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 我承认,我是一个依赖性很强的人。我很依赖我身边的人,当然只是精神。 我爸爸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可靠的男人可以依赖了。所以,我永远都在寻 找一种“简单关系”。我想,只有简单单纯的人与事,才可以滋生出更多更完整与 更完美的依赖感。 我从来都没有依赖过沈默。缘由很简单,他不符合我“简单关系”的要求。我 爱他。但是我不要那么曲折幽微一波三折的关系,我只想走一条直线。直线即是捷 径。 可是廖震,我却怎么也无法抹去自己对他的那种隐约而暧昧的依赖感。我还不 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但是依赖他却似乎已是依赖定了的。而这种依赖大约也会像春 天新雨之后的蘑菇一样,会一朵接一朵,一片接一片,瞬间繁盛不已的。 昨晚他对我说:“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你来看房那天?”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记得。”他在黑暗里悠悠地说道:“是有一天下午,你在 楼下的咖啡室看书,而我正好在你的窗外等人,我看见你看着看着书,忽然流泪了。 你去拿纸巾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那本书的封面,《月光》。其实,那个晚上我就 去买了一本《月光》,我就想看看这本能让人看哭了的书,到底在说些什么。” “然后呢。” “妈的,他和女人睡觉这种事,都还写了出来,想干什么?想要普天同庆啊?” 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笑道“也只有你这种傻女人,才吃这一套。” “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种傻忽忽很迷糊,永远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了不 知道为什么,很是心动。”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突然侧过身去。记得爸爸去世前一年,曾经对我说过: “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找一个能爱你缺点的人来依赖。因为我就是这样的, 把你的优点留给别人去爱,而独独只爱你的缺点。” 在那一刻蓦地我默默地流下泪来,很汹涌。 只是,我爸爸从来都没告诉过我,如果那个人是个有妇之夫,我还能依赖他吗? 倘若我爸爸是女人,按照他特立独行的性格,他也许可以做到。但我不是他,我做 不到。更何况,那另一个女人还是清仪。 晚上吃完饭回家的时候,在路上我接到了廖震的电话“在哪?等你很久了。” “我今天约了你?为什么等我?”我说。 “别给我废话!快回来!”他道:“我可没心情和你玩躲猫猫。” 在那一刻我几乎就不想回家了。但是,想来还是得回去一趟和他说清楚,尽管 我很舍不得。这世上有个人可以依赖多好,就像盛夏的时候有一棵大树可以借点荫 凉,不用再独自无望而无目的地跋涉了。 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我只能告诉他,“廖震,昨天只是一场意外。不代表 什么。”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过了三四秒钟,才缓缓地说道:“麻烦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不需要了吧,”我说:“我知道你的耳朵向来很好使。” 说完我把手袋往沙发一扔,说:“很晚了,你可以走了吗?”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让你再重复一遍给我听!你有本事再说一次吗?” 他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臂,手劲很大,痛得我快落泪了“意外?什么意外?你是想说 你根本不喜欢我,对我没感觉?只是很意外地和我上了床?你敢!我看你敢不敢! ……怎么,跟我玩一夜情是吧?!” “放开!”我叫道:“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的那么透才相信?” 他突然暴怒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沈默,我会让女人来控制感情的局势?” 说完他开始疯狂地残暴地亲吻我,几乎接近于窒息。过了一会儿,有一丝咸咸的血 腥味在我舌间流过,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我分不出来了,他问我“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喜欢我才和我上床的?” “是的是的。”我承认“可我不想做你的情人。” “我不会让你做情人的。” 你说的就能实现?我想,心里很是枯涩。也许你也很想实现。只是,那条路有 多遥远,甚至,那条路也许永远都没有尽头与边际。 过了半晌,他忽然说道:“你以前不是觉得我根本就不像是个学哲学的?来, 我现在来教你用哲学的视野看待一件事”,他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问我“这 是什么?” “杯子。” “你怎么知道它一定是杯子,要是后面缺了一块呢?” “缺了一块的,不也是杯子?”我虚弱地反驳。 “那幸而是杯子,如果是立方体的话,缺了一块还是立方体?如果是一个人的 话,背后缺了一块,还是人吗?所以,永远不要信任你表面上看到的东西。” “海德格尔说,存在先于本质,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往往是在其规定性之先的, 看了以后才能去规定,是不是?但我们之前往往是规定了以后再去看,难免有偏见。 比如,先有了一个杯子的概念,然后再去看杯子,那不是杯子的也要被看成是杯子 了。你就是这样的人,”他微笑道:“你从来都没有哲学的视角,所以看问题总是 那么偏执与狭隘。” “这世上的存在物有自己的边界,但视角无限。女人,你可不可以换一种视角 来看待我和你之间的事?还有,我的婚姻,根本就不是你看上去那样的。” 他比我大了六岁。这多出的六年里,除了那些让我绞得头疼的哲学之外,他还 有一段婚姻。一段维持了八年的婚姻。一段似乎与表面看起来截然相反的婚姻? 他说,存在物自有自己的边界,而视野无限。只是很多视野却都已经被模糊与 遮蔽了的,在暗沉的往事的长河里,那些被屏蔽的东西,只能在日后才敞开真相的 缝隙,流泻出荫翳的感伤的光芒。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