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2005年4 月10日上海 “他已经飞走了吗?” 林海趴在寝室的窗口,仰望着上海的蓝天,只听到高空中隐隐传来飞机的轰 鸣声。此刻,他的羊皮书已经在法航的班机上了吧,林海所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祈 祷。 他把头从窗口缩了回来,缓缓地摊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里那行红色字迹依 然刺眼——“Aider moi ”。 林海每天都在洗手,可一直洗不掉手上的字,也曾想过去化学系求助,结果 还是放弃了。也许他还想留着这几个字吧,因为那是某个灵魂在向他求救,可他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的,自从在美术馆见到画中的玛格丽特,林海的生活就被彻底地改变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龟缩在寝室里,每到晚上就不再敢出门了,就算上厕所也要憋到 天亮。半夜里只要寝室里有什么动静,他立刻就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每天凌晨,林海都会做相同的梦,他看到了玛格丽特——油画里的脸庞活生 生地呈现在眼前,她伸出左手轻抚着林海的头发,而右手里则捧着一颗人头。林 海如痴如醉地任她抚摸,直到渐渐看清那颗人头的样子,居然长着一张与他完全 相同的脸——原来这正是他自己的人头。 每当在梦中看到这一幕,他就会惨叫着从床上跳起,把几个室友吓得半死。 现在室友们几乎把他当作精神病来看了,他自己也觉得离歇斯底里不远了。 “我该怎么办?” 于是,林海又想起了老屋,自从那晚在阁楼上过了一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 去过那里了。既然十年都没有人进去过了,那阁楼上的画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 还有老虎窗下发现的那卷羊皮书,究竟是谁把它藏在里面的呢? 爷爷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父亲才知道答案。 林海点了点头,对,为什么不去找父亲呢?也许能从他那里发现谜底。 他立刻离开了寝室,低着头冲出学校,坐上了一辆去市郊青浦的公车。 人们习惯把林海的父亲叫做林医生,他过去是精神病院最出色的大夫,年轻 时据说很帅,有许多女孩暗暗喜欢他。可惜他一辈子就蹉跎在精神病院里,终日 和一帮妄想狂打交道,等到五十岁才有了提升的机会,却不想发生了意外。一个 有严重臆想症的病人,幻想穿着白衣服的人都是恶魔,把他关起来只为窃取他的 内脏,于是在一个深夜袭击了林医生。倒霉的林医生不但身受重伤,在病床上躺 了三个月,更重要的是心理受了严重刺激,再也无法在精神病院工作了。林医生 只能办理病退手续,黯然回到家里,大劫之后身心俱疲,他已无法忍受都市嘈杂 的环境,便搬到了空气新鲜的郊外,租下一栋两层楼的农舍,整日在田野间修心 养性,以恢复遭受过严重伤害的身心。 下午两点,林海抵达了青浦乡下的公路边。四月的乡间开满了油菜黄花,景 象蔚为壮观,父亲租的农舍就在一片油菜田野里。 农舍的门并没有锁,林海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父亲正在窗台边浇花。 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父亲了,他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好在对于这张严厉的面孔, 林海早已经熟悉了,小时候就很少见过父亲笑脸,一天到晚都沉默冷淡,似乎受 到了精神病院里病人们的影响,也可能是从爷爷那遗传的冷酷基因吧。 虽然都那么大了,但林海对父亲还是有种天然的畏惧感,他先试探着问道: “爸爸,我最近忽然想起一件事,爷爷去世已经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了,那间 老屋为什么不租出去呢?空关着多浪费啊。” “不,我不想租。” 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的问题。 林海犹豫了片刻,终于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嗯,前几天我回老屋去看了 一下。我记得小时候在爷爷的阁楼上,曾经看到过一幅小画像,但这次去却没有 看到。” “小画像?” “是一个外国女人的画像,就挂在小木床边的墙壁上,爸爸你知道吗?” 父亲摇了摇头说:“不,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幅画像,你爷爷去世以后,我 曾经到小阁楼上去过,除了一张木板床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是说在十年前,就不存在这张画像?” “是的,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在你爷爷去世前一年,我为老屋重新装修的时 候,也曾经爬到阁楼上看过,根本就没有什么画像。” 父亲的话掷地有声,根本容不得林海怀疑。瞬间,林海只感到心里一沉,一 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不,这不可能!他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 然而,父亲却说出了他不敢回忆的往事:“儿子,你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 会梦游,说见到了某个早已经死去的人。” 林海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回答:“是的,我还记得,我记得自 己看见了妈妈。” “可那时候你的妈妈早已经不在了,你见到的只是空气,是你自己心里头的 幻影。” “别,别说妈妈了!” 林海痛苦地低下了头,在他五岁那年,妈妈就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死了。 那么多年来,他脑子里对妈妈的印象,永远都是年轻的少妇。是爸爸一个人将他 养大的,所以他是个缺少母爱的孩子,常常为没有妈妈而偷偷流泪。在十岁左右 的年纪,他经常在半夜里梦游,总说自己在厨房里见到了妈妈,每当这时爸爸就 会给个他耳光,让他从梦游中清醒过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