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第二早,杨曦在我还没起床时就到了。子健很早就起来了,是子健在路口等到 的。 两年没见,无论是从宏观直观还是从微观上来说,杨曦给我们的感觉改变还是 蛮大的:那披肩的长发已经改成了卷曲的齐耳短发,往日秀气的脸颊被一种都市惯 有的干练神态覆盖着,而只有那双明丽清澈眼里可以看到曾经的影子……。 也许从路口到学校的一段距离子健和杨曦都还是沉默着,因为我了解子健他在 对待在乎的事情时惯有的沉着性格。 我们和杨曦打过招呼,寒暄了一番,有种很不习惯的氛围在竹林间游窜,搅得 我心里特别地怪。 我和琪姐都没有问太多有关杨曦这一年多来的的生活轨迹,只是想把时间留给 子健,或许,杨曦这次来,意义的确是有点不同寻常。 尔后的整一个上午,我和琪姐在竹林里走着,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还有,两 年前,那些楸动人心的回忆……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我的心情也不太好,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老是有一种想哭的 冲动。在来竹坪前看到一张《大明宫词》里太平小时候的照片,周迅拿着一个皮影 站在一棵树下,灿烂的阳光使树叶变得晶莹。她笑着,一脸的单纯。看到这儿我就 陷入沉思:这样单纯美丽的小女孩,却因为地位而孤独,她是无辜的,罪恶的是权 力。杨曦也许也是无辜的,在物质世界中,最大的权利就是无知。 中午时分我先回去的时候,我在栅栏外就听见子健和杨曦的声音——“子健, 在这竹坪的两年多里,你不觉得自己失去了太多了吗?这两年来,你不觉得自己是 在背负着人生的十字架匍匐在青春的沼泽里,连同在这个被数不清的末日预言弄得 物质贫乏而又情感麻木的竹坪里蹒跚着走过你的青春年华吗?!” 杨曦语调冷漠,包含着一种让我感到彻骨寒冷的东西。我忽然对杨曦很陌生。 年轻女孩的话语和思想有时是很能使人心生迷惑和恐惧的。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些 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其实都很明显地感觉到,杨曦一年多来真的变化太大了,她现 在的心思有时让人摸不准。 以前,子健太了解她,她太敢做,太敢于尝试。因为青春的资本,和毫无退路 的处境。 一切的道路其实就是一条道路,故事里的人也无法走出他们既定的命运。当那 一刻坠落的声音终将越逼越近的时候,你会看到一道射线犹如世界的一种陌生的眼 光,转瞬即逝流落于地,这种想象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玫瑰开着,别的什么东西却要 化为乌有。…… “杨曦,这只是你的定义,至少这两年来,我觉得自己最有价值。这是我自己 承认的价值,是从心里去承认的价值!”子健的话有点激昂,飘了出来,穿透在竹 林中。 “一生在竹坪,一生的贫寒与付出吗?这就是价值吗?!” “杨曦,你不是也说过价值是自己的吗?难道你忘了?”子健的语气带着微微 的失望。 “就算是,那已是过去,我再问一句,你回不回去?如果你回去城里,我也辞 去工作从上海回来;要不,你和我去上海,凭你的能力,你可以在上海找一个相当 不错的工作,那我们也就可以在一起了。你答应我吗,子健?” “不,我不会的。你应该懂我,杨曦。” “那好,我还是走!既然我们终不能改变这个局面,何不忘了这个结局呢?” …… 沉默,屋内在长时间地沉默着,令人害怕的沉默。 我悄然走进屋内。 “方子,你回来得正好,帮我劝劝子健,我不想他一辈子在这里呆着,然后, 一无所有。” “杨曦,我恐怕也要让你失望了。你们刚才得一段对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很 多事情,是无所谓得与失的,是么?” 杨曦轻轻地又似无心似地应着我,甚至,很明显,她的意图是要我配合着她的。 但我的回答却依然固守了那种和我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 她木然地坐了片刻,然而又急速地站了起来,去收拾刚才已经快要收拾好的背 兜。此时,子健也站起来,将深沉的目光投向墙上的一张大幅水彩画。画中的景色 很单纯,只有无边的大海和无边的蓝天。水和天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交融成一片淡淡 的浮白色……,——那是杨曦去年在竹坪时时画下给子健的。 室外,那棵据琪姐说是两年前杨曦和子健共同种下的杏树在摇曳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