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 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如果要变成亲人,有些需要付出一生的时间,而有 些,只是一刹那。 对我来说,杜少彦是我的亲人,他是贴己的,可靠的,可信赖的。我爱他几乎 就只用了一刹那的时间,就为25年前他准备和我妈妈私奔时,他想带上我。 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我绝对不可能喊他“爸爸”,因为在我的一生 中只有一个爸爸。我和他说过,即使以后结婚,我都不会喊我丈夫的父亲“爸爸”。 我爸爸永远都只有一个。 但我也不想喊他叔叔或者叫他的英文名字。他说,其实也不用什么称呼,他难 道还不知道我是在和他说话吗?在这点上,他倒是和我爸爸一样洒脱,不拘小节。 天气渐渐入冬了。我们这个城市的冬天向来是寒冷的,北风吹过来,清寒彻骨。 我把楼上那间最大的,朝南的,阳光充足的房间整理出来,给杜少彦做画室。每天 下午,我都会上去看他,看他画画,和他一起聊聊天,或者喝下午茶。 那天我买了寿司。因为前天就听见他说他想吃某家日本料理的寿司,上午出去 的时候我就替他打包回来了一份,推开他画室的门,只见下午的阳光黄金般地流泻 出来,洒了一地。 暖黄色的阳光里,有个男人比杜少彦更迅速地跳进我的视线。 怎么会是他?我突然就愣在那里了。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沈默。 为什么会是沈默?魔术?穿越?乾坤大挪移?还是我的幻觉? 杜少彦先对着沈默介绍道:“我女儿。”然后对我说:“沈默。以前我们一起 学过画画。不过那是我很年轻的时候了。” 沈默道:“我们认识。”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似乎带钩,在冬天清冽的空气 里,发出带有金属质的铛铛铛的撞击声,这样的神情,任谁都会在那一刻怦然心动。 我把寿司放下,没有再和他俩聊天,而是回了自己家。很多事都一下子翻腾了 上来,就像飞沫一样随处飞扬。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沈默下来了。这似乎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可是真的看到他, 却仍然还是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我问少彦你住楼下哪里,他告诉我的。” “恩。” “欣悦。”他站在门边的走廊上叫我的名字,那种姿态让我想起了在他家的那 个晚上。我想他也一定想到了。 似乎,有一点很美好很氤氲很伤感的气息,就像寒冬深夜里的白雾一样,开始 冉冉上升。有一点曾经已然流逝的情绪,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你要说什么?”我问。在他眼神柔软地逼视下,我还是像从前那样的手足无 措。 他缓缓地问:“我还有机会吗?” “什么?” “上次在餐厅,看见你和一个非常非常帅的男人在一起。那人帅的,让我都有 点自卑了。我还有机会吗?” 他指的是我和廖震在一起的那次。我想我永远都是失意的。永远都处在感情的 纠结缠绕阶段。 “我和我太太,分居了。签了两年分居协议。”他说着随即又温和地补充道: “不过,这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只是我和她的问题。” 我听了竟然心里毫无感觉,也不觉得和我有任何关联。不过随即我的心有点隐 隐刺痛,我想起了廖震。 “和你分开之后,其实很想来找你。不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现在… …” “沈默,”我叫道:“其实,我每天都会去你的博客,一天去两次;无论你写 了什么文章,无论多么短,我都会找来看;对面有家会所,里面有你一张西藏风景 油画,我几乎每天有事没事,都会去那里转转,只是为了看看你的画……我从来都 没觉得你离开过,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就这样挺好,我已经足够了。” “傻孩子,”他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怜惜,柔声道:“可我还不够。我现在有资 格来爱你了,你接受吗?” 这一切都很好。只是,时机不对。我想,时机究竟是自顾自地走了过去呢还是 还没有到来?我答应过廖震,我会等他的。我说过要等他的,他也一定不会允许我 不再等他了。 关于这个问题,第二天杜少彦就给了我一个答案。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能 把你交给廖震这样的浪子。”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我心里非常不悦。我说:“如果是我爸爸,他绝对不会 说这样的话。”在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维护廖震维护的厉害。 “对不起。”他说道:“可能我现在是站在你妈妈的角度和立场来看吧。他这 样的男人,那样的性格,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妻子,那样的前科,那样复杂的关系, 你让我怎么信任他?” “可我说过要等他的。我不能不守承诺。” “他对你的承诺做到了吗?” 我无言以对。我还真的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而且,我也确实看不到有什 么大希望。清仪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八年的时间他都没能处理干净,难 道还得再给他八年? 晚上天生过来找我一起吃饭。他说道:“看在我们是老夫老妻的份上,我提醒 你,你绝对应该选沈默。” “为什么?” “我和你都进过博物馆吧,都看见过里面的那颗翡翠白菜吧,你说这样的东西, 是不是天生应该摆在大众面前,让众人欣赏和羡慕的?绝对不能由私人珍藏,然后 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看着玩吧。廖震就像是这样的一颗白菜。他长的太帅了,绝对 不是一个女人可以独占的。他这样的男人,即使他不去招惹女人,女人也会来招惹 他。假如他现在已经50岁了,那也许我还支持你和他在一起,可他现在才30多岁, 这20年真有得你好受的。” “还有,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沈默?我问你,沈默和廖震,你更喜欢谁?”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向来就不会做选择。我想起小时侯买衣服, 在橱窗前站了那么久,看了那么久,最终也没有一个结果。最后还是菊玲奶奶实在 看不下去了,替我把所有的衣服都买了下来。她是一个心理强势的女人,她也让我 养成了依赖强势的习惯。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