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情人·昨日情奔 第一次见到杜少彦,我就一连回头看了他三次。 哪怕像廖震那么帅的男人,我都没有回头看过三次。但是他却有。第一次是在 楼下大堂与他擦肩而过,他穿着深色外套,发尾长长的,做的很是精致服帖,男人 留中长发如果显得很漂亮,那他的气质一定是很出众脱俗的。我不禁回头看了他一 眼,心想他究竟是30多,40多,还是50岁?居然看不出年龄。居然有一种游离于时 空之外的美感。他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温文优雅,沉静中带着些微的忧郁, 和他身后的人群,建筑,还有午后那个熙熙攘攘的凡尘蓦地剥离出来,有一种出世 之感。 难道是日本人?我心想。现在很少能在身畔的功利尘世里看见一双那么沉静的 眼睛。曾经采访过几个老些的日本作家与棋手,倒还是保留着那种近乎于“前朝遗 民”的眼神。 第三次回头,是我已经走了数十步路,但是,我发现他好象一直在跟着我,我 猛地回转身,直视着他。他也站住了,有点轻微的尴尬,然后轻声问:“请问,令 尊是不是……”他说出了我父亲的名字。他的中文发音似乎有点略微变调,仿佛是 很久没说有点生疏的感觉。 我说是的,“是我爸爸的朋友?” “不不不,我是,”他随即说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大约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 那是我妈妈,我爸爸说过几次她的名字,我记得。 “我是她丈夫。”他回答。 犹如昔日的传奇来到了眼前,难不成他就是那个带着我妈妈私奔,被我爸爸形 容为“比我帅,比我年轻”的男人? 那么,我妈妈呢?我两岁不到她就离开了,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片苍茫的空白的 妈妈呢。 “半年前过世了。”说这话时他已把我带到他下榻的酒店,给我泡了一杯普洱, 慢慢地说道:“你妈妈向来心脏不太好,先天性的。我们这些年一直住在英国。” 见我默然。他拿出他的钱包,里面有一张他俩的合影,指给我看“你妈妈,漂 亮吧。” 确实很漂亮。我想。并且,和他很相配。我简直就不能把他的那一半去掉,换 上我爸爸的。他们俩看起来真是很相衬。 “你妈妈临走前,把她多年收藏的画和一些古董,让我交给你,在箱子里,我 拿给你看。” 我说不急:“我宁愿她以前回来看看我,哪怕看一次也好。” 这次轮到他默然了,过了半晌,他才说:“她怕你不谅解她。你可以谅解她吗?” 我说:“所有的恋爱,我都赞成。只要是两情相悦,只要是真心的,我都赞成。” 当年我妈妈可以抛下刚刚出生的我,可以抛下我爸爸,和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私奔, 那么,一定自有她的道理。 “只要她过的快乐。她和你过的快乐吗?”我问。 “恩。”他回答:“很好。我们一直过的很好。如果再回到从前,我还是会带 她再跑一次的。真的。” 我笑了。他倒真的很坦率。我问:“当年你们为什么不带上我?” “你爸爸不同意。”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侯你还那么小,我抱着你, 很想也带你走。不过你爸爸说,够了吧,总得给我留一个女人。” 我想起我那个倜傥的,孩子气的爸爸,笑了一下,但是眼里突然很淋漓地流下 泪来。 “那时侯你爸爸对你妈妈说,如果你想回来,你随时可以回来。你爸爸,其实 不是风流成性,而是这世上最专情的男人之一。” 原来他真的等了她一辈子,他再也没有结婚。原来只是为了在等她。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汹涌而下,再也无法控制。 杜少彦给我递了张纸巾,看我眼泪越擦越多,他的眼圈也微微红了,问:“你 恨我吗?恨我拆散了你的家?” 我摇摇头。 “为什么不恨我?” “我觉得,妈妈一定很爱你。我怎么可以恨她最爱的人。” “我可以抱你吗?”他突然问:“我很想抱抱你。隔了25年了。” 25年的光阴,原来就是一个怀抱那么大,那么深,那么温煦,那么宽厚。在他 的怀里,我突然有了一种安定与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自从我爸爸去世之后,我 就再也不曾有过了。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我和杜少彦的磁场奇妙地非常吻合。我相 信他也是。第一天见面,岁月就滔滔地从中流淌而过,有一种像是多年生活在一起 的默契与安然。当然,其实我1 岁多不到2 岁就认识他了,只不过我自己没有记忆 而已。 他牵着我的手去吃晚饭。那些认得他的人问:“杜先生,你女朋友?” 他温和但骄傲地说:“我女儿。” “你女儿?”那些人不相信“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真的是我女儿。”他认真地解释“我太太的女儿,不就是我女儿。” 那些人听了更是糊涂。我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国外住久了有点那个,这样越 解释人家越糊涂么,其实就三个字可以说清楚,你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拖油瓶。” 他也轻声回答我:“你的幽默感一定来自你爸爸,你妈妈是不会这么说的。” 吃饭的时候我想他住酒店不太方便,还不如住到我家楼上。反正那里也空着, 而我,现在也真没心思去找房客。 他想了想答应了,说住酒店就有一样不好,画画不方便。 “你也画画?”我问。 “当然。”他回答,听他的语气,应该画的还不错。 他搬来后的第二天,我看到了他的画,我说“恩,好象比我爸爸好那么一点。” “这个评价太高了。”他微笑着摇摇头,“有点不敢当。” “没有啊。你这张画应该是分好几天画的吧,昨天的油画颜料干了之后,今天 新的又再刷上去,那种新旧的衔接,那种微妙的不露痕迹的技巧,你做的就比我爸 爸好。我爸曾经说过,这个技术他一直都过不去。” “你真是画家的女儿。”他称赞道:“不过,这一点,做的最好,最完美的应 该是沈默。” 沈默。这个名字犹如湖面上一枚不知从何处投来的小石子,即使石头沉没之后, 依然还有着微微荡漾的余韵。 “你认识沈默?” “和曹雪芹同时代写小说的,可能不认识曹雪芹;可是和沈默同时代画油画的, 有谁不认识沈默。”他的语气里大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思 第一次见到杜少彦,我就一连回头看了他三次。 哪怕像廖震那么帅的男人,我都没有回头看过三次。但是他却有。第一次是在 楼下大堂与他擦肩而过,他穿着深色外套,发尾长长的,做的很是精致服帖,男人 留中长发如果显得很漂亮,那他的气质一定是很出众脱俗的。我不禁回头看了他一 眼,心想他究竟是30多,40多,还是50岁?居然看不出年龄。居然有一种游离于时 空之外的美感。他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温文优雅,沉静中带着些微的忧郁, 和他身后的人群,建筑,还有午后那个熙熙攘攘的凡尘蓦地剥离出来,有一种出世 之感。 难道是日本人?我心想。现在很少能在身畔的功利尘世里看见一双那么沉静的 眼睛。曾经采访过几个老些的日本作家与棋手,倒还是保留着那种近乎于“前朝遗 民”的眼神。 第三次回头,是我已经走了数十步路,但是,我发现他好象一直在跟着我,我 猛地回转身,直视着他。他也站住了,有点轻微的尴尬,然后轻声问:“请问,令 尊是不是……”他说出了我父亲的名字。他的中文发音似乎有点略微变调,仿佛是 很久没说有点生疏的感觉。 我说是的,“是我爸爸的朋友?” “不不不,我是,”他随即说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大约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 那是我妈妈,我爸爸说过几次她的名字,我记得。 “我是她丈夫。”他回答。 犹如昔日的传奇来到了眼前,难不成他就是那个带着我妈妈私奔,被我爸爸形 容为“比我帅,比我年轻”的男人? 那么,我妈妈呢?我两岁不到她就离开了,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片苍茫的空白的 妈妈呢。 “半年前过世了。”说这话时他已把我带到他下榻的酒店,给我泡了一杯普洱, 慢慢地说道:“你妈妈向来心脏不太好,先天性的。我们这些年一直住在英国。” 见我默然。他拿出他的钱包,里面有一张他俩的合影,指给我看“你妈妈,漂 亮吧。” 确实很漂亮。我想。并且,和他很相配。我简直就不能把他的那一半去掉,换 上我爸爸的。他们俩看起来真是很相衬。 “你妈妈临走前,把她多年收藏的画和一些古董,让我交给你,在箱子里,我 拿给你看。” 我说不急:“我宁愿她以前回来看看我,哪怕看一次也好。” 这次轮到他默然了,过了半晌,他才说:“她怕你不谅解她。你可以谅解她吗?” 我说:“所有的恋爱,我都赞成。只要是两情相悦,只要是真心的,我都赞成。” 当年我妈妈可以抛下刚刚出生的我,可以抛下我爸爸,和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私奔, 那么,一定自有她的道理。 “只要她过的快乐。她和你过的快乐吗?”我问。 “恩。”他回答:“很好。我们一直过的很好。如果再回到从前,我还是会带 她再跑一次的。真的。” 我笑了。他倒真的很坦率。我问:“当年你们为什么不带上我?” “你爸爸不同意。”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侯你还那么小,我抱着你, 很想也带你走。不过你爸爸说,够了吧,总得给我留一个女人。” 我想起我那个倜傥的,孩子气的爸爸,笑了一下,但是眼里突然很淋漓地流下 泪来。 “那时侯你爸爸对你妈妈说,如果你想回来,你随时可以回来。你爸爸,其实 不是风流成性,而是这世上最专情的男人之一。” 原来他真的等了她一辈子,他再也没有结婚。原来只是为了在等她。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汹涌而下,再也无法控制。 杜少彦给我递了张纸巾,看我眼泪越擦越多,他的眼圈也微微红了,问:“你 恨我吗?恨我拆散了你的家?” 我摇摇头。 “为什么不恨我?” “我觉得,妈妈一定很爱你。我怎么可以恨她最爱的人。” “我可以抱你吗?”他突然问:“我很想抱抱你。隔了25年了。” 25年的光阴,原来就是一个怀抱那么大,那么深,那么温煦,那么宽厚。在他 的怀里,我突然有了一种安定与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自从我爸爸去世之后,我 就再也不曾有过了。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我和杜少彦的磁场奇妙地非常吻合。我相 信他也是。第一天见面,岁月就滔滔地从中流淌而过,有一种像是多年生活在一起 的默契与安然。当然,其实我1 岁多不到2 岁就认识他了,只不过我自己没有记忆 而已。 他牵着我的手去吃晚饭。那些认得他的人问:“杜先生,你女朋友?” 他温和但骄傲地说:“我女儿。” “你女儿?”那些人不相信“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真的是我女儿。”他认真地解释“我太太的女儿,不就是我女儿。” 那些人听了更是糊涂。我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国外住久了有点那个,这样越 解释人家越糊涂么,其实就三个字可以说清楚,你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拖油瓶。” 他也轻声回答我:“你的幽默感一定来自你爸爸,你妈妈是不会这么说的。” 吃饭的时候我想他住酒店不太方便,还不如住到我家楼上。反正那里也空着, 而我,现在也真没心思去找房客。 他想了想答应了,说住酒店就有一样不好,画画不方便。 “你也画画?”我问。 “当然。”他回答,听他的语气,应该画的还不错。 他搬来后的第二天,我看到了他的画,我说“恩,好象比我爸爸好那么一点。” “这个评价太高了。”他微笑着摇摇头,“有点不敢当。” “没有啊。你这张画应该是分好几天画的吧,昨天的油画颜料干了之后,今天 新的又再刷上去,那种新旧的衔接,那种微妙的不露痕迹的技巧,你做的就比我爸 爸好。我爸曾经说过,这个技术他一直都过不去。” “你真是画家的女儿。”他称赞道:“不过,这一点,做的最好,最完美的应 该是沈默。” 沈默。这个名字犹如湖面上一枚不知从何处投来的小石子,即使石头沉没之后, 依然还有着微微荡漾的余韵。 “你认识沈默?” “和曹雪芹同时代写小说的,可能不认识曹雪芹;可是和沈默同时代画油画的, 有谁不认识沈默。”他的语气里大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思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