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体里的人,是我 其实,不用上班的日子也挺惬意的。沈默曾经说过“艺术家就是不爱上班的人。” 我不是艺术家,但是对于我这样不求上进,胸无大志的人来说,每天在家看看 书,做做饭,逛逛街,游游泳,遛遛狗也蛮好的。当然,我不太喜欢遛狗。可天生 说,他们家露露每天必须要在户外活动半个小时以上。我懒得跑远,常常就在黄昏, 把它带到楼下的草坪上,让它滚来滚去撒撒欢。 做一条狗真幸福。有时候我就这么想。有一个大草坪它就可以玩的那么开心了。 如果给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大草坪让我滚来滚去,我会这么开心吗? “你相信吗,我在43岁的时候才有了一次一见钟情?”那晚沈默对我说:“不 过,总比没有的强。”他有一种近乎于满足般的安慰。我想,我相信,或者不相信, 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一见钟情。他一定能明白我为什么 要走。而且,走的跟风吹过一样的快而了无痕迹。 “你的狗狗很可爱。”有一把很圆润很清甜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面前是 个漂亮女人,大约30岁,眼睛跟猫咪一样又圆又大,非常深邃。因为我坐在草坪上, 她也顺势坐到我身边,问我“狗狗多大了?” “不知道。”我回答:“是朋友的,我帮忙看几天。” “很可爱。”她说着还摸了摸露露的脊背。 可爱在哪里?我是真的不太看得出来“你也养狗吗?” “曾经养过。你喜欢狗吗?” “不喜欢。”我说:“我最讨厌那些毛茸茸的动物了。” “你和我老公一样。”那美妇人说:“他看见狗都快要发疯了,所以,我再也 没养过。其实我满喜欢养宠物的。而他什么都不喜欢。” 我想,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永远遇不见天生这样的男人?天生说,他遇见的 女人都是像我这样的,看见狗就讨厌。 “上帝真会捉弄人。”我说道。 那美妇人笑道:“你才多大呀,怎么说话这么悲观?你是在替我悲观是吧?” 我也笑了,觉得她还满有意思的,不仅漂亮,还很有趣。 我终于熬到了天生回来的那一天,也终于可以不用和一条狗蹲在同一个房子里 了。天生把狗牵走的那天,我马上找了钟点工来,把家里重新打扫一遍,我再也不 想看到有一根狗毛在家里飘来飘去。 等把一切都搞妥之后,我才有心情坐在家里看报纸,喝茶。看到文娱版的时候, 突然有“沈默”两个汉字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一样在我眼前摇晃了下,那是一篇新书 评,标题是“沈默的《月光》,老男人的春情荡漾。” 似乎是谩骂与讥讽的口吻。他又写了什么,再一次被人开骂? 我在楼下的咖啡室里看完了《月光》。《月光》是一部中篇小说,所谓的“春 情荡漾”,是他写到那男主角说:“当我伏在她的身上时,我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她问,为什么,你老叫我?我说,我只想告诉自己,现在,我是和你在一起。我说, 你也叫我吧,让我确定,现在在你身体里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那晚那盏壁灯的璎珞流苏在瞬间断了线,就像往事一样,如同激烈的雨滴一般 狠狠砸落下来,统统砸在我的身上,又痛又快,无所遁形。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 视线模糊。 《月光》结尾的时候,女主角离开男主角,而他竟然也放弃了去找她。他说: “我想,她一定认为我很龌龊。自己有妻有女,可还是要来撩拨她。不仅侵略了她 的身体,还侵略她的心。这让她情何以堪?不若放了她的生罢,免得她被我纠缠至 死。我想我对她的爱,是足够把她纠缠死的了。我知道。我向来就知道这一点。” 放生。他居然用了这个词。是的,在这世上,真要找一个人,难道还会找不到 吗?他真的要找我,肯定能找到。原来是他放弃了。他给我放了生。他把我从他的 水晶瓶里放回了大海,寂寞的宽广的寒冷的荒芜人烟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时间 没有历史的大海。 咖啡室外的花坛里,状若蝴蝶的野花开的正是盛丽。隔着玻璃,我似乎都能闻 到那种草本植物的淡淡的,枯涩的清香。窗外暮色正浓,有个男人大概正在那里等 人,他回过头来点火的时候,突然隔着玻璃窗看到我流下泪来。在模糊的视野里, 我看到了他微微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书,也许在想, 这世上,还真有人看书都能看哭了的?但是,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的漠不关己的行 人而已,很快,他转过脸去,抽烟。暮色里有袅袅的烟雾缓缓上升,飘散。 凄凄去亲爱,泛泛入烟雾。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了这句诗,和今天的暮色倒 真是配合。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