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胡子 作者:独孤欢 小时候,父亲每次出差回来,拿出礼物抱起我时,我都会用小手推开父亲的 脸。等父亲哈哈大笑着洗去风尘,然后仔细刮掉胡子,我才会放心地在父亲怀抱 里尽情的玩耍,不怕他突如其来的带刺的亲吻。 那时侯就知道,长了胡子是需要刮掉的。 15岁离开家乡远离父母到县城求学,每个月末回去和父母团聚,静享着母亲 的慈爱和父亲的宽厚,记忆里父亲可怕的胡子不见了,总是红光满面,英气勃勃。 上大学后,回去的更少了,只是从电话里经常听到父母的声音,心里便是莫 名的安慰。成年后也学会了宽容和隐忍,人世沧桑世态炎凉,诸多繁心事不在向 父母诉说,向父母汇报的是自己的成绩和欢乐,内心只期盼父母健康快乐,长寿 百年。 突然有一天,小弟打电话说父亲病重,母亲让我速归。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性。知道我学业繁忙,一般情况父母从不因为小事让我请假回家,这次一定不一 般了。 星夜兼程,坐火车转汽车,傍晚时分才见到病危中的父亲。父亲突发急性心 肌梗死,病势之凶猛让一贯强壮的父亲静静的躺倒在病床。父亲看到我,两滴浑 浊的泪水从眼角流向枕边,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请了假侍奉在父亲床前。也许是见了亲人的缘故,父亲的病慢慢的脱离了 危险,但仍需卧床休息,大小便不能下床。弟弟是军人,父亲脱离了危险他便归 了部队。我日夜陪伴在父亲左右,父亲一生斋己,到了这时候还顾及体面,大小 便从不要我帮忙,只自己忍住知道母亲回来。这不由得让我有种“阿爷无大儿, 柳青无长兄”的感叹。 这一日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父亲脸上,我突然发现父亲的头发 已经斑白了,还有那突然间长起来的胡子,使父亲越发显得苍老和病态。我突发 奇想,轻轻唤醒似睡非睡的父亲:爸,我给你刮刮胡子吧?父亲满怀慈爱的看着 我:算了,回头我自己刮吧。我来给你刮嘛!在我的一再坚持下,父亲让步了。 我见过男友刮胡子,电动刮胡刀一开,几下便完事。可母亲告诉我,父亲从 不喜欢用那洋玩意。母亲拿出了父亲的工具:一个带手柄的最原始的剃须刀。捧 着这小小的剃须刀我有点犹豫,用这东西刮胡子我还真的不会,可话已经说出来 了,只好壮着胆子来了。 我换上新刀片,小心翼翼给父亲刮脸,只一下,父亲便微微皱起了眉头,然 后轻轻笑了。傻丫头,先用温水肥皂洗一下在刮,那样不会疼。我在父亲指挥下, 弯着腰,左右腾挪一点一点刮着父亲粗硬的胡子,花了半个小时时间,当我终于 满意的直起腰时,发现父亲的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父亲强忍着我笨拙的动 作,想必比我更难受。 父亲睁开微闭的双眼,抬手摸了一下整洁的下巴,满意的笑了。爸,你现在 看着年轻了十岁哦!父亲哈哈大笑两声,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久违了的父 亲爽朗的笑!我故意装做很累的样子,爸,我可只给你刮这一次,下次你可要自 己刮哦。父亲又一次开怀大笑,好闺女,下次一定自己刮。阳光照着父亲的脸, 温暖而慈祥。 可是,这之后不到半年,在一个寂静的夜里,父亲悄悄走了,走的匆匆忙忙,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再次赶回去,父亲安详的躺着,再不会叫我一声好闺女。 我用温水洗净父亲的脸,又一次找出那把剃须刀,最后一次替父亲刮胡子,点点 热泪洒在父亲冰冷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