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 星期天偶然在路上遇见小蔓,她正抱着她的小宝宝上街,那宝宝粉红小脸,粉 嘟嘟的,可爱极了。我接过来抱着逗宝宝玩,小蔓在一旁笑着说:“乔夫人,再努 力一下吧,生一个。” “恩。”我应道,但心里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小蔓是个聪敏而善解人意的女人,看到我的反应她马上转了话题:“乔先生现 在把金茂的所有事务都移交给我了,也就是说,以后金茂的任何事,都由我处理, 他不再出面与他们接洽了。杜鹃也再没来过。” “是吗?”我心想这是他的决绝还是在故做姿态。 “我想,乔先生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说到这里,小蔓锐利地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让我感觉到,她是非常清楚这件事的缘起缘落与前世今生的,之后,她就 再也没说任何相干的话,但是从她的神情里,我分明读出了她想说的另外几个字: “原谅他吧。” 晚上回到家,乔愉告诉我今天和他的大学同学一起吃晚饭。我想说,其实我并 不想听你汇报你每天的行踪,我也从来就没想过要管束你。但是很久都没和他好好 沟通了,几乎已经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了,我只是漫应了一声,然后进房换衣 服。 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的另一边,离的他很远,夜的气息就像冰冷的潮水开始在 床单上蔓延,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这个我至亲至爱的男人, 这个我同床共枕了7 年的男人,这个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的男人,可他为什么要带 给我那么多那么深那么蚀骨的悲怆与凄凉? “你是不想要我了对吗?”半晌,他在黑暗里问,声音既满怀无奈又蕴涵着深 深的焦灼“我想问你,你还要我吗?” 然后,他伸过手来,摸到我满脸是泪。 “我宁愿你像上次和倩倩那样,你是无心之失,你是在自己根本无法确定的情 况下做的,可是,”我说:“你偏要告诉我你心动了,你对她动了心,我想死,我 真的想死,”我伏在他怀里号啕大哭:“我最爱的男人,居然对别的女人动了心, 那么,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是这样的,”他也落下泪来,他把脸贴在我的脸上,两股泪水融合在一起, 湍急的像溪流一样,已经分不清那都是谁的眼泪了“我承认,她很吸引我,可那只 是偶然的一次心动。她只是一个偶然,知道吗?而你,你是我的命。” “你是我的命。我不会因为偶然的心动,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说着,他用 手指替我一点一点地擦去泪水:“你还是要我吧,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也想死。 真的,从爸爸去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告诉过自己,我在这世上再也没亲人了,我 只有你,只有你相依为命。” 这是一个清白的,寒冷的,月色皎洁的冬天的夜晚。当我听到他说“你是我的 命”时,我的心一阵冷,一阵热,然后有那么一种可以称为是激荡的情绪,被他点 燃了。我彻底地败下阵来,哪怕他和无数女人上了床,哪怕他对无数女人动了心, 哪怕他和无数女人生了无数的孩子,我依然还是会爱他的,而且,义无返顾永不言 悔。 圣诞夜我戴上了那只薄荷糖一般的绿宝石戒指,嘉川看到不由夸赞道:“真漂 亮,乔愉哥可真舍得花钱。” “你是把钱都花在自己身上了?”我问他。 “我也想找个女人把钱都花在她身上,可是,没有这样的人么。”他说“对了, 这些天你心情好了很多,终于不再拉我去听唱片了。” “谢谢你。嘉川。” 他做了个不客气的手势,然后和我开玩笑:“我先离开一会,乔愉哥向来把你 看的很紧,我不想让他误会。” 在那个圣诞夜派对里,来了很多人。我一直在人群中默默地寻找杜鹃,但是她 始终杳然不见踪影。而她的父亲,还有二妹,三妹都来了,她的妹妹们都很漂亮, 一个个明艳照人。 过完元旦之后的一天,我却忽然遇到了杜鹃。那是在一家我常去买衣服的店里, 我看到有一双手,和我同时伸向了同一件衣服,正有点不悦,抬起眼,发现那人竟 然是杜鹃。 她坦然自若地迎着我的眼神招呼了一声“乔夫人。” 店堂里摆设的插花是绯色和粉黄色的卡多利亚,那种清甜的香味淡淡的,很是 幽恬。但是在这片氤氲的甜香里,我依然能感觉到有一股檀木的气息于无声处袭来, 若有似无,明晰而肯定。 我正想说话,突然发现手机响,从包里掏出来一看,却没有来电。 “是我的。”她解释道。 原来她和我的手机铃声一样。要知道,我用的可是京胡夜深沉啊,连这都能撞 上?这年头,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听京戏? 她很快接完电话,温和地向我提议道“一起喝杯咖啡?” 到了咖啡室,我看见她拼命往咖啡里加牛奶,加糖,那杯咖啡已经变成奶白色 了,我突然记起多年乔愉曾经对我说过“你这还叫咖啡吗?” “你这还叫咖啡吗?”我问。 “我是个内心软弱的人。”她回答。 我一震,手里的茶都差点泼出来,这次我没点咖啡,而是叫了红茶。 时光在这里裂开了它幽秘的,相似的裂缝,“我是个内心软弱的人。”我记得 当时也是这么对乔愉说过。 “我会离的他远远的。”半晌,她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但我和她都懂, 我和她在那一刻,几乎都是一样的痛彻心扉。 “自从那天之后,乔愉再也没和我见过面,也没打过一个电话,他甚至不再管 任何和我们家有关的事,我知道,这是他的一个宣言,他是在告诉我,我只不过是 一次失误,一个偶然。”杜鹃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一贯的沉静如水与不动声色, 她那娴静平和的风范,落在我眼里,不知为什么,我竟莫名其妙地很是激赏。而激 赏则往往长有双刃,闪烁着危险,凛然,与锋利的光亮。 “我向你保证,作完手边的事之后,很快我会离的他更远,永远永远,都不会 再出现了。” 她一定很爱他。所以,她才会那么的毅然决然,而,也只有我才知道,她的毅 然决然里,埋藏着多么深浓稠厚的绝望与不舍。 “有一首很矫情很幼稚的诗,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她爽直地一口气把咖啡喝完, 然后把杯子一搁,含笑问我。 从这一连串动作里看上去,她似乎并不是外表那么的温文柔弱,而是,也许有 着强悍坚实的内心:“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惊讶, 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 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我从来都不喜欢徐志摩,总觉得他矫情的单调与空洞,但是,当我听到她蓦地 念到“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时,那嗓音沙哑到近乎于轻微的呜咽,我心里霍 然有一股酸楚的感觉潮水般汹涌而来,就像站在沙滩上,顿时衣衫尽湿。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其实对于杜鹃来说,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你记得也 好,最好你忘掉”的洒脱流丽,她是一辈子都刻骨铭心无法忘怀。用更庸俗更老套 更矫情的一句话形容她,那就是“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 杜鹃的一生都栽在了那个晚上。今生今世百转千回之后深夜里的露水未尽,迎 来的,却依然是万劫不复的黎明时的晨曦。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