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座城市 作者:等风的树 转过身,城市已在身后。 是端午节飘着细雨的清晨,空气里悬浮着一种植物的淡淡清香,街头渐渐开始 有人来来往往。这座城市,即便是在雨天的清晨,也摆脱不掉它的喧嚣。卖荷包的 老太太眯着浑浊的双眼坐在街角,五颜六色的荷包在风中轻轻地舞动,香草的芳香 随着空气飘来又散去。有人将各色鲜艳的玫瑰插在一个硕大的塑料桶里摆在街边叫 卖,玫瑰在细雨中开得娇艳欲滴,静静地在风雨中摇曳,等待在自己盛开的季节有 一双将它温柔执起的手,和它共同迎接一个属于一朵花的结局,纵然生命如此灿烂 而热烈的盛放,却注定凋谢,如果有人可以和它一起感受生命绽放时的美丽,它是 否愿意用永恒的芳香来换取刹那的艳丽。 我没有打伞,就这样默默地走在被雨水淋湿的街头,夹杂在混合着植物香草气 息的空气中被人流包围着,雨水浸湿的短发贴在前额上,是无法抹去的忧伤与落寞。 淡紫色的棉布裙子,雨滴浸润的地方留下许多不规则的印记,就像此刻我的心情, 潮湿而又凌乱。这座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在雨雾里呈现出海市蜃楼般的虚幻飘 渺,我开始渐渐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曾经熟悉而又亲 切,可现在鳞次栉比的崭新建筑物以及这些建筑物上空浮躁的喧哗,却又让我感到 陌生。我突然发现,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很久了,我会再次来到这里,是因为乔在这 里等我,这座城市找不到我们各自生活的痕迹,我之所以会选择在这样的一座城市 里与他相见,是希望自己像那些插在塑料桶里的玫瑰,在盛开的季节,他的手可以 温柔地将我执起,将我所有的温柔和美丽捧于掌心,揽入怀中。然后我会对他说, 乔,在属于我和你的第三座城市里,让我们好好的爱着现在。 我的身体上还留着乔的气息,温暖已经不在。安妮宝贝说:选择在别人离去以 前先离去,是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于是,我选择在端午节的清晨离开,这个节日 注定了悲伤,应该也承受得起一场离别。我可以想象,这个时候乔会慢慢的醒来, 会看见我在他手腕上系着的五色彩线,他会站在窗前,在街上来去匆匆的人流里寻 找我淡紫色的身影。乔深遂的眸子里会渐渐的流下泪来,沿着他英俊的脸颊滑落, 我可以变成乔的一滴眼泪,甚至来不及坠落,便已消失成痕迹。 我的梦境里时常出现嘈杂的人声,眼前却漆黑一片,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以摆 脱黑暗带给我的恐惧,却不能,黑暗中有一只网将我困于其中,无论我怎么挣扎都 无法挣脱,于是在恐惧中醒来,仍然是无法摆脱的黑夜和寂寞。打开电脑,认识了 乔。 我一直相信即使是在一座城市里的两个人,如果没有缘分,一生都不会相遇, 而我和乔是命定要纠缠在一起的人,即便相隔遥远,也注定相遇。 乔:很晚了,为什么不睡清晨:醒着才不会有梦乔:没有梦就不会有希望我想, 乔是个积极乐观的人,他应该是个快乐的人,和我不一样。 乔:你好象不开心清晨:无所谓烦恼,也就无所谓快乐,没有比较,什么都是 一样的。 乔:看来你真的不开心,有机会让我儿子给你唱《坚持到底》,呵呵我想,乔 也应该是个坦白的人,有幸福的家庭。 乔大部份时间都会在线,我每次上线的时候都会看到乔的头像静静的亮着,渐 渐成为一种习惯。乔说喜欢白天的我,有阳光般灿烂的语言,可以让他开心的笑。 阳光会让我变得明亮,所有的智慧和幽默将寂寞隐藏,我能感觉得到乔在屏幕对面 快乐的笑容。当黑夜慢慢的来临,我的寂寞也渐渐的突显出来,它就像是午夜的梦 魇,无法控制也无法摆脱。乔在无数个寂寞的夜晚在屏幕对面陪着我,聊天或者只 是默默相对。 峰是我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人。他一直不是个温柔又解风情的人,他能给我的, 只是最现实也最物质的所有,在我久违了的他的温暖的怀抱里,我将脸紧紧的贴在 他的胸膛上,是传遍于身体的温暖和强有力的心跳撞击胸腔直抵耳膜的声音,也仅 仅只是一瞬间,我离开他的身体,迅速转过身去,他看不到我眼里蕴藏的泪水和内 心无尽的渴望,他只看到我的背影,纯白真丝吊带裙,裸露着肩膀一处雪白的肌肤。 我同样也看不到他眼底深处的默默柔情,因为我背对着他,只听到他理智的声音在 说话。这个男人,给了我所能拥有的一切,却给不了我渴望的温柔,他永远只会在 半夜一次又一次的打电话给我,只会说,睡了吗?你一个人吗?我永远听不到他在 电话那端轻声的对我说,我很想你。有时候,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的被他爱着, 也许只有在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才能真切的体会被需要的感觉,依然没有温 柔,那强有力的撞击让我在疼痛中体味到一种快乐。然而更多的夜晚,都只是我一 个人默默的体味一种孤独,害怕自己被黑夜吞噬,于是上线,看到乔的头像依然静 静的亮着,心里有温暖的感觉。 清晨:你在做什么?聊会好吗? 乔:我知道你会来,在等你。 有一滴温热的泪落在自己敲打键盘的手背上,一直觉得自己够坚强,在乔面前, 脆弱的不堪一击。 清晨:天又黑了,我怎么样才可以摆脱? 乔: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乔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是网络里流行的3D游戏,乔把一切都为我安排好了,然后 我们一起进入到游戏的世界,我跟随着游戏里代表乔的那个虚拟人物,奔跑,战斗。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沉浸在那个虚拟的网游世界里,开始依赖于代表乔的那个虚 拟的人物,好像那个站在它身边的人真的是自己,无论出现多么危险的情况,乔都 会保护着我,让我觉得踏实,安全。 我开始越来越依赖乔的存在,我感觉乔在一点一点的渗入我心灵的缝隙,我渴 望这种感觉,却又害怕。又一次上线,看到乔的头像仍然静静的亮着,我对乔说: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吧。 乔:你好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意料之外的年轻富有磁性,我想这样的声 音,应该也有很动听的歌声,我对自己微笑,我喜欢乔的声音。 清晨:随便说点什么吧,我不想说话,却害怕寂静。 乔给我讲他的家庭,他的儿子,我在乔兴奋的述说中感觉乔深爱着他的家庭, 深爱着他的家人。我有淡淡的失望,却升起了浓浓的欣赏。乔在他的生活里,应该 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好父亲。 一日我和同事一起出去喝酒,我有意让自己沉醉,白酒的辛辣刺激让我在半醉 半醒之间想起乔,竟成了我心头的伤,疼痛却又无法遗忘,我不肯停下来,一杯接 着一杯,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头脑却始终清醒。同事送我回家的路上,将手 肆无忌惮的伸向我的胸部,喷着酒气的嘴冲着我靠过来,我伸出无力的手抵抗,终 于到了家门口,跌跌撞撞的冲进家门,打开电脑,乔依然默默的等着我,再也无法 虚伪的坚持,我用带泪的声音对乔说,我很寂寞,可我不是那样的女人。乔的声音 充满了痛惜,却也只能给我若此。 我带着麦躺在床上,耳边,乔的歌声一遍遍的响起,我在乔的歌声中,安然入 睡,那晚,只有星光,没有梦魇。 我在想象里一次一又次的假想乔的容貌,可是在镜头里真正面对,乔的样子在 我意料之中,又在我的意料之外。乔很英俊,有浓密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挺拔的 鼻翼和唇线分明性感的嘴唇,是我想象之中的年轻。乔雪白的衬衫下面,有淡淡的 印痕,我问乔,他却含乎不清,我不依不饶,终于看到乔左胸上刻着的一条欲腾空 而起的龙的纹身,我知道乔必定有我无法想象的过去和经历。 清晨:纹的时候很痛对吗? 乔: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我经历了太多,是你无法想象的。 清晨:一处纹身能说明什么吗? 乔:我突然觉得坦然,不用再对你隐瞒什么,包括我的过去。 乔用一整夜的时间对我讲述他过去的经历,我知道乔有不快乐的童年,父母在 乔年幼的时候就用争吵充斥了乔整个的生活。在父母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中,乔刺伤 了自己的身体,冲出了家门,在靠近堤坝的一个坟墓上静静的坐下来,那个时候, 对于乔,没有比心痛更让人不堪忍受的,包括恐惧。然后,有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乔 的肩膀,是乔的祖父来找乔,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递给乔一支大前门的香烟,那 个时候乔只有十七岁。从此,乔和弟弟与祖母一起生活。在以后的十几年里,乔学 会了坚强和忍耐。 关于乔左胸上的纹身,是一个悲伤又让人无法忘记的故事。乔在一次去厦门的 旅途中认识了阿聪,一个与乔有着同样英俊容颜的男人。乔说,并不是只有男人和 女人之间才有抹不去的故事,男人和男人也同样会有故事发生,他和阿聪之间的故 事,是他一生也无法抹去的疼痛。阿聪染上了毒瘾,无论妻子和女儿怎么呼唤那颗 离散的灵魂,阿聪都充耳不闻。乔请了一个月的假赶到厦门,陪伴阿聪度过他生命 里最艰难的时刻,可是被毒品侵蚀的灵魂体会不到任何亲情与友谊的存在,乔看着 那个往日健康的阿聪如今被毒品折磨的不成样子,充满了心痛,他气愤的告诉阿聪,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学坏!乔在到厦门的第三天就去纹了身,乔告诉我说,看着 刀在自己身上一刀又一刀的割下去,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仇恨,他痛恨毒品,痛 恨那些毒犯子,是因为他们,他将要失去阿聪这个朋友。乔也因此得罪了毒犯子, 在黑暗中,乔听到背后清脆的枪响。邪恶终究压不过正义,乔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家, 而阿聪却仍然在乔的怀抱中死去。亲情与友谊最终也没有唤回他的灵魂。 听了阿聪的故事,我感觉无法呼吸,以至于只对乔说了一句话清晨:如果那两 发子弹里有一颗没有落空,这辈子,我们将不能相遇。 乔:我爱你…… 所有的防线功亏一篑。早已经爱上乔,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清晨:乔,好想真正的拥有你一次,可以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可以真切 的触摸到你的体温。 乔:我们可以选择在第三座城市里见面。 清晨:我爱你,一直一直的…… 乔:我爱你,一直一直的…… 我在乔之前来到这座城市,我想在这里静静的等他,就像他无数次的在网络里 静静的等我一样。宾馆的窗帘和床单都是白色的纯棉质地,给人洁净又亲切的感觉, 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白色的百合花,忽然让我想起了孙悦的歌:我是花瓶中哭泣 的百合花,告别了泥土,就是爱你的代价…… 我没有去车站接乔,就坐在宾馆里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静静的等着乔,开始一 遍遍的回想我和乔相遇的过程。 门铃声响起,我走到门边,终于感觉到真实,门外站着的就是乔,我们从虚无 的世界里走出来,已经近在咫尺。我打开门,乔在我面前出现,带着我熟悉的微笑。 我轻轻的牵起乔的手,房门在我们身后关闭,房间内只有我和乔。乔的手指细长却 充满了力量,就是这一双手,在乔细腻的灵魂驱动下,陪伴了我无数个无法入睡的 夜晚,现在,我已经真切的体会到它们的温度,乔将我的手握于他的掌中,我终于 在乔深遂的眼眸里,看到了我自己。 乔将我轻轻的揽入怀中,我用双臂环抱着乔的腰际把头抵在乔的胸膛上,乔有 力的心跳让我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在这一刻的力量。乔俯下头来,吻我冰凉的嘴唇, 我在乔温暖的怀抱和亲吻里渐渐融化,让身体抛开所有的理智,去迎接和感受。睡 衣滑落,我的身体呈现在乔的面前,乔的手温柔的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把头埋 在乔的脖颈里,怕乔看到我的眼泪,这一刻,真实的拥有让我更加害怕回到虚无的 面对,我紧紧抓住乔的身体,在心里默默的对乔说,不要离开我。乔温柔而小心的 进入我的身体,那一刻,乔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好象要看进我的心里,我清楚的 感受到乔的进入,我用手臂环抱住乔的脖颈,吻住乔唇线分明的嘴唇,有一滴泪顺 着我的眼角滑落,隐藏进我的发际。音乐淡淡的响起:就让我停留这一刻,再次回 首爱你的时候,就让我停留这一刻,只想只想对你说,我是真的真的爱你……乔在 最激情的时刻,紧紧拥住我的身体,在我耳边喃喃的说,我爱你,一直一直的…… 然后,我在乔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乔用他拿着刀的手猛的刺入我的胸膛,我胸前那块雪白的肌肤乔曾经把头温柔 地靠在上面,听我的心脏有节奏的跳动,现在,它的上面插着一把刀,我似乎清楚 的听到心脏破裂的声音,我感觉到有许多稠腻的带着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身体与刀 柄之间的缝隙流出来,没有痛,我的目光依然温柔的停留在乔的脸上,那仍然是一 张英俊让人着迷的脸,有深遂的眼,挺拔的鼻,性感的唇。我对着他们微笑,象盛 开的玫瑰在一瞬间凋谢,我的脸和身体是枯萎的玫瑰花瓣,在乔的注视下坠向地面, 我用最后的理智对乔说:我爱你,一直一直的……我看到乔在我的身边俯下身体, 乔眼睛里晶莹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接着,乔将我胸前的刀用力的拨出,又用力的 刺向自己的胸膛,乔滚烫的血染红了我苍白的脸,乔说,你仍然是为我盛放的玫瑰。 我在绝望的疼痛中醒来,身边是乔安然沉睡的脸。我和乔注定是两条交叉的线, 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在一个点上交结,又注定向着不同的方向前行,距离越来越远, 最终消失于对方的视线。我慢慢的起身,将准备好的五色彩线系在乔的手腕上,是 端午节的清晨,这个节日注定了悲伤,我却希望把美好的祝福送给这个我爱着的男 人。我俯下身,在乔的嘴角留下最后的一吻,走出了房间。 门在我的身后轻轻的关闭,第三座城市里的爱情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