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流言·黑字 作者:weiwangren 不管白猫,还是黑猫,能捉老鼠就是好猫。 过程不重要,形式也无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能收获利益才是硬道理。 虾找虾路,鳖钻鳖洞,兔子红了眼也会咬人,狗急了也要跳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最初发现这个真理的是达尔文的好朋友,好朋友将自己 辛苦写就的论文交付达尔文,拜托他替自己转呈皇家学院。 达尔文不付所托,只是将朋友的论文在自己的抽屉里多放了几天。 几天后,达尔文将朋友的心血寄了出去,同时寄出去的还有他自己的一篇同类 题材的论文。 不久,江湖上便风传这八字真言,达尔文迅速窜红了,据说这八个字是他从一 条鱼身上提炼得出的。 从此,江湖上便掀起了腥风血雨,每个人都在蘸着别人的血下酒。 二 他在我的屋顶上叫了七七四十九天。 失魂落魄的嘶喊,折断了蝙蝠灰溜溜的翅膀,它像流星一样跌落在地上。 胆小鬼,吓死了活该! 黑夜里,我嗤嗤冷笑,他叫了七七四十九天,我便笑了七七四十九天。 谁怕谁? 第五十天的凌晨,他收了声,我止了笑,我们都累了。 他蹒跚着,顺着屋前的那棵苦楝树爬了下来,蹲在我眼前的白纸上,静静地望 着我。 才看清,他是一只蓝猫。 蓝色的毛发,蓝色的眼睛。 蓝是一种忧郁的颜色,喜欢蓝色的人,内心通常是宁静的。 他却在我的屋顶,彻夜不休地嘶喊了七七四十九天。 为什么? 我默默地打量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眸。 我看见了两个字 梅子 三 梅子是一个名字。 她是一钵盆栽。 十二月的新浪天寒地冻,金庸客栈却百花争艳。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使金樽空对月。 江湖中人闻香而动,刀入鞘,暗器纳于袖,剑掩在长衫下。 一时间,风平浪静,昔日的杀手换一身行头,便俨然是吟风弄月的文人雅士。 傻子我是也来了。 其实,这不是他的本名。 当初,武林盟主毒钓在新浪扫水的时候,脚底忽然感觉软绵绵的。 心念不妙,踩到一堆牛屎上了。 毒钓急忙提脚察看,才发现犄角旮旯里有个“三寸丁”的小矮人,小矮人的鼻 子下拖着两条长长的绿鼻涕。 你是谁?毒钓问。 我是谁?小矮人狠狠地耸了耸鼻子,两条像绿毛毛虫的东西便缩了回去。他摇 晃着大大的脑袋,咧开嘴,笑出一口大黄牙,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毒钓伸出手去,试图将眼前不停晃动的脑袋固定下来,那脑袋实在太大了,放 在小矮人细细的脖颈上晃来晃去,毒钓真担心那细脖颈晃悠断了,大脑袋会滚到地 上来。 但是,毒钓的左手刚触及大脑袋,身子便像过了电一样,弹了一下。 朋友,你到底是谁?身为武林盟主,自己竟不知道来者的身份,毒钓迅速收回 手,不动声色地问。 我不知道。小矮人呲牙咧嘴地笑着,一边回答,一边伸出舌头,将又爬出来蠢 蠢直下的绿毛毛虫风卷残云一般扫进了自己的嘴里。 毒钓的胃里就有些忍受不了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嘴里悻悻咕哝了一句: 傻子? 话音刚落,小矮人便嘿嘿嘿嘿地接上来两个字:我是! 傻子我是的名号从此就在江湖上传开了。 四 赫莲今天春风满面,看不出平日里类似数九寒天的一张冷脸。 所谓十年栽树,百年育人,她撒下的花种,如今都已经人模人样的了。 该是给她们找婆家的时候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她都婉言谢绝,她早就有了坐庄招亲的念头。 至于是抛绣球,还是吟诗作对,还是比武招亲,那就由姑娘们自己说了算,她 这做娘的也不能都包揽了,毕竟小日子还得她们自己去过。 有这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客栈还愁不兴旺吗? 想当年,客栈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家大户,自从20年前的一个晚上一切就 都改变了。丈夫带着一身酒味踉踉跄跄地从外面回来,赫莲忙绞了一把热毛巾迎上 前去。她帮丈夫脱下外套,却嗅到了一股金银花的清香。 若有若无的香气,刺激得她失去了理智,她想起外面那些传言,便忍不住罗嗦 了几句。丈夫二话没多说,气冲冲地冲出了客栈。 那晚,她在烛下等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师兄毒钓来的时候,她还趴在桌上打着 哈欠。 “如歌呢?又跑到你那儿喝醉了吧?”赫莲迷迷糊糊地问。 “你杀了我吧!”师兄将腰上的佩刀解了下来,双手托着递了过去,说,“昨 晚,我用这把刀杀死了你的丈夫。” 赫莲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师兄府上,看见自己的丈夫已经 被装殓入棺。不知为什么,心反而踏实地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开口说了一句话 :“姐姐黛绿呢?” 毒钓怔怔地呆立一旁,赫莲又问了一遍,他才醒悟过来。 死人等不了活人,丧事已经办完了,黛绿姐姐才闻讯从娘家赶回来。 夫妻俩相偕着到客栈来看小师妹,赫莲却将他们拒之在门外。 几次三番之后,便断了往来。 毒钓风光得意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时,正是客栈门前冷落鞍马稀之际。 一个寡妇人家要支撑起客栈的门面,这些年她容易吗? 她从腋下抽出一条丝帕,拭了拭眼角喜极而泣的泪。她不禁想起自己死去的丈 夫,如果那死鬼还活着,客栈今天也不需要她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出来应酬这些 五湖四海的人。 这些人看上去个个都来者不善,她暗暗传话下去,要姑娘们都好生应付了。 五 白衣黑发,玉手执箫,无论任何时候都看不到她脸上有一丝笑容,任何时候看 她她都是一脸的落寞,因为她本来就叫落寞。 一看见她,诸葛饿龙的肚子就咕咕叫了几声,只有遇见自己心爱的女子,他的 肚子才会这样饥饿地叫。 外表落寞的女子,内心却一定是炽热的。 诸葛相信自己的歌声能够融化她脸上的冰山,他一首接一首地唱。 落寞端立在无数双眼睛里,这样喧嚣的场合,她却恍若在空旷荒野。 歌声如缕,萦绕不绝,她没有去看唱歌的人。 因为是三朵金花中的老大,跟着娘,她从小见惯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 江湖险恶,刀光剑影里,总是强者为王败者寇。她要用比武招亲的方式,为客 栈招一名不用付薪金的一流杀手。 “还有谁不怕死的?”一个人影被踢下擂台,割头的小鬼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 人头,绕场一周,吆喝着。 “阿弥陀佛!”佛前五百年双手合十,扬声念了一句,人已跃上了擂台。 “老秃驴,你也憋不住了!”割头的小鬼哈哈大笑,然后走到右边的圆柱下, 那里已经摆放了七个人头。收集人头是他的嗜好,他弯腰小心地将第八个人头放好。 他站起身,自己脖子上的人头就掉了下来,不偏不斜,正好落在那第八颗人头 的旁边,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而身子还在继续对着佛前五百年走过来。 “罪过!罪过!”佛前五百年手捻佛珠,走了过去,经过他身边时,伸出食指 轻轻一碰,那身子便轰然倒地。 佛前五百年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刚丝,在袈裟上擦了擦,重新缠绕在自己的 大拇指上。 诸葛饿龙还在唱,他倚墙而坐,双目紧闭,声音嘶哑。 落寞依然眺望着远方,有什么好看的呢,佛前五百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过 是一堵墙而已。 六 如冰 名字很冷,脸上的笑窝却很醉人。 在男人堆里,她就像鱼回到了水中。 她的小嘴不停地翕动着,吐出一串串迷人的水泡。 水泡泡顺着男人们木呆呆的眼光,源源不断地流进他们合不拢的嘴里。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早已发干,便赶紧咽下一口,动作慢了的,水泡泡 就化做涎水淌了下来,滴到地上,溅起一股子土腥味。 她假装看不见这一切,一边眼波流转地与男人们调笑着,一边兀自漫不经心地 玩弄着手中的绣球。 女人是草籽命,撒到哪里都能开花结果,男人这东西骨子里大抵都是一样的。 嫁就嫁了吧,嫁谁也是嫁,又何必劳神费力去挑挑捡捡呢? 这样想着,手中的绣球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抛了出去。 随后,她站起身,拍了拍两手,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闺房里走。 好在男人们此刻也没法多生出第三只眼来,他们的两只眼睛都盯在了绣球上面。 似乎花落谁家,都是万分的不甘。 落寞那边的比武招亲刚鸣锣收场,这边就紧跟着厮杀起来了。 只有一个人站在原地没动,只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如冰的背影。 风逸飞行走江湖多年,一把剑嗜血无数,无情浪子的招牌,并非虚名。 剑是无情剑,人是无情人。浪迹天涯,四海漂泊,脚步所到之处,莺歌燕舞; 转身之后,从来不问。 遂有诗云:十年一觉风流梦,赢得江湖薄幸名。 此时,他却在自己的唇齿间细细地品味一个女子的名字。 如冰,是怎样的女子,才敢将这样冷艳的名字别上自己的豆蔻年华? 心念一动,身形已变,风逸飞凌空而起,脚尖蜻蜓点水似地踩着一颗颗脑袋, 落到了金寒刀面前。 成为众矢之的的金寒刀,渐已体力不支,见风逸飞的身影飘下,便忽然笑了: “浪子无情也见色起意了!可见江湖之中多有谬传,浪子原来也是有情人。” “浪子有情剑无情,得罪了!”风逸飞话音刚落,金寒刀便倒了下去,他直愣 愣地瞪着风逸飞,大张着嘴,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金寒刀说:我等你! 说完,嘴便合上了。 他的双眉间显现出一点红痣,血水从那一点红痣中汩汩的流了出来,他的眼睛 依然睁着。 眉间一点红,这便是风逸飞的绝杀技。 风逸飞转过身,扫了一眼蜂拥而上的同道中人,他的眼前便即刻闪出一条道来。 绣球红红的艳,挑在他的剑尖上,颤悠悠地耀眼。 七 傻子我是在人们的腿缝间穿来穿去,用自己的绿鼻涕在每个人的衣角画上一张 傻傻的笑脸。 大家打起来了,他才溜到八仙桌下,从宽大的袖口内掏出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吃 着,一边趴在那里看热闹,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空气中充溢着浓烈的血腥味儿,鼻子通畅,嗅觉自然就灵敏,他却闻到了花香。 追着花香,傻子我是闪到了后院。经过长长的廊道时,他听见了一只猫的声音, 然后他看见了一只蓝色的猫。 蓝猫腾身一提,便纵身跃进了一扇窗,窗随之就合上了。 傻子我是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用手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将一只眼睛凑过去偷 窥着。 “蓝猫,别闹,我要从他们的求婚诗里挑一位可心的人,这样可好?”一位少 女身披鹅黄轻纱,温柔地抚摩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猫。 猫喵喵叫了两声,摇了摇头。 少女禁不住被逗笑了,她娇嗔地轻拍了一下猫摇晃的小脑袋瓜子,笑道:“你 懂什么呀?傻猫!” “噌”地一下,只见蓝猫蹿上了书桌。 “不许调皮,快下来!”少女急忙呵斥着,为了画好桌上自己的那幅肖像画, 她对着铜镜揣摩了好几天,今天刚刚画好,可不能叫这猫给毁了。 猫听话地又跳回到少女的怀里。少女一手抱着它,一手去卷桌上的画纸。 忽然,她的手停住了动作,眼睛即刻凑近前去,在原来的画像留白处,多了一 首诗: 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 修得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 “你是谁?你也要向我求婚吗?”少女从蓝猫的瞳人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一 时间,竟恍惚起来。 猫又喵喵叫了两声,他点了点头。 “可你是一只猫啊!”少女这样说着,不由得闭上了自己眼睛,使劲儿摇晃了 几下自己的头。她或许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癔。 “喵喵”“喵喵”蓝猫挣脱了少女的手,跳到地上,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 停地嘶鸣,声音里是呜咽不出的悲伤。 八 门被推开了,蓝猫和少女同时向豁然洞开的光亮里看去,他们看见了傻子我是。 “香姐姐,姐姐好香哦!”傻子我是径直走到了少女的裙下,他耸起鼻子,凑 近前去慌忙不迭地嗅着。 少女连连后退,傻子我是亦步亦趋地前进。 蓝猫怒目圆睁,眼里闪过一抹寒光,他悄无声息地向傻子我是的身后走过去。 在走到距离目标还有五步的时候,蓝猫停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嘴里却发不出 声音。 少女也发现了蓝猫的异样,她想奔过去看个究竟,但傻子我是挡在了她的身前。 “走开,我不认识你!”她大声地嚷着。 “你会认识我的,除了我,你不会再认识任何人。”傻子我是抬起头来,笑了。 少女身子一软,跌坐到地上。 傻子我是将手放到少女的头顶,顿时,少女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像有一台 搅拌机在里面搅拌。剧烈的疼痛化作豆大的汗珠从发丝间渗透出来,许多的碎片被 搅拌得支离破碎,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从她的脑子里抽离,她竭力想抓牢一点什么。 “林逋!”她的眼中忽然火花一闪,蓦然拼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两个字。 蓝猫的眼珠转了转,他看见一滴泪从少女的眼角淌了下来,然后那眼中的火花 摇曳了两下,便暗淡了下去,只剩下两个空空的洞。 片刻之后,少女站了起来,她冲着傻子我是温柔地笑着。 “嘴对嘴,腰对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傻子我是一把揽过她的细腰,调 笑道。 “讨厌,有人看着呢!”少女娇嗔地欲拒还迎。 “傻瓜,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傻瓜我是抱着少女,从蓝猫身边走过,抬腿踢 了猫一脚。 少女咯咯地笑着,想必是傻瓜我是挠了她那处的痒痒肉,她一边笑着,一边喘 着气说:“这猫的眼睛好像人,他一直看着我呢。” 傻瓜我是用嘴封住了她不安分的舌,抱着她向前厅走去。 一滴血从蓝猫的眼里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蓝猫手脚并用,捧起血滴,伸出 舌舔干净。 地上毫无痕迹时,他才向外走去。 他的足迹起落处,一朵朵梅花赫然绽开。 梅子,是少女的名字。 九 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到地上,将地上的血迹掩盖了起来。客栈的门前, 高高挂起了两个大红的灯笼。 客栈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一只猫的哀号和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遥相呼 应。 傻子我是几次忍不住,要拿刀宰了一直坐在那里的诸葛饿龙,和那只鬼哭狼嚎 的猫。 每次都被佛前五百年拦住了。他用脚踢了踢饿龙,扭头对傻子我是说:“他已 经废了” 仿佛是一种预言,落寞的箫声响起的时候,诸葛饿龙的歌声便停了。 红双喜字随处可见,只有红烛摇曳着自己的心事,等着另一个人来。 一个男人从墙头飞身落下,他四处打量着。 “你来了!”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问候。男人转过身,只见风逸飞在前,如 冰在右,刀剑相对。声音却是从左侧传来的,他稍稍侧过身,便看见赫莲一双若有 所思的眼睛。 “今天我必须来。”男人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问:“你闹这样大的动静就 为了引我来?” 赫莲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看。 “好手段!”男人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兀自拍着巴掌感叹道:“20年不 见,你真令人刮目相看。” “拜你所赐成了孤儿寡母,我们也只好自己为自己想辙了!”赫莲昂起头,毫 不闪避地直盯男人的眼睛,冷冷地说。 “那是误伤,你知道那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男人叹息了一声,眼里又精光 闪闪,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追问,“你想为如歌报仇吗?你为了如歌竟忍心取我性命 是吗?” “少废话。拿命来!”如冰和风逸飞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剑突袭而去。 男人只是一味地闪避,所用的招数也只有守势,全无杀气。 风逸飞面色一寒,剑势直指男人的眉间,如冰也步步紧逼,从侧面攻去。 佛前五百年这时挽着落寞的手,正好从后院走了过来。如冰一眼瞥见了,连声 喊:“姐姐姐夫,快来帮一把!” 如冰的声音未落,佛前五百年手中的念珠已经抛了出去,身影已随之而到。 他倒了下去,像一块石头一样重重地坠落在地。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只见“他”头上的僧帽滑落下来,一头长 发便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原来竟是个女人。 “你是谁?”不约而同地齐声问。 佛前五百年低下头,伸手到耳跟后摸索了一会儿,即刻揭下一张面皮。 十 “黛绿!”男人和赫莲同时惊叫了一声。 “好妹妹,这些年不见,姐姐着实惦记着妹妹呢!”黛绿捂紧了右胸口,血水 沿着她的指缝间淌着。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赫莲上前几步,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又把她逼退了 回来,她喃喃自语:“我倒忘了姐姐的娘家是专制人皮面具的行家” 如冰早已忍耐不住,提剑又要上前。 黛绿挣扎着坐起身,张开双臂挡在男人面前,她望着如冰,不停地摇晃着头, 连连不迭地说:“你不能杀他!” “她不能,莫非我也不可以?”赫莲示意如冰退下,自己却飞身到了男人的右 侧,她伸出五指,指尖如钩,探向男人的脸。 男人身子一矮,躲过了这招,他笑了:“你终于舍得杀死他了!” 赫莲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这时,一个声音从男人的背后传出来,“即使都不能,还有我可以杀你!” 是傻子我是。 黛绿回头时看见傻子我是,便伏在男人身上流下了眼泪,她的头耷拉在男人怀 里时,嘴里还在说“对不起” “师娘,你实在不该叫我来帮忙,这样千载难逢的上位机会,我也实在不能错 过。”傻子我是撩起男人的衣襟,擦了擦鼻子。 男人就一头栽倒在黛绿的长发间,青丝白发,格外刺眼。 然后,傻子我是转向赫莲,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娘”,说:“女婿半个儿, 以后客栈的事就交给我吧。” 赫莲没有理他,她绕过黛绿的身体,弯下腰,将那一颗灰白的头从黑发间捞起 来,久久地凝视着。 “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斤斤计较的人”她轻声细语,手指拂过男人的脸。傻 子我是心念不好,中计了。 那个男人不是师父,不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毒钓。 如冰已经点开了落寞的穴道,落寞上得前来,掩口惊呼了一声,父亲的样子尽 管已经很模糊,可是她还记得。 如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拉着风逸飞跑了过来。 “他是谁?”如冰踢了一脚,扭头问落寞。 落寞没有回答,她举起长箫,送至唇边,呜咽出声。 傻子我是回身四顾,左右环视,然后腾空跃起,在墙头抱起一盆盆栽。 一道蓝光划过,击中了他的身体,他从墙头栽了下来,一双眼睛血淋淋地,只 剩两个空洞。 他看不见了,只听得一个闷声,一个脆响。 闷声的是人,脆响的是瓷盆。 盆碎,泥土四散,空气中便弥漫着梅花的幽香。 “我把梅子做成了一钵盆栽,”傻子我是嘿嘿地笑着,“这样她就死心踏地了。” 一只蓝色的猫,将两个眼珠放进自己嘴里,咀嚼得嘎蹦嘎蹦的脆响。 十一 熊熊的烈火,在一只蓝猫的眼睛里燃烧着,第五十天的时候,我看见了火中的 赫莲和落寞,看见了沙漠中的一匹白马,如冰在马上,孤绝的身影后没有风逸飞。 我狐疑地望向蓝猫,他身上的长毛已经开始焦黄。 他说一个人的存在,就是另一个人的记忆,而那样的记忆他们都不堪承受。 哦,是吗?那他自己呢? 他趴在我的书桌上,分明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我在他另一只眼里读到了一个 女人。 忽然,轰隆的雷声在窗外炸响了,雨淋漓尽致地挥洒。 随着风声,有人敲响了我的门。 我轻轻地开门,一个大肚子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他说他叫鼓腹而歌。 蓝猫见了他,身子疾如闪电,划过半空中,直跃窗口而去。 鼓腹而歌的肚子就像青蛙一样鼓了起来,猫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拽了回来,吸附 在他的肚皮上,手脚挥舞,徒劳地挣扎。 “放了他。”我轻轻地说。 “我是冥界的阎王,”鼓腹而歌一手捏着蓝猫的脖子,顷刻间,他的肚子又像 气球一样瘪了下来。 而此时的蓝猫就像吊在绞刑架上,一下子少了垫在脚底的那块踏板,直挺挺的 身子捏在阎王的手心里,晃荡着。 阎王毫不理会,接着说,“这只猫躲过了孟婆的迷魂汤,带着前世的记忆逃过 奈何桥,已坏了冥界的规矩,我今天必须带他回去,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 得超升。” “我不管你是谁,这是我的地盘。”笔势如飞,直奔阎王的双眼而去。 阎王大骇,急闪避开,惊疑不定地问:“我的死穴,你如何得知?” “我是文化流氓,不知道你的死穴,如何让阎王坐下来和我谈交易?”我坐了 下来,扔给他一叠钱。 他松开蓝猫,双手去接,眼睛笑眯眯的,只剩下一条细线,就着那条细线漏出 的微光,他往手指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一张一张地细数起来。他一边数一边念念 有词:“一百,二百,三百,四百……” 我喝着茶,耐心地等他数完。 他乐颠颠地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座椅腿坐到我脚下,仰着脸问:“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大家和气生财。” “买猫一条命够了吧?”我淡淡而笑。 阎王一听,点头如捣蒜一般,连连陪笑道:“别说一条,九条命都够了。” “好,那就九条命吧。”我站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可是,可是……”阎王搓着双手,露出犯难的神情。 我看了看地上七魂已散了六魄的蓝猫,轻叹了一声,“忘了吧,忘了就好,孟 婆是个好人。” 阎王心领神会,喜笑颜开地抱着奄奄一息的蓝猫而去。 羊毛出在羊身上,墙内损失墙外补。我重新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准备再写几 篇八卦消息。 白纸上,几朵梅花赫然在目。 我拿起来,对着灯光观看,那梅花竟然是由一个个字组成的—— 林逋,北宋诗人,不趋荣利,终身未仕,初放江淮间,后隐居杭州西湖的孤山, 二十多年不及城市。死后赐谥和靖先生。终身未婚娶,终日以种梅养鹤自娱,人称 " 梅妻鹤" ,其咏梅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是千古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