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歌声从地下升起 我走下去的时候,吉他声已经响起,一个青年的嗓门在地下通道里回旋。 我并不通晓多少乐理,我只在潜意识里这样认为,一个真正的歌者,必须声嘶 力竭、放纵情感,把他对生活的所有愤慨和异见通过嗓门激射,这是一个先在食道 中传送、再在胃腔里消化、后在胸腔里压缩的过程。那个与我年龄相仿的青年在歌 唱时,我停下了脚步,我把盘腿而坐、手抚吉他、陶然欢唱的误认成了自己,是呵, 就那样,我眯起了双眼,任眼镜在鼻梁上垂吊,任春寒往薄衫里侵袭,任皮鞋、布 鞋、波鞋、胶鞋、大鞋、小鞋、高跟鞋、尖头鞋在眼前过往,我甚至忘却了所有的 怜悯、鄙夷、哂笑抑或敬佩,我只收存了我的吉他和我的声带,只有通过他们,我 才能释放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生来的忧悒,让我的心随着他的歌声在一颤一颤,那是介乎于Beyond与老狼之 间的一种旋律,比伍佰的更优雅,比齐秦的更沧桑;我仿佛是端坐在了专场音乐会 上,独自品味。“当你在人群中时,它将围住你,使你超然物外”,这是来自一个 人心中的呐喊,在这座天然而开放的演艺厅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响亮而富有 磁性,行人是听众,脚步是和弦,目光是华彩,纸币是鲜花,谁都可以给他一份奖 赏。而我却没有,我看到在他面前可怜地簇拥成一团的毛票时,心里陡生一种失落, 一种为真正的民间音乐的感伤徒然淹没了我的脖颈,漫上了我的鼻口,我只能合十 默哀,而不是反献一束礼遇的鲜花,为这音乐,为音乐的主人,也为所有与这场音 乐会邂逅的人们。 在我回来的路上,路灯亮了,青年已经走了,另一个拉胡琴的老人坐在了他的 对面,我很快地过去,头也不敢回,我生怕咿咿呀呀的他会像那个青年一样,用悲 壮而哀伤的琴声向我透露一道神谕:“当我的声音因死亡而沉寂,我的歌仍将在你 活泼泼的心中歌唱。”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