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作者:魔女欧阳情 他衣衫光鲜站在桃园门口,摇着扇子坏笑着对我眨眼:“死女子怎么才来,让 我好好抱抱……” 他身后有着大片仙风道骨的桃树,安静的伸出枝桠弥漫着烟雾。 我穿着白色丝绸大袖衫儿短衬湘裙碾绢纱,袖口边搭着通花汗巾,腰上低挂香 袋,长发一直垂到腰际。 不动声色象个淑女走到他面前,我突然伸手去狠狠揪了他一下,翠玉耳环在我 的得意中色彩鲜艳。 他呲牙咧嘴眯眼看着我说:“再动手我就要……嘿嘿,看到底是哪个吃亏?” 我笑嘻嘻瞪着他:“没钱免谈~~~ !”他恬不知耻的说:“你就值25文钱,不能再 加价了,干不干?不干的话你就亏了……” 我吹胡子瞪眼的追他,白色的裙摆在风中跳动,象山顶的篝火。 那时我好象是他的第一百二十三个小妾。 他从来没有带我回过他那个很大的家。虽然我知道他有很多的老婆和丫鬟,还 有很多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金银财宝古玩玉器。 他带我去的那个小院子,静悄悄坐落在江边。 我一下船,就爱上了这里的水墨山水画和那些风情万种的船只。 夜晚我卷起珠帘,坐在窗前看春潮汹涌明月流华青枫如织扁舟摇漾。他就一下 一下的给我梳头,嘴里哼哼着《浔阳琵琶》。 几天后我娘来了,留下很多眼泪叮咛又离去了。她蹒跚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生活 中。 他把嘴凑近我的耳朵,恶狠狠悄悄笑着说:“终于可以虐待你了……”我看着 他细眯的眼睛,心中升起那种很软很要命的东西。他的微笑在水雾里模糊起来。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 月沉沉藏海舞,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我无聊 的靠在枫树岸边哼着小曲,盯着远处的江天一色。 他已经几个月没来了,我知道他很忙——那么多老婆和丫鬟缠着他,他无法想 得起我了。 等着…………我站在江畔,白云悠悠,长江送流水。 想念…………我坐在镜台前,明灭的烛光照着我寂寞心慌的神情,窗外是我最 爱的春江花月夜…… 我越来越看得见我的骨头了。 我在等待中老去。 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山水宁静间,一只崭新的画舫在江上游着,精致的木刻上涂着红漆,煞是好看。 一个年轻的船夫站在船头,英俊挺拔,黑黝黝的肌肉隐隐凸现在紧身的布衣后。他 正往我这边看来。我绞着手绢咬住嘴唇,我想我很无聊。 我知道什么叫做眼睛里要滴出水——因为我正这样看着船夫。我不应该去勾搭 船夫的,我有点犯罪感。船夫长得真好看,比他好看得多。而且这小子那么有男子 气浑身都结实让人想到蓄势待发寻觅猎物的野兽。风温柔的吹起我的头发,吹出了 我的微笑。船夫对我眨眨眼。 他出现在甲板上。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睡得很熟。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 他的臭袜子。黑暗的杨柳岸边,一些人影在晃动。他最后摸了摸我散乱的头发,把 头转过去。 我死死的盯着他,在船夫的惨叫声中慢慢的明白了,于是泪水流了满脸。 没有月亮的晚上,我看不到他眼睛里的绝望,可是我知道我很绝望 . 我听见自己落水的声音,无边的水,竟然那么多,包围了我的感官。鼻子里进 了好多水,呛得我眼前发黑。胸口憋得如此难受,好象要爆裂开来。 水为什么这么多,这么多……我不要再受罪了,什么时候才能死掉…… 我在窒息的感觉中挣扎,那种要命的滋味痛不欲生。 从惊悸中醒来,眼前一片金星闪烁的世界。他最后的神情从梦魇中隐去,我听 见电话铃在响。 他在电话那头说:“我们明天去山上……一定很浪漫……” 山风把篝火吹得东西摇摆,我已经变成穿着格子棉布裙的现代女骇,一屁股坐 在秋千上挑衅的斜视他。想着昨晚的梦,心在模糊的不安。 他取下眼镜色迷迷的虚起眼睛,笨拙的慢慢靠近我坐下,沙声沙气的说:“你 的头发乱了…… 我给你梳头好不好……“我怀疑的哼了一声。他趁机坐过来摸着我的头发笑道:” 安逸啊安逸~~~~~~,我从小就有恋发癖,这下可以过瘾了!“ 我撇着嘴不说话。 他轻手轻脚撩起我的头发,小声说:“该困了吧,我抱着你……”我犹豫了一 下,半推半就靠在他肩上。星星好象在做鬼脸,令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衣服上肥皂的气息和暖暖的体温居然让我有满足的感觉。我伸出舌头去舔他 的耳朵,他痒得抖着身子笑起来。“有蚊子!”我说。他温柔的对我吹气,抱紧我 说:“这个样子,你把脚丫放到我的衣服里面藏起来——如果你的体操比较过关… …”我哼哼着想挣扎,他却牢牢将我抱住。我听见他欢快的心跳,昏昏睡去。 一条小溪清澈见底的在梦中流着,远处模糊的山绿得那么清秀,象他飞扬的眉 毛。 我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借梳头的姿势偷窥他,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屏幕完全没有 反应。我有点不高兴,打岔道:“这个女主角长得怎么样啊……”他鸡啄米的点头, 一副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恩~~~ ,好看……”我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在心 头把他的浑身上下掐得乌青,再把他的色鬼脑袋按到澡盆里,用最正宗的刀法剐掉 他木材棒的身体。想到这里,我就解恨的笑起来。他却仍然死死盯着屏幕,好象已 经僵硬了。 我有点无奈。 “来一支?”正在出神,一个东西伸到我面前,我在黑暗中摸到了他的手然后 抽出一支烟。他把打火机凑过来,火光中我不敢看他的表情。火焰灭了,一切恢复 了安静。我慢慢呼出一口烟圈,知道他在余光中注视我,于是很想用《本能》里面 莎郎斯通那样最潇洒的动作把烟甩出去。 那晚我们来到河边,气氛很温柔。 并肩坐在冰凉的石凳上,他伸出手要和我比大小,我笑着把头转过去不理他。 他撩起我的头发细细的看我,我却只看着对面的流水。他有些贼眉鼠眼我有些胸怀 坦荡——男人女人总是不自觉给自己归类。一个小姑娘过来卖花,他有点不好意思 的用中世纪武士的姿势送了一束快要凋谢的栀子花给我。我把枝条扯下来敲打他, 他边躲边说:“这个花不能乱扯,很灵的,预示我们的关系… …“我看着东倒西歪的栀子花,哭笑不得。这个晚上,月亮暧昧的柔和,我知 道这是天意。 他有瘦弱的身子却很聪明。而且那种眼神——我每次不敢看久了,怕自己会回 到那个青枫浦的梦里去。 他在电话里用烟锅巴嗓子唱歌给我听,在每次入睡以前。他说:“死女子,我 喜欢听你躺着说话……多温柔,你没力气对我凶……咱们要早早的睡觉,等你打十 个呵欠,我就挂电话……”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好象真的是他的小老婆。 “虽然我打算三十岁以后才结婚,”他仍然沙声沙气的说,“如果你肯嫁给我, 我就取消这个决定……你有啥建议?” 我并不觉得突兀,反而有点害怕。 我笑了两声,掩饰我的神经过敏。 我开始每天晚上看月亮。 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窗前啃指甲,死死的盯住远处,这样我会以为我已经暂时 停止思考。 他没有打电话来,他很忙。 我们很久没有来往了。 没有人色迷迷的摸我的头发,在入睡前唱歌给我听了。 我有点点伤心。 可是我不应该伤心的,是我拒绝了他。 我还是回到青枫浦去了。明月的夜晚我跪在青石板上,扑通扑通的捣着衣服。 风一阵阵的吹得我阴冷,小屋里的烛光熄了。我机械的重复着敲打的动作,手 已经麻木。 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画舫,没有船夫。 月亮把一切都照得发白,夜鸟凄厉的偶尔叫一两声,森森的树影在我背后张牙 舞爪。 激起的水花模糊了我面前平静的江面,我停下来,耐心的等着。 水面渐渐倒影出水中人的模样。看不清楚我的面目,却看到了满头的白发。 我愣住了。 江水毫无表情的向前流着。 到处都很安静。 我依稀想起了一些东西——好象我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洗衣服已经三十年了,我 很老了…… 我似乎在年轻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那时他很体贴很温柔,总是给 我梳头。我们最爱在小屋里看风景,他总是坏笑着对我唱歌…… 后来他走了,我每天在沙汀上等他,一直等着。 新修的小屋逐渐破落了,如同我的人一样变得陈旧灰扑。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