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琉璃碎 我把手机搁在桌上。然后去了客厅,看见客厅的垃圾桶里,静静地躺着千堂买 的那个洋娃娃,它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和倾城那双一样的大而璀璨。 不由在心底叹息了一下,为那个曾经辛苦赋予它瑰丽外形的工匠;当然,还有 千堂。 倾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温泉苹果在啃。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感慨道:“你这哪是在吃苹果,你这是在吃你爸爸的钱呢,前几天苹果又涨价了, 95一个了。” 倾城对于钱一点概念都没有,她依然像一只小兔子一般用门牙啃着苹果,边啃 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我:“爸爸说过了,他的钱都是给倾城花的。” 正说着,文瑄拿了毛巾过来给她擦脸:“我妈妈以前对我说,男孩子要粗放, 而女孩子要娇养,因为女人是矜贵的。” “你是爸爸的小公主。”他边说他用毛巾细细地给倾城擦着嘴角,倾城便一头 偎在他怀里说东说西,撒娇撒痴地闹着要听故事。 被倾城这么一闹,文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不再提及洋娃娃的事了。晚 上睡觉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地过来拥抱我,他的怀抱密实而宽广,而他的手臂像 海面上漂拂着的一段柔韧的浮木,让我枕着慢慢进入了梦乡。 原本我以为会有惊涛骇浪,没想到这一夜,却是风平浪静。 第二天我约了三三一起吃晚饭。可是下午却有个重要而漫长的会议要去开,等 到会议结束,都已经快6 点了。开了手机,发现有无数个未接电话,最近几个都是 三三打的,难道是她等我吃饭等的不耐烦了吗? “什么事,找的我那么急?我开会呢,关了机。” “姑奶奶,”三三在电话里叫道:“你总算开机了,文瑄都差点要去学校找你。” “做什么?”我问。 “倾城摔了一跤,进了医院,倾城……” “啊?”我的心一凛,突然感觉天地起了震动似的“现在她怎么样?” “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三三很快用镇定的语气安抚我:“你找的那个保姆, 大概真除了老实什么本事都没有,好好带着倾城,都会让她从滑梯上摔下来,流了 很多血,你先别急……送到医院,医生说要输血,你也知道你家小公主,血型特别 奇怪特别少见的,Rh型,我的天,血库里一时偏偏就没有,文瑄都快急疯了,那时 候就找到你也没什么用,你也不和她一个血型的。就在这时候,你们那位千堂大人 来了,他只说了一句‘我和她是一个血型’……” “我马上过来。”我不等三三说完,立刻就收了线,然后匆匆往医院赶。 尽管三三已经说了倾城没事,但是我心里还是涌上一阵一阵潮水一般汹涌的恐 慌与歉疚。我真不应该去上班的,把倾城交给保姆,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了一个根本 不贴己的外人。文瑄一定很怪我,怪我没有尽到做妈妈的责任。 到了医院,青白色的灯光下,有两个男人很快站了起来,然后同时迎着我说道 : “你是怎么回事?连女儿都照顾不好?” “别着急,她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他们俩同时说了这两句话,仿佛开车的时候打开电台,空气里无端袅袅地流出 截然不同的两段声音,虽是在各说各的,却又很奇异地串在一起交融叠加在了一起。 而不同的波段,诉说的,却是相似的心情;就像泠泠七弦上,那一阵松风拂过,撩 起的是同一阵山涛声一样。 我知道,那是绝对相似的心情,对倾城的,对我的,只不过,他们的表达方式 不同而已。所以,我向他们俩道歉:“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是我对他们俩说的。 对不起,我没有看好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倾城,是我们三个人的女儿。 三三上来挽住我的手,带我进了倾城的病房,悄声说道:“她睡了,可怜的宝 贝,今天肯定惊吓过度了。” 我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倾城的脸,她闭着眼睛,长睫毛平静地垂下来,掩盖着 一帘幽梦,像是睡的很香,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点。 三三道“医生说了,观察两天,如果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嗯。”我点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三三答应道,然后又低声问我:“外面那两个男人,怎么办……王 不见王,现在他们面对面的,要是PK了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说实话,我现在还真没心思去想这些,我的心,全悬在倾城 身上。 在倾城住院的几天里,千堂每天都来看她,不是很早,就是很晚,他只选择房 中没有别的人时候来。来了他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仿 佛她是一幅名画,而他是每天来观赏获临摹的,他用的是进美术馆,博物馆时的那 种虔诚与歆慕的神情态度,外加一点内敛深藏的怜惜与爱抚。 倾城一定觉得他很奇怪。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有时候睡醒了看见他,她也只是 眨巴了一下眼睛,长睫毛对着他所处的那团光影扇上几扇,有时对他笑一下,有时 就顾自瞪着天花板,想她自己的心事。 这一大一小,其实也是有着相似的内心的。这种相似,流在彼此青色的血管里, 哗哗哗的镇日潺潺流淌着,他们自己可能还不怎么觉得,而外人,但凡只要看到他 们默然相对时的那种表情,就能感觉到,那种流淌下的静水流深。 而倾城表面上是更喜欢宋逸或者小虎爸爸来看她的。因为他们和她熟,常常陪 她玩。小虎爸爸带着小虎来看她时她最高兴了,小虎送给她他自己刚买的玩具,一 只长鼻子小象。 “倾城,送给你的,我妈妈说了,男人应该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老婆,你是我 老婆,这个新玩具送给你。” 倾城一点不客气,连忙接过小象,然后放进自己的被窝里。 小虎爸爸在一旁咪咪笑:“女人啊,不管是多大年纪,都喜欢收礼物,都喜欢 听甜言蜜语。”说着,他又转头对我说:“我老婆,日夜都在为别的女人,训练与 打造一个好男人。” 小虎没听见自己爸爸在说什么,而是扑到倾城床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时候,正好文瑄进来了。我有点担心他一时间洁癖发作,又去给倾城擦脸。 没想到他只是轻轻摸了下小虎的圆脑袋,说了他一句“乖。” 等客人都走了,房中只剩下我和他,还有倾城的时候,他忽然走到我身边,低 声道:“等倾城好了,让她和那个人走吧。” “什么?” 这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出这样的话,而他的平静,却让我感觉 有一种凛然。 “为什么?” 倾城没管我们在做什么,而是自己一个人开心地玩着小象,灯光撒在她那精致 的小脸和小手上,像一尊小小的微妙静美的浮雕。 文瑄过了好久,才把视线从浮雕上恋恋地移开,“从来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 琉璃碎,”他抓过我的手,温和地低声说道:“美好的东西,总是最容易消逝的。 倾城她,不属于我。那天她摔下来,需要输血,可我再爱她,再是对她好,我都手 足无措,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来了,他的血可以流进倾城的血管里,因为,因 为他们本身就是血肉相连的,打着骨头连着筋,是我怎么也割不断,破坏不了的。” “我的占有欲太强了。我爱倾城,我想占有她,因为我一直觉得生恩不如养恩 大,可是,我错了,那种东西是有磁场的,是很神秘的,无法破坏。我想我应该把 倾城还给他。” “文瑄……” 他握着我手的手掌蓦地又加了点劲,然后把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你也和 他走吧。倾城不能没有妈妈。” “文瑄,让倾城和他走,但我会在你身边。” “你在说什么?”文瑄正色道:“倾城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妈妈,你觉得一 个男人就可以单独照顾一个孩子吗?这样的爱,这样的生活都是不完整的,不健全 的。你要和倾城在一起,因为,因为我不想看到倾城以后,不知道会落在什么样的 女人手里,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你一定要在她身边,保护她,照顾她,爱她, 这是在替我,替我们,尽应该尽的责任。” “因为倾城是我最爱最爱的小公主。”说完这句话,文瑄已是泪流满面:“我 会常常给她寄苹果的,我上网查过了,那里没有的卖。等她长大了,请你替我告诉 她,告诉她,她给了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和快乐,而这种快乐的感受,就叫做‘ 付出’”。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