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在桅杆上的一夜 晚上沈默进卧室的时候我正在换睡衣。 “这么早睡觉?“他问:“现在才9 点多。” 我说是的,有点头痛。他过来用手按在我的额头上,那时侯我还没穿上睡衣, 接近于半裸,皮肤在冬天的清冷空气里暴露着,既痛快又微微有点哆嗦。沈默突然 把脸深深地埋进我的长发里,很久很久,我感觉到他的喘息像风吟一样从我耳边流 过,带着无法解释的凭空而来的留恋与伤感。 “把衣服穿上。我有话对你说。”他说道。 我慢慢系好睡衣的带子,然后像平常一样坐在他的腿上。他却轻轻地推开我, 让我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怎么了?”我问。 “欣悦。”他叫着我的名字“明天,你回家吧。” “为什么?” “其实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是我还是廖震,对吧。今天,我想告 诉你,其实你喜欢的是廖震。” 这是你对我的宣判?我说:“凭什么这么说,我觉得,我更爱你。我一直都是 爱你的,从还没见面开始。” “我相信。我也一直都相信。”沈默温和地握着我的手,怀恋地说道:“我们 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真的是刻骨铭心。不过,直到今天我看到了廖震,从 我看到你打了他一个耳光开始,我就觉得,我实在是,在你心里我实在是比不上他。” “沈默……” “听我说,傻孩子,我最初看到你们互相打了对方一个耳光的时候,我都惊呆 了。你和他都不是那么粗暴的人,那两个耳光其实是,是一种爱抚。”说到这里,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与伤怀“你们不能在众人面前爱抚,所以只好用这种强烈的 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爱。我看得出来,你和他其实都很想爱抚对方,无论是身 体还是灵魂。你们心里的渴望除了你们自己不知道之外,我,还有少彦,都能看出 来。那种强烈的感情湮没了你们的理智。” “我看到你们互相在对方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掌之后的那种愉悦,那种愉悦真让 我伤心。而那种愉悦,也是除了你们自己,别人也都能觉察到的。你的神情从来都 没有那么焕发过。那男人也是。本来就够帅的了,再焕发的话,几乎连我都觉得他 非常迷人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问。我不想他这么想,我觉得这是对他的伤害。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过了半晌,我艰难地回答:“对。你说的对。”从这个回答开始,我一直以来 那种暗昧模糊的态度蓦地就开始逐渐地明晰,仿佛是从无尽的白蒙蒙的迷雾里穿越 出来,豁然开朗。 “你从来都没有用看他的那种眼神看过我,”沈默叹息道:“一次都没有。还 有,我也不忍心看他那么痛苦,他的痛苦是有穿透力和感染力的,只要他痛苦,你 也一定会痛苦。所以,欣悦,你去找他吧,你实在是更爱他。” “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些,也许我永远,或者,很长很长时间都不会发觉。你为 什么要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要我了?” “不是。”他语调生涩地启齿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希望一辈子都和你在一 起,在一起生孩子,一起度过余生。还有,过几天我女儿就回美国了,我们的感情 会更好,也会更融洽。你这傻孩子也很依恋我,我怎么会舍得把你让给别人?可是,” 他说着说着突然有泪水盈睫,“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们对视时的眼神。我想我应该‘ 放’,只有我放了,你才会真正的快乐。少彦说过,让三个人痛苦,还是让一个人 痛苦,他选择那一个人的。只不过,他选择的是让别人痛苦,而我,选择的,是让 我自己痛苦。” “可我不要你那么伟大。”我伏在他身上哭道:“我是爱你的。我也可以很快 地忘了他。我就要赖在这里不走,怎么了,你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你为什么要背叛你的心?就因为你选择了我,所以那种选择就永远都是不可 再更改的了?你就得为自己错误的,不成熟的选择赔上你的一生?”说着,他温柔 却又严厉地加了一句:“妇人之仁!” 在那一刻我又像是回到了年少时光,那时候对沈默的崇拜就是如此地五体投地 与淋漓尽致。在我还没爱他的身体之前,我是如此地热爱他的思想,灵魂,还有文 字。 “我要你回去找他。” “恩。”我应道:“那你呢?” “当然会很难受。也许我会天天彻夜地画画,看书,写字,不过没关系,我也 都已经习惯了。可以说,我不是画的最好的一个,但是,在那群画画的人里,我是 最勤奋和最用功的一个。” 说完,他站起身,管自己进了画室。然后,悄然地,把门给从里给锁上了。 他把自己锁在了画室,整整一夜。那扇紧闭的门岿然不动,默默无语,在幽暗 里一点一点的,流露出离别的气息。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回家的时候,他也还没打开。 回到茵绿园的时候,我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依然第一时间上了他的博客。看见 他凌晨5 点50分的更新: “忘记是不是《伊利亚特》里的故事。说海上有一个美丽的女妖,歌声魅惑动 人,她的美貌,还有她的声音,让见到她,听到她唱歌的人都会疯狂,然后互相杀 戮。有一天,有一艘船经过女妖的海峡,船长让所有人把耳朵都塞起来,而他自己, 不仅塞住了耳朵,还让人把他绑在船的桅杆上,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能经得住 那种诱惑。 今天这一夜,我也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被绑在桅杆上的滋味。碧海潮升,海浪汹 涌,彻夜无眠,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穿越过这条既美丽又危险的海峡,我不知道。”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