陈慧琳,生完孩子不就还是和少女一样美。”三三笑斥道 :“再说你还算好的呢,有的孕妇活脱脱就是一只企鹅。他妈的,我在边上看了觉 得又可怜又可笑!” “你是以前身材太好了,男人看了你那身材,每个都在暗地里擦口水,”三三 永远都不忘打趣我:“所以你现在感觉反差太大,自己也不能接受了吧?我告诉你 , 有多少风流就有多少折堕,享过多少福,也同样会受多少罪,上天是很公平的。” 可也别这么折堕我啊。我抚摸着肚子,和里面的那个小东西聊心事:这日子到 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漫漫无期相依为命,你把我折堕成这样,是要我死心塌地地只 属于你一个人吗?怪不得宋逸,也就是你干爹说过,其实最有力量改变女人的,不 是男人,而是孩子。 PS:故事情节在这一章后开始分流,关于结局,有两个版本:《倾城》与《穿 心》。 下面先接下去的是第一个版本《倾城》。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