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传呼 作者:独孤欢 家里开了个电话亭,一到冬天,便由我在这儿照看。北方的冬天一向很冷, 天黑得又早,不到八点,寂静的小街就几乎见不到人影了。 估么着不会再有顾客,我便匆匆的将隔糊玻璃的榨板牢牢装上,紧紧地锁好 门窗,一切忙完,也快九点了,看看无聊的电视,我便钻进了暖暖的被窝,“啪” 的一声关了灯,黑漆漆的屋子里,一个人做起了好梦…… 刚睡下,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会儿,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隔着窗子送了进来: “晓文,睡了么?奶奶打个电话好不?”接着,一个稚嫩的童音也响起来:“晓 文哥哥,我是小小,我也打电话哦!” 我一听,是居委会的牛奶奶和她孙子小小,这一老一小,挺晚的折腾个什么 劲儿!一般关了门,我就停止营业,再来人尽量不搭理,这是我一贯的原则这次 也不想开门。无奈邻里住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听他们又叫了一遍我只好在 黑暗中摸索衣服准备让他俩进来。还没穿好,只听窗外老太太嘀咕了一句:“睡 下了,睡下了,走吧。”我听到这句话,乐不得地停了下来,心想这样甚好!果 然,牛奶奶与小小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晓文哥睡了,去别儿家看看吧……” 两人似乎很急地走远了,听不清又说了什么,我重新掩好被褥,倒头睡了下 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就听着有人“咣咣”的敲打 着房门,门外响起了“滴滴滴、滴滴滴”的传呼声。 “讨厌!”我心里骂着,“大半夜的,谁这么格硬人?!” 敲门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没多久就将我的好梦彻底搅醒,只听“咣咣咣”的 敲门声里,又夹杂着一个男人的询问声:“有——人——没有?我——打个—— 电——话!”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听着声音舌头都硬了,准是个喝多了的!我耐着性子听 他叫门,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太晚了且不说,万一不安全呢?像这种喝多了 后成宿隔夜胡闹的男人多了,从前也有过半夜里要打电话的醉鬼,但这类人我从 来就不可怜,更没有一次让进来的先例。 门外的汉子倒是执着,始终不断的叫嚷:“老板——开——开——门,我就 回——个——电话!”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终于忍受不了了,便装出才睡醒的样子语气含糊的 应对着:“谁……呀……这么……晚了……” “我——”门外应着,“开——开门——成吗?打——个电——话——就走 ——” 凡是人接受询问,都爱回答一句“我”,这位也是这个毛病!——“我”— —MADE,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声音不熟,我便没好气地说:“闹什么啊?大老 晚的,回家睡去得了,扯什么蛋?!” “我就——打——个——电话——”醉汉又“梆梆”地拍起窗子,声音急促 而响亮。没法子了,冤魂难缠!我心里咒着,只好掀开被角,从舒适的被窝里钻 出来准备开灯。正在这时,一阵“滴滴滴、滴滴滴”的传呼声又响了,似乎比刚 才还急,就听“咣——”的一声闷响,原来是门外的醉汉狠狠地踹了一脚房门。 “WANG.BA.DAN !”我刚要发火,只听他嚷着:“MA——DE!不——开——拉倒! 老——子——……”声音渐渐远了,伴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醉 汉踩着雪,终于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逃回被窝,懒懒地睡下去……——还没睡熟,忽然静静 的夜里有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越来越近。 “TA.MA.DE,遇到瘟神了!”我暗暗骂着,又希望他别来我门前死缠烂打— —谢天谢地,那声音在我门前响着响着就渐渐弱了下去,他竟然没有停下来敲门! “还算有脸!”我偷偷庆幸:看来我刚才的软钉子还真够他受了! 然而我高兴的太早了。刚塌实的翻了个身,那醉汉好象没找到其它的电话亭, 没多久又转回来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骤雨般的砸门声…… “准是畜生教育的!”我索性掩上耳朵。这种醉鬼要是放进来撒欢,今晚就 别想消停!——醉鬼的砸门声持续了好一阵,可能是他也砸累了,终于停了下来。 就听他断断续续的说:“老——板,起——来——,我买——包烟——”见我没 动静,又喊着:“买——黄山!……CAO ——买——中华!——你卖——不?” 我任凭他要买这买那的胡言乱语心里默默算着,在折腾我十分钟,我就挂 “110 ”报警!好在,他叫嚷了一阵终于停了,只听“哇——”的一声,接连一 阵咳嗽声传进来,大概是这家伙在呕吐——我想起酒疯子们酒后狂吐的醉态,心 里一阵阵恶心……最后又是重重的一声“咣——”看来这杂种又踹门了。我强自 忍受着,压抑怒火,只盼望他闹够了快走! 过了好久,终于没声音了,我稍稍安心下来,压紧了枕头,沉沉谁了下去… …朦胧的睡梦中,墙上的大钟“当、当……”的响了十二下,而后一片寂静—— 老天,都午夜了…… 睡梦里,似乎那醉鬼的事还没有完结,一会儿梦到有人闯进来强行的打电话, 一会儿梦到“滴滴滴、滴滴滴”的传呼声不停地响,一会儿竟梦见这里改成了传 呼台,美貌的传呼小姐和我…… 第二天,我似醒非醒的朦胧睡意中,就听门口吵吵嚷嚷的,似乎围了许多人; 仔细听听,没错,不是幻觉!聚嚷声越来越清,竟多是熟释的邻居们的动静。 我正在奇怪,突然门被急切的扣响着,“咚咚”的扣门声里,一个老太的声 音焦急的喊着:“晓文,晓文,开门呐,晓文,你门口出事了!” 我猛地一激灵,听清是牛奶奶在叫门。“出事了?”我心中一下子涌现出不 祥的预感,再顾不得疲倦懒惰,赶忙穿上衣服开门。 门一开,我着实吓了一跳,只见门口黑黢黢的拥了一群人:认识的,不认识 的;家附近的,离得远的;遛早的,走道的……我蒙了,“这,大伙这怎么了这 是……” 牛奶奶拉着我往旁边一指,问:“这人谁啊?不是我们这儿的啊,你看看。” 我顺势一看,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只见窗子底墙根那儿靠着一个魁梧的大汉, 硬挺挺的蜷在那里,胡子眉毛上挂满了霜花,已然……冻死了!!!这个人我从 来没有见过,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目光离开的一瞬,我忽然看到他身旁的一 滩早已冻成冰砣的秽物…… “啊……”我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脑子中一片空白,心里面好象很堵得慌, 一时间好似明白了许多事,但又理不清头绪……我茫然的望着牛奶奶摇着头,身 边的人们说着什么,我却一句也没有听到……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怎么将他们让进了屋子,后来记得**** 当时说死者不是本地人,身份一时还没查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验证是喝醉了 酒倒下冻死的。 我支吾着说昨夜很不舒服睡得早什么也不知道今天一早才知道的现在心里还 很别扭这事儿谁碰上也没法舒坦;牛奶奶也说是啊我昨晚和小孙子来打电话都没 叫开门这孩子睡得真死呸呸不说那个字晓文别往心里去奶奶没别的意思;我又说 奶奶别说了我要是知道您老那么晚来还能睡塌实了真是的让您白跑了一趟我太过 意不去了;牛奶奶说奶奶明白晓文这孩子就是懂事……****说没事了我们就是了 解一下情况你门口摊上这事够倒霉的要是没事我回去看看那边怎么处理了你们忙 你们的吧要是有什么线索再联系我们。 送****出门的时候我说:“您慢走,那人要是以前来我这打过电话我能想起 来。”****笑了说:“打什么电话啊,这‘路倒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也根本 没带传呼什么的……” “啊?”我脸上闪过一片迷茫,耳边仿佛回响起昨夜里那响亮的“滴滴滴” 的传呼声,仿佛回荡着那粗哑的声音——“买——‘黄山’!……妈的——买— —‘中华’!——卖——不?” “怎么,别多想了!”****排排我的肩膀,“以后晚上早点收,这地方乱。” “看这孩子吓的!”牛奶奶说:“晓文,奶奶也回去了,要不今天歇歇吧… …” 送走众人后,我关上了亭子,整整一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耳边不停地想 起“滴滴滴、滴滴滴”的传呼声与“咣咣”的敲门声;眼前不时浮现那死人魁梧 的身材与苍白的须眉;心中不断念着****那句“这‘路倒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以及昨夜清清楚楚的叫门声“老——板,起——来——,我买——包烟——”… ……… 不久,我将电话亭兑了出去,因为我隐隐地感到,在这个屋子里,我再也睡 不塌实…… 一年后,早已搬家的我偶尔路过这里,那个人早就不再是街头巷尾的话题了, 我无意中望了望那座曾经熟悉的小亭子,人来人往,生意还是那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