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天堂 作者:dongxing 年过半百的鞋匠阿瓦尔对阿布杜尔小镇巴扎里街再熟悉不过了。每天都是这 样,阿瓦尔守着身边这台补鞋机与地上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鞋子在这条街上干了十 几年一样的工作,日子平平坦坦,手艺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长进,养家糊口罢 了,阿瓦尔这样对帮衬他的顾客说道。 不过阿里今天对阿瓦尔大叔的手艺却是有些羡慕不已,小家伙蹲在阿瓦尔面 前足足有半个钟,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妹妹莎拉的花鞋子在阿瓦尔手里摆弄来 摆弄去,好大一会工夫,阿瓦尔终于把鞋子补得象模象样还给了阿里。 “莎拉一定会喜欢!”阿里心里想道。 “阿里,一共八百里尔!”阿瓦尔一边从地上拾起另一双鞋,一边对阿里说 道。 阿里付了钱,起身往卡扎耶杂货店方向走去。妈妈吩咐他顺路从卡扎耶大叔 那儿赊几斤马铃薯回来做晚餐。卡扎耶杂货店就在巴扎里街的南端,不是很大, 每次阿里去卡扎耶大叔赊东西时都会撞上一位拾破烂的人骑着一辆三轮车在那里 吆喝着生意,大概是因为卡扎耶大叔卖完食品之后留下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 去收拾。 “你又来啦!” “妈妈叫我来买几斤马铃薯做晚餐” 阿里知道卡扎耶大叔每次见他来赊东西都不是很乐意,就先把莎拉的鞋子藏 到杂货店外面堆放的破烂纸箱里,然后直接进到杂货店里边的货架上去挑选选些 马铃薯。当然,卡扎耶大叔会喝止他的脏手不要碰那些又大又好的,他只好去货 架的最底层捡一些人家挑剩的,用胶袋装好了捧给卡扎耶大叔称重。 “3 斤半,” “爸爸说先记在帐上——” “下次记得叫你爸爸过来结帐。你们呀,只晓得赊,不记得还。” 阿里飞快地拎起一袋薯仔一溜烟跑出卡扎耶大叔的杂货店,直到自己家门口, 才记起莎拉的鞋子还在杂店里呢!慌慌张张地又折跑回来,阿里趴在卡扎耶杂货 店外面的破烂堆里手忙脚乱地寻找莎拉的鞋子,却给卡扎耶大叔撞个正着。 “你又在我这里搞什么鬼?是不是想偷我的东西,你爸妈怎么生出你这样一 个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走开!” 任阿里怎么分辨,卡扎耶大叔坚决不相信,连推带搡地把阿里轰出了杂货店。 再没有其他什么比丢了莎拉的鞋子还更让阿里难过的事了!莎拉和自己一样 只有一双鞋子穿着去上学,没有了鞋子,就不能上学,莎拉一定会伤心! “怎么向莎拉交待?”阿里真的很茫然,天黑了,才慢慢蹭到自己的家门口。 “房东老太啊,我已经和阿里他爸讲过了,他一回来,就先付给你三月份的 房租,我知道,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但我们这已经是真的很尽力了,看在真主 的份上,我们都是穷人!”妈妈还在院子里洗一大盆的衣物,在她面前叉着腰站 着过来催交房租的房东阿丽娜太太。 “你们不止一次这样推来推去了,”阿里娜太太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眼脖 子上的赘肉都在一颤一颤地,“不仅不交房租,还要洗这么多的衣服,这要浪费 我多少水?你们知不知道从这个月起水价又涨了!” “看在真主的份上,阿丽娜太太!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不帮人洗一些衣服, 就靠阿里他爸那一点微薄的薪水,这个家怎么撑持的住,又怎么交得起您的房租!” “那我这里不成了你们的桨洗店!太不象话了,我必须和我丈夫说说,看他 怎么处置你们!”阿里娜太太扭着肥大的身躯走开了,妈妈看见了阿里。 “阿里啊,你怎么去外面这么久?你知不知道家里有很多的事要做,我一天 到晚没得个休息,要不是你妹妹帮我些手,我非得累死不可。本来指望你能帮帮 我,你却是这个样子,你爸回来问起,看我怎么跟他说!” 晚饭时爸爸回来了,妈妈把今天阿丽娜太太过来催房租的事说了。 “我说你呀,你和她这种女人有什么好说的,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阿三 刚生下来不久,你要是太劳累了,会没有多少奶水给阿三吃,那不更糟了!哎, 阿丽娜太太也真是,我不是已经跟他丈夫说过,等我领到了这个月的薪水,不就 可以缴他房租了。不过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里和莎拉跪在另外一边的地毡上做作业。莎拉很想问哥哥自己的鞋子补好 了没有,但又不好在爸妈的面前问阿里,就在作业本上写道:“阿里,明天我要 上学了,你把我的鞋子补好了没有?”然后悄悄地把作业本递给一旁的阿里,阿 里接过来,看了一眼,拿起笔在上面写道:“我忘记去拿你的鞋了,明天我一定 帮你找回来。”再递还给莎拉,莎拉又在上面写道,“你搞什么鬼呀!明天我怎 么上学呀!”再递给阿里,阿里又在上面回道:“明天我再想想办法。”然后递 还给莎拉,“明天你要是再不给我鞋子,我就告诉妈妈。”莎拉写到这里,阿里 看了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在上面回道:“千万别告诉妈妈,明天我一定给你鞋子 穿去上学。” 妈妈煲好了一锅绿豆杏仁粥,盛了一碗,叫阿里起来,“给布尔格胡同里的 杜伊娜婶娘送过去,这阵子她身体不好,喝碗粥有好处!” 阿里起身端着一碗粥出了家门,外面黑黑的,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但去布 尔格胡同里的杜伊娜婶娘家的路对阿里太熟悉了,约莫五分钟,阿里就来到了杜 伊娜婶娘家门口,里面有灯光,杜伊娜婶娘还没睡,门也是虚掩着。 阿里用小手肘推开了门,看见杜伊娜婶娘斜靠在炕背上,杜伊布大叔坐在炕 头边。 “妈妈叫我送粥来,给杜伊娜婶娘的。” “你妈妈真好!阿里啊,你妈现在生第三个了,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拘紧些, 以后叫她不要再送这送那了,我和你阿叔两个,吃喝不成问题。”杜伊娜婶娘叫 阿里过她身边来,左摸摸,右看看,很是舍不得,“外面很黑,走路小心点,回 去代我向你爸妈问好,说我和阿叔都很好,让你们费心了!” 阿里正准备回去,刚走了几步,杜伊布大叔又叫他回来,伸出一只手在炕底 下摸索了一阵子,抓出一把蚕豆来,放到阿里手里,“阿里,拿着吧,婶娘和我 都很喜欢你。” 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莎拉一早就要去上学,阿里只好把他的那双鞋给莎拉 穿着去了,自己穿一双拖鞋在院子外面的胡同里等着。但为了赶时间,莎拉在上 完两节课后,大概八点四十五分左右,莎拉必须赶来把鞋子换回给阿里,剩下不 到十分钟时间,阿里必须在九点钟准时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否则就要迟到。 当阿里气喘吁吁地赶到学校时,偌大的校园已经安静下来,同学们已进了教 室开始上课了。阿里的课室在三楼,跑到二楼拐角的地方,教导主任正拿着鞭尺 威严地站在那里等候着阿里。 “怎么迟到了?” “我,我下次不敢了————- ”阿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 “还有下次,下次就叫你爸一起来!” 阿里走进教室坐到自己位置上时心还在咚咚地跳,教导主任手中那根鞭尺一 直在眼前晃来晃去,阿齐兹老师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时的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还好问题不是很困难,但仍让他迟疑了一阵子,阿齐兹老师似乎看出了什么,没 有再深入地问下去,阿里惴惴不安地坐回到位置上。 放学后阿里又去了一趟卡扎耶杂货店,因不敢让卡扎耶大叔发现自己,阿里 偷偷地钻到柜台的夹板里面堆满破纸箱烂胶袋的地方翻找了好一会,结果还是让 人很失望,妹妹莎拉的花鞋子不翼而飞了。 莎拉站在门口等着阿里,一见到阿里就焦急地问,“鞋子呢?我的鞋子呢?” “在卡扎耶大叔的杂货店里弄丢了——阿里难过极了,他实在找不到其他什 么言语来安慰莎拉了。 “怎么会在卡扎耶大叔那儿弄丢了呢?”莎拉简直难以置信,瞪大着眼睛一 个劲地追问阿里。 “昨天我在那里买薯仔,把你的鞋子顺便放到他柜台里面的一只纸箱里,回 来时就忘记拿了,等再去找时就不见了。” “那可怎么办啊?” 第二天还是莎拉先去上学。莎拉穿着阿里的运动鞋觉得很不舒服,鞋子有点 长,不合脚。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其他的女同学在操场上蹦来跳去地,好象在向 莎拉眩耀自己脚上既漂亮又合脚的小鞋子,玩得特别开心。老师叫排队做三级跳 时,莎拉只能尽量站在其他同学的后面躲着老师的眼光叫到他,因为她担心阿里 的鞋子穿在自己的脚上太长了,跳出去肯定会摔跤。 终于煞到了下课,莎拉第一个出了校门,阿里还在胡同里等着她脚上的鞋子 去上课呢。兄妹俩一刻不停地交换了脚上的鞋,阿里提着硕大的书包向学校飞奔 而去,莎拉穿着一双拖鞋站在那儿又伤心,又难过,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下午放学回来莎拉叫阿里把鞋子脱了拿去洗,鞋面实在太脏了,里面还有一 股气味很难闻,莎拉不敢使太大的劲用毛刷子刷鞋面,已经起毛了,担心会破掉。 莎拉洗好了就放在院子里干净的有阳光的地方晒,想着明天起来应该会干的。 阿里平时很喜欢踢球,是班队的队员,下午有几个同学来邀阿里去练球,阿 里没去,因为没有一双球鞋,不过他不敢说自己没有球鞋,那样会被他们笑死的, 还是莎拉帮他圆了场,说阿里要帮她做作业,同学们才散了。 爸爸晚上特别忙,他要准备许多做礼拜的食品。虽然白天下班回来已经干了 一天的活,晚上还要汗流满面地做各式各样的糕点他也不觉得累。妈妈的兴致也 很好,妈妈说糕点做得越多越好越能表示对真主的敬畏,真主也就越能和我们在 一起。爸爸是真主最虔诚的信徒,无论何时何地都对真主深信不疑,他吩咐阿里 礼拜天跟着他去清真寺帮手做义工,端茶,倒奶,一定要勤快些。 清真寺的大挂钟不紧不慢地敲了十下,屋檐下的石阶上响起了淅淅沥沥地雨 滴声,莎拉忽然记起鞋子还在外面的院子里晾着呢!糟了!莎拉扯了一把身旁的 阿里,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脚,阿里吸着拖鞋溜到门口,一猫身钻进雨中跑到 院子里找到了那双鞋子,拎起来已经成了一对水鞋,水珠“叭嗒”,“叭嗒”地 掉到地上,阿里的眼睛里也闪起了晶莹的泪花。 莎拉第二天穿着阿里的湿鞋子去上学,两节课她都没有离开过教室,她害怕 人家看到她穿着一双湿鞋子来上课。等到下课铃一响,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第一 个跑出校门,而是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和阿里换鞋。 阿里在那里已经等得很心焦,但看到妹妹满头大汗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责怪她几 句,只是催她赶快脱鞋。 校园里安安静静得,阿里的耳朵里仿佛只有自己湿漉漉的鞋子异常沉重的落 地声,这声音让他非常的紧张、害怕;慢慢地,他飞奔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到 了教导主任拿着鞭尺站在那儿。 “又是你,第二次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您,请相信我!” “迟到当然不是故意的,贪玩才是故意的,看看你脚上的脏鞋子,就知道你 干什么去了。好吧,既然你这么爱玩,今天你就不用来上学了。” 教导主任挡住了上楼梯的路,逼着阿里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阿里的眼里满是 委屈的泪水,但还是希望教导主任能原谅他这一次。但是没用,教导主任准是天 底下最铁石心肠的人。 阿里无可奈何地低着头只有拎着书包往回走,泪水止不住流了满面,恰好被 迎面而来的阿齐兹老师看到了。阿齐兹老师问了阿里几句,先安慰他在外面操场 里等着,自己走到教导主任面前谈了一些阿里的学习情况。“看在真主的份上, 乌多夫主任,我可以在您面前保证阿里同学确实是一个好学生,他的学习成绩一 直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这几次迟到的事情,您要是信得过的话,就交给我来处 理吧!” 真得感谢阿齐兹老师,教导主任终于答应让阿里回去上课了。放学回来后, 阿里和妹妹莎拉说起上午发生的事情,莎拉说:“要是能找回我那双鞋子什么事 就都好了。” 晚上爸爸回来时心情很好,还要阿里去卡扎耶大叔要了半瓶酒,一边喝着一 边跟妈妈说,他要去德黑兰找事做,那里的有钱人多,付得起工资,运气好的话 可以拿到比这里双倍的工钱;还有一点就是那里比阿布杜尔镇找工要容易得多, 很多有钱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乡下人去做的话非常划算,这些都是今天下午他从 阿尔代那里打听到的;阿尔代刚从德黑兰回来,看样子真的发了财,还请自己喝 酒,出手比以前阔多了;阿尔代还给他建议,德黑兰很多有钱人家的花园要请钟 点工去打理,如果他去的话,肯定可以找到工做。 爸爸像是已经合计好了,星期六他要带阿里一起去德黑兰那边看一看,碰碰 运气也好,兴许可以真的像阿尔代那样找到一份工做,即使工钱不象阿尔代说的 那样高,但多多少少也可以贴补一下家用。 星期天早上天还蒙蒙亮,爸爸就起来了,他把阿里叫醒,吃了几个昨天晚上 剩下的油饼,让阿里坐在他那辆单车的行李架上,父子俩就这样起程了。这还是 阿里第一次去德黑兰,从阿布杜尔镇的乡村小道转到通向首都德黑兰高速公路上 时,阿里第一次见识到高速公路原来像他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飞机跑道一样又宽阔 又平坦,而且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车辆像河里的鱼儿一样密密匝匝地从身边飞驰而 过,倒让阿里时不时地心惊肉跳,爸爸的自行车慢得像蜗牛,更像漩涡里的小舢 板,随时都有被撞翻的可能。爸爸尽可能地小心翼翼,偶尔回过头来嘱咐坐在后 面的阿里坐好,不要乱动。 终于来到了阿尔代提到过的德黑兰市中心居民区,街道上的车辆比刚才少了 些,开车的人似乎也安静下来了,爸爸和阿里先找了个路边的水龙头喝了一些水, 尔后在附近荫蔽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就开始按阿尔代交待的那样去挨家挨 户打听有没有事做。 德黑兰的大户人家居住的豪华别墅都是独门独户的,别具一格的房宇被高高 的围墙环绕的庭院包围着,庭院的大铁门上都装有小巧的门眼,看上去很精致, 另外门墙边无一例外地装有一只非常漂亮的门铃,这真的很方便。 “要请人吗?”爸爸按了一户人家的门铃,悦耳的铃声响过之后,就毕恭毕 敬地站在门外等着里面的主人答话。但是过了好久也没有人回应,爸爸心想着可 能是里面的人没有听到,就又按了一次门铃,让铃声比前次响得时间更长了一点, 再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但仍旧没有人从里面出来,爸爸和阿里只有放弃,走到第二户人家的门口去 试试。这次爸爸先靠近门眼往里面瞅,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才伸出一只手准备 按门铃,却突然从里面门脚那边冒出一只和阿里差不多一样高的大狼狗,一边对 着门外的阿里和爸爸的身影凶狠地咆哮,一边腾起两只前腿对着门板猛烈地拍打, 吓得爸爸抱起阿里转头就跑,连停放在一旁的单车都不要,直到后来狼狗看到人 影走开停止了吠叫,爸爸才折转身蹑手蹑脚地去把单车抱回来。 爸爸很失望,没想到阿代尔叫他来德黑兰的经历会是这样,挣德黑兰人的钱 原来一点都不简单。但是阿里还想自己去试试。他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前,手指头 轻轻按了按门铃,铃响过后,又往后退了一步,才对着门铃讲道:“上午好,主 人,很冒昧这样打搅您。爸爸和我是从阿布杜尔镇来的,爸爸以前做过园丁,如 果您的花园需要修剪,施肥,刈除杂草的话,爸爸和我是很合适的人手!” 然后阿里满心希望地站在那儿等着有人回话,约莫五分钟,没有回应,不过 也没有大狼狗从里面冲出来突然袭击他们,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人,阿里只好 离开。爸爸过来摸摸他的头,把他揽在怀里,父子俩慢慢地走着,却听到后面有 一个小孩在喊: “我要你陪我玩!” 还有位老人在那小孩子的身边,老人见父子俩回过头来看,就很善意地向他 们招招手,示意是在和他们俩个说话。爸爸和阿里赶忙回过去,老人主动迎上来, 对爸爸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子,叫代伊,父母都不在家,没人和他玩,刚才听 到你儿子在外面说话,就吵着要出来。我一个老头,有点担心遇到坏人,所以没 敢回你们,但我又看你们站在外面这么久,没什么乱来,是老实人家,所以才出 来看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吧!” 真主没有忘记照顾我们穷人!爸爸脸上堆满了笑容,拉着阿里的手随老人进 了院子,代伊马上拖着阿里到一边玩去了,老人看了一下自己的院子,回头对爸 爸说:“我老了,行动起来不方便,院子很长时间都没有打理过,你要是不介意, 就帮我整一整吧。工具就在那边地下室里,你随便去拿,还有些花肥,是给那边 那些花准备的,你给每盆花都洒一些吧。” 爸爸高兴得象个孩子,黝黑的脸膛上绽开了舒心的笑容,干起活来也特别地 专心细致,这突如其来的第一份工作象是真主安排的姗姗来迟的一份意外惊喜。 中午老人还给父子俩准备了一顿便饭。阿里看爸爸干得很辛苦,虽然想过来给爸 爸打打下手,但都被小代伊给缠住了,爸爸索性就让阿里别过来,一心一意陪代 伊玩得开心就是了。 大概下午五点钟时分,爸爸已经将院子收拾得干净利索了,工具也都放回到 地下室里,老人从房间里出来,从袋子里掏出三万里尔,递给爸爸:“这是你的 工钱,拿着吧!” 爸爸做工第一次拿这么多钱,显得很局促:“是不是拿多了,老人家,我才 干了几个钟——” “实话跟您说吧,这是我们这里的平常价,我也没有多给你,你应该拿的。 再说了,你儿子帮我照顾了一天代伊,我都没有付给工钱。这样吧,我和附近的 住户联络联络,如果有需要请人手的,下次再叫你们来!” 爸爸这才接过老人的工钱,揣好了放进里衣的袋子,然后把阿里抱起来放在 车后架上。代伊很是舍不得让阿里走,阿里说了许多的好话才让他松开自己,爸 爸同爷孙俩说了再见,就载着阿里趁黄昏有一些凉风往回走。 显然爸爸对今天的工作非常满意,还对阿里的表现特别称赞了几句。“阿代 尔讲得没错,在德黑兰,挣钱是要容易些。虽然一开始有点让人泄气,但是真主 从来就是不轻易把礼物赐给我们,必须经历一些挫折,但结果总会让人感谢真主 的。”爸爸开始展望未来:“这里的人真的很有钱,工钱好过阿布杜尔镇几倍。 要是活儿多的话,爸爸想把阿布杜尔镇的工作辞掉,一心一意在这里做工,到那 时候,爸爸挣得钱可就多了。等有了钱,首先给你妈租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交房 租也会准时些,再添一台彩电,买几件象样的家具,还有我那根烟杆也该换新的 了。总而言之,有了钱,干什么事都方便些。” 其实阿里最关心的是妹妹莎拉的那双鞋子,他一直在琢磨着是否可以回家之 后向爸爸说给莎拉买一双新鞋子。这并不是不可能,阿里想,爸爸心情好的时候 也是很大方的,上次莎拉买作业本就是等到爸爸发工资那天,今天爸爸这样高兴, 又拿到了现钱,应该可以的。 阿里想着想着,因为太累,就趴在爸爸的后背上打起盹来。突然,阿里感到 车子在不停地晃来晃去,骑在前面的爸爸扶着车龙头有些把持不住,左摇左晃地, 车速又很快,正在下坡。爸爸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使劲抓车闸想停下来都没用, 车子加速往前冲。阿里被这情势吓坏了,紧紧地抱住爸爸的腰,心跳到嗓子眼上 了,又不敢往下跳,车速实在太快,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出现一道沟,爸爸没能绕 开,车子整个翻了过去。 爸爸摔伤了腿,被送进了医院,花了一笔不少的钱。阿里倒只是一点皮外伤, 回家后妈妈给擦了一点药水,第二天还得去上学。当然还是和莎拉共穿一双鞋, 但为了保证不迟到,阿里只有要求莎拉一放学就赶快回来换鞋,千万不可以耽误 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莎拉有时候很想放学时和同学们玩一下跳皮筋,但一想到 阿里还在胡同里等着她换鞋,她又打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也最多站在旁边 看上一两分钟,当然她看得最多的是那些女同学脚上的花鞋子,简直是一对翩翩 起舞的花蝴蝶,莎拉做梦都在想着自己穿上了一双花鞋。 学校里举行长跑比赛,体育老师布鲁里特意在操场的布告栏里贴出了告示。 阿里没去看,也不想去报名,他知道自己和莎拉只有一双鞋子,两个人换来换去 穿了这么久,鞋底都快磨平了,如果再去参加比赛训练,结果可想而知。但是过 了几天,布鲁里老师又公布了另外了一条新消息:获得本校长跑比赛前三名的同 学,有资格参加本地区组织的长跑比赛,在地区的长跑比赛中夺得名次的同学可 以获得嘉奖,其中第三名的奖品是一双运动鞋。 下课后阿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布鲁里老师报名参加比赛,他和妹妹太需要那 双运动鞋了。但是布鲁里老师却不同意让他参加比赛,“告示上明明写着截止日 期是前天,你现在才来报名,这怎么可能呢?” 阿里只有苦苦哀求布鲁里老师给他一个特殊的名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布 鲁里老师怎么赶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阿里就是不走,而且跟在布鲁里老师的背 后,一遍一遍地哀求着。最后,布鲁里老师只有答应给他试跑一次,“你真是个 讨厌鬼,我算是服了你了!好吧,就让你试跑一次,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如果 不行的话,你就回家吧,再怎么求我都没有用。” 布鲁里老师领着阿里来到操场的环形跑道上,从头到脚先仔细地打量了阿里 一遍:瘦小的身材,身板倒还结实,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头浅而密的头发, 前额部分有微微的卷起,看起来与学校里其他的男孩子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布鲁里老师叫阿里绕着操场跑五千米,自己掐着秒表在一旁看时间。 两圈过后,布鲁里老师一双藏在眼镜片背后的眼睛开始了慢慢地变化,随着 阿里越跑越快,身后扬起的尘土越来越高,布鲁里老师的眼睛睁得也越来越大, 到后来,干脆挥着一只手站在旁边为阿里加油,阿里也似乎越跑越有劲,到终点 时,布鲁里老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榧子,通过了! 晚上,阿里悄悄地把自己要参加区里的长跑比赛的事情告诉给了莎拉,莎拉 一听三等奖可以获得一双运动鞋,高兴得就像过生日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一 晚上没有睡好觉。 比赛那天,学校专门安排了一辆小卡车把布鲁里老师、阿里以及其他三名同 学送到了比赛场地,莎拉则是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走路去了比赛地点。参赛的选手 很多,有的甚至是自己的父母亲自开着车送过来的。当然,除了阿里以外,其他 的小选手都是像过节一样,穿着新衣服新鞋,打扮得格外精神。不过,这些对阿 里来说都无所谓,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是想着拿到第三名,得到那双运动鞋的奖品 还给妹妹莎拉。 比赛开始了,因为人多,阿里被夹在人群中间,一点都不起眼。慢慢地,选 手之间拉开了距离,阿里能看到莎拉也夹在路旁的观众中间在给自己加油,而且 几乎是跟着他们一起跑,可是阿里不知道她去哪里弄到了一双跑鞋,可能是借来 的吧! 赛程进行到一半,天气开始热了起来,阳光照在铺着柏油的公路上,路面腾 起一团团热气。大家的体能消耗得很快,选手与选手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有的 因为落后得太远,干脆就中途退出了。阿里的前面有好几位其他的同学,但他始 终咬得很紧,不让自己与别人拉得太开。气温逐渐地升高,阿里的鞋子落在地面 上,有种粘粘的感觉,脚步迈开来觉得更加吃力,速度稍微慢了一点,后面的人 立刻就赶上来了。阿里只有咬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终点越来越近,都可以看到那里有人影在向他们招手。阿里前面有两个,紧 跟在后面还有三名选手。忽然,阿里的脚后跟被人从后面踩了一脚,阿里随即一 个蹑趄摔倒在地,后面的人马上就超过去了,没有人理会他。阿里躺在地上,感 到膝盖非常疼痛,伸手一摸全是血。就在这时,妹妹莎拉的身影出现在了阿里的 眼前。花鞋子!一想起妹妹的花鞋子,阿里顿时增添了无限的勇气,一咬牙,爬 起来继续往前跑,而且速度比刚才更快,在到达终点的时候,竟然把所有其他选 手甩在后面,阿里夺得了第一名。 院子里静悄悄地,爸爸拖着伤腿去清真寺做礼拜了,妈妈背着阿三去了镇上 的一家裁缝店做工。莎拉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泪汪汪地地看着阿里拎着双鞋走 到院子中央的水池边,有气无力地坐下去,又十分难过地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腿之 间。 水池里,两条小鱼静静地游着,几根水草随着鱼儿飘来飘去,水面时不时冒 出一朵朵水泡。水池外面的地上,躺着阿里的那双鞋子,一只顺着,一只反着; 顺着的那只鞋帮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反着的那只鞋底露出一个补丁一样大小 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