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杨曦走了,还是义无返顾地走了,我们谁都无法挽留,或者是,无从挽留。 此刻,窗外的虫鸣和着风吹动竹叶的回响在这静静的小屋内尴尬着,四周又是 一片死般的寂静。 我们都用手按着子健的肩。 子健的肩在微微发抖。 甚至,我发觉了子健眼中有一丝被液体映出的光亮,虽然,还是白天,但在这 沉寂的境地下显然有点刺眼。 其实每一个人,不管是坚强,是脆弱,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当有一天 你看着什么流泪的时候,就是有什么碰到了那块最柔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就象 武侠小说里,再无敌的人都会有死穴一样,你无法掩盖,因为这是你的致命伤。这 时,我也忽然明白,子健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的承受强度。 我只能把手按得更用力一些,给予子健心里阻止摇摆的力量。 良久,缄默了很久的子健慢慢地站起身,“一方,陪我走走吧”。 我们坐在那棵相思树下。 正当我搜肠刮肚地谨慎找着打开话匣子的话题,子健开口了,他眼光定在远方, 似乎只是对自己说,喃喃地。 “你说,锦屏,中国人的习惯,都想坐一个好位置,可是好位置不是世袭的, 或是要多年的拼搏,或是有人可以让给你。”在给我打了一个很哲理的比喻后,又 加了一句,“锦屏,我不想要芸芸众生的感觉。” 我没开口,此时,沉默的倾听比情感的稀释更具体。 子健从树梗缝隙处拾起两颗红豆放在手中把玩着,眼光落在了手中,继续幽幽 说道:“年少时朦胧的序曲缓缓拉出和谐的弦律,日子便紧凑起来,花开花落都只 在朝夕,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记忆的,却无法用文字描述它的美丽。至今我仍没有勇 气将一切从生活中驱逐,就像这两年来我无法驱逐杨曦的影子一样……现在,我不 知该不该有恨,甚至儒弱得连逃避也不能选择。以为自己能将过去从记忆中划去, 以为只要永远不对它加以叙述,就能忘却,人生便会一成不变地在阳光中走过。杨 曦的选择也许是正确的,可是我却是失败的,我无法摆脱那些所有的往事在心底的 纠缠,让记忆总是探头探脑地窥视着我的本来就现存的心灵快乐,在每一个不设防 的午夜,撕开我的伪装,任往事一遍遍在脑海中刷新。……” 远处繁星与依稀的灯光模糊成一片,感觉到有湿热的泪划过面颊时,我知道, 又是回忆在嘲笑我的脆弱。 倾刻,我仿似听到一只玻璃瓶“咣”的一声,跌落在地,洒满一地的碎片,是 我的心。 曾看过一段文字,此时,终于觉得它的精妙:“爱一个人就是大恸之后,终于 心头一片空白,你不再爱也不再恨,不再恼怒,也不再悲哀, 你心头渐渐滋生出 怜悯, 怜悯曾经沉溺的你,更怜悯你爱过的那人,怜悯那份庸常,还有那份虚弱。 这时,爱一个人就成了一段经历,这段经历曾经甘美如饴,却终于惨痛无比,这段 经历渐渐沉淀为一级台阶——你站到台阶上,重新恢复了高度。” “人生又很多事情是很无奈的,恩恩怨怨对对错错只是过眼云烟,时间就是我 们最好的上帝,子健,真的希望你不会太在意,一切都会是云淡风轻的。”我轻声 说,“其实,生活中,有很多的问号不需要答案,因为生命不是一个可解的方程式, 没有逻辑可循。”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