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 专一 专业 问题或许在于:我们常常太“专注”了。 这话也许不好理解,但却不难说明:你的眼若只盯着一处,便不再看见其他了 ;你若只聆听一个人的言语,其余的声音便会充耳不闻。因专注而专一,对于个体 是一种生存之必须:狐兔惴惴于险象,练就了快速逃遁的本领,鸱鸟聚神于觅食, 造就了一双夜视眼;虎豹窥伺于血腥,而锐利了爪牙。然而,这对于物种的进化却 是滞阻和不幸。能力愈是专一,也便越难适应复杂多变的环境。这恐怕正是一些生 物濒临灭绝的一个原因吧。 人类的进化,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改变了(纵然是被迫的)单一能力的状况: 直立,手足分工,从生理上与活动方式上作出了非同小可的改变;随之,语言思维 也产生了。猿人丧失了爬行能力,却获得了自身的解放。 专一的意识反映在现实生活中,便是愈来愈细密的分工。不幸的是,现代人并 不认为有必要对此作一反省。现代文明就其总体而言是丰富多采的,而就个体来说 则是灰色的,缺乏个性的。门类繁多的专业,刻板的分工,以及程式化的工作学习, 造成了兴趣的狭隘,能力的单一,发展的障碍。严密的组织,高速的运转,快速的 增长,是现代文明的特色,但同时,也造成了束缚和模式。这是因为,社会集个体 为大成,个体则成了一个个被拧紧了的“螺丝钉”,难以发挥个性与才能--纵有发 展的意愿,却少有选择的可能。因此,文明和进步并不建立于个人全面发展的基础 上,而是有赖于高度专业化的社会分工。 然而,有人会反驳说:“人不可有是全能的。分工与专业是多快好省的发展途 径。莫非你要求人人都 成为罗蒙诺索夫吗?” 就常理或一般情况而言,这话并不错。但问题在于,它忽略了唤醒人的内在潜 能,忽略多方位发展的必要和可能。“深与广”“专与博”应是相辅相成的。文史 哲三位一体,彼此关联,攻其一,必也涉及其二其三。现代自然科学尽管门类各异, 却都少不了研究物质运动基本规律的物理学和推理演算的数学。我们常常把“专家” 看作是只精通一门的学者,这不免是一种误解。若没有广博的知识作基础,是很难 “专”而“长”的。《徐霞客游记》以自然考察为其所“专”,但作者若不具有地 理水文知识,不擅长于笔墨,不通晓历史,恐亦难以流传了下来。至于文学家笔下 涉及之广,所需知识之多,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想到了教育。现代教育走的是一条喇叭形的路子:小学初中开设各科, 多头并进;高中多已文理分科(更有越来越多的职业班、职业中学,专学一门知识, 如缝纫、驾驶、财会、外语等等)大学更是独尊专业,研究生更是择一而“攻”。 选修学科日益减少,越发不受重视。分配工作便也“从一而终”老死不问其他。纵 有兴趣或有志于他类,也不得不丢弃。教者唯大纲是据,学生唯教材为范。事实证 明,攻读语言文学者,不晓科学常识;研究理化者,文句不通,言不及义,诸如此 类颇有人在。以专求精固然好,但专注于一家一科,不联系,也不拓宽,恐也未必 有助于专业。 可虑的是,对于“学以致用”的误解。以为专业所需,方是用之所致,故非专 著不看,非专业不学,而不敢旁鹜另涉。治学方法简单,所学内容狭窄,触类不能 旁通,举一不能反三。如此,又何言开拓创新? 赶紧声明,我绝非反对专业或“职高”。专者钻也。钻而能深,钻而能通,但 也不可忽略与“博”“广”的关系。譬如掘洞,总得要将口子开得大一些,才能挖 得更深一点。 所以,我认为,我们的求知若只执著于一点,似不可取。 仅以此一孔之见,就教于有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