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盛产爱情 那天下午4 点半,我正填发稿签,BP机响了,是阿龙打来的。阿龙是我大学时 的同桌、上铺兼挚友,去年6 月一毕业,他呆在本乡一所中学教书,临放寒假才领 到一千来块七斧八斫之后的工资,买了辆烂摩托,在乡村土路上跑得尥蹄儿欢。 梅呢,还跟她有联系吗?我问。 没怎么了,听说她在你们县举行的教师招聘考试时舞弊,被除了名,现在跑广 东打工去了。阿龙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知情的绝难相信,仅仅在一年 前,梅跟阿龙还如影随行地出入学生宿舍、教学楼、食堂、电影院、投影厅、舞厅 和出租民房。 梅是在大一的一次聚会时对才华横溢诗性十足的阿龙动了心,她找是阿龙同桌 的我牵线,作为老乡,我诚恳地把阿龙的优点和缺点一一列出,并附上一句:千万 别陷得太深!我想她当时是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的。后来,跟大多数象牙塔里的爱情 进行式一样:欲亲还羞的凝窥,彻底失眠的暗夜,怦怦心跳满脸潮红的幽会,打一 钵饭送上寝室,送几朵花插在窗前,提两桶热水放在门口,愈加频繁地交谈,熟稔, 耳语,戏闹,如膝似漆,逐渐逐渐温度平和(像一壶老酒)……他俩之间的亲合无 形当中与旁人隔出一道围墙,各自都与以前的同性朋友生分起来。我无意嫉妒,只 叹少了一位能在一起品酒论文的好友,许久,我们只在各自的圈子呼吸,游走,痛 着自己的痛,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偶尔邂逅,便笑笑斗斗,仅此而已。两人性情相 似,都是带了棱角的石头,所以磕碰和撕扯就免不了。我睡阿龙下铺,到这种时候, 就会憋着一身汗或一泡尿,拿被头蒙住强佯睡态,只当自己是床被盖是条枕头,不 至于引起双方的尴尬。闹得凶了,梅会一改平日的“阿龙”,撕心裂肺地在楼下吼 道“××龙,你给我下来!”阿龙不理,哼了一声,端起吉他弹黑豹的摇滚。我极 少能明了他俩之间的一些事情,那么告解调和之类的事我也是极少做的,只是阿龙 呆在寝室的几个稀少的晚上,侃侃文坛的名人盛事及对校刊的鄙夷,那时,我发现 阿龙又像以前一样豪放而洒脱了,整个一个诗人。阿龙跟梅闹了三次分手,结果越 闹越黏乎,甚至还跑到苏仙岭脚租了一间民房开伙。当然,晚上是不能留宿在外头 的,但卧谈会时,室友仍会无意中把笑矛投向他,阿龙不服,反唇相讥,结果一算, 寝室里12人,只有4 人是光杆司令,包括我。秋后算总帐,班上共有2 名采花大盗, 18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农夫,10对拥有桃源小居的布衣。而大多的花都是在大 三时急不可耐悄然绽放,让磨刀霍霍长达二年的花农,突然有了收成。而当时,我 们班总共47人,男生只比女生多出一个。大概,毕业前的纷飞是必然的结局,大家 在迈出第一步时就明白这一点,谁也不敢把对方当作归宿。“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存焉。”他们像初试白粉的人一样,先试着尝尝吧!明知是鸩酒,仍挡不住强烈的 渴欲,这时,脆弱,空落,寂寥的意志便坍塌了。 终于,梅跟阿龙吵了一次大架,把各自的衣物书本用具理清,阿龙坐下与我灌 酒,他粗着脖子,悔恨自己荒芜了的诗地,空白的笔记,蒙尘的书本。我和那个女 人,阿龙说,开始于河堤的斑马石柱,那时是月夜,如今,我俩结束,也是在斑马 石柱旁,可,已经是雨夜。他仰着脖吞完最后一口,把酒瓶甩出窗外,我和阿龙都 长长地唉——啪!楼下传来玻璃的爆裂声。如今,还在一起的只有3 对了,阿龙在 电话里跟我讲,我听着很平静。梅与阿龙上演的只是一出南方折子戏,曲终人散, 惯有的苦痛会随着各自的奔波而消隐;毕竟,象牙塔里盛产的浪漫爱情,仅仅只是 青春期纯精神上的宽慰,走出去了的爱情才是现实的,因为那几乎是场对人生的下 注。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