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在接第一百一十三个电话后改变对婚姻的态度的 (我记得王小波写过一篇东东叫《2015》,写的是在2015年里发生的故事,那是 关于他的画家小舅的故事,其中也夹杂了一些他自己的故事,总的来说,他的画家 小舅的画不被人看好,而他,作为一个作家,他的作品也似乎不被人看好。这篇故 事看过之后我就觉得很烦躁,我烦躁的原因是王小波这样杰出的一个作家没有能够 真的活到2015年,其实,2015年离我们并不遥远,所以我个人认为小波的这篇东东 还是不能够算做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幻小说的。) 这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天气还没有变得太冷, 一直也没有下一场适宜的大雪,弄 得所有的人头脑都有些发热. 而我一个人坐在电脑面前敲些有意义无意义的话,我 自己看了都烦。 然后我接了今天的第一百一十二个热线电话,那是因为我一个不小心在我的征 婚启示里放入了我们单位的电话号码。这件事让我的同事们非常的吃惊,因为我是 因为找不到老婆才去征婚的,象我这样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的人,找不到老婆 也很正常,可是你听听电话里面的那些女同志吧,她们全部都是非常杰出的人才, 有的时候我拿着电话会觉得惶恐,到底我是在招聘呢还是在选择伴侣。你看,这个 社会让这么多的杰出的女性单身,这个社会真不是一个好社会。 后来我转到厕所里去抽烟,抽烟的时候我碰到我们的处长,处长一边把裤子上 的拉链拉了一半一边对我说: ‘别在厕所里抽烟!气味不好。’ 我觉得他这么对我说,完全是出于关心的目的,其实我也知道在厕所里抽这种 混合型的不好,但是办公区不让抽烟,我认为这是对象我这样的脑力工作者的迫害, 香烟是我的工具,是我的拐棍,是我的枪,是我战斗在各类报表中的武器。他们知 道我的武器厉害就不让我用,就好比在拳击比赛中不让用手打,只许用手枪。 所以我就温和的冲他笑了一下,说: ‘您的拉链没拉上。’ 我们处长也马上接受了我善意的提醒,使劲的把拉链往上拉了拉,差一点儿就 把它拉坏了。 等我抽完烟回来,我又接了第一百一十三个电话,是一个女人, 她说找王二, 于是我说:我不在。 女人在电话的那边就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小,可是很好听,就象铃铛一样, 叮叮咚咚的,把我的心弄的一阵乱摇,于是我就说:我们见见面吧。 ‘好,’她说,‘我叫胡兰。下班后我会在中国大饭店的大堂等你。’ 胡兰这个名字真好听,挂了电话我想,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革命先烈刘胡兰同 志,叫起来又是那么的亲切,只这个名字就让我遐想了十分钟。不过她说要去中国 大饭店又让我不太高兴,中国大饭店我只去过一次,那是去年我们处长让我去那里 接一个外国友人,外国友人住在那样的饭店里很正常,但是第一次约会为什么要选 择这个地方呢,这让我不解。 这个时代已经太开放了,它什么都允许,这让我这样的性格内向,兴趣单一的 人也有了发泻的地方,要是什么时候我在单位里烦闷了,我就拨通26698123,那里 有情感热线,我面对的都是一些陌生的人,我胡乱的说话他们也不会责备我,万一 他们要责备我了,我就‘乓’的一声把电话挂断,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用花上一分 钱。在家里我当然不这么干,再说我的家里还没有安电话,那个东西太不实用. 我看到外面出太阳了,就喜气洋洋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块抹布擦我那早已干旱 的鞋,同事们问我: ‘要去见面了?’ ‘是啊。’我说。 要见面的喜悦冲淡了我接第一百一十四个电话的烦恼,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说她 是一个绝对优秀的女子,她的朋友,包括男女朋友都是这样说的,她之所以到现在 还没有成家就是因为她太优秀了,男人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到了这个时候, 她决定放弃自我,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过普通人的日子,于是她找到我。 我听了这话很犹豫,很想见一见这位优秀的女选手,但是后来我终于还是克服 了我的好奇心,婉转的拒绝了她,‘我觉得咱俩不合适,算了吧还是。’ 虽然女人对我来说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在朋友们各式的录象带和光盘里,在混合着民工体香的录象厅里,我什么没有见过. 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对于女人,我是有发言权的,谁要是说我在这方面没有发 言权,那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对我自尊的亵渎。 我沉浸在录象带的某个情节中,或者说,某个画面中不能自拔,而就在这个时 候,我的一位女同事,不知趣的走了过来,盯着我的脸问: ‘你的脸很红,是不是发烧了?’ 对于她的这种自作聪明的无知行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闭紧嘴巴,一言不 发。 女同事见我不说话,就自做主张的上前来摸我的额头,然后和她自己的额头做 了一个比较,‘咦,你虽然不发烧,可是头上在冒冷汗呢,一定是感冒了,我这里倒 是有感冒药,不过,我看你还是早点儿回家去休息好了。’ 我红着脸接过同事手里的药,感冒一年总要得几次,这药早晚用得着. 穿好了大 衣,我请这位好心的女同事代我向处长请假,因为我的头忽然很疼,不能等处长出 来了(处长又去了洗手间)。 从52路汽车下来, 我提前到了中国大饭店的大堂,门口的门童疑惑的看着我在 那里四处巡视,终于走上前问我: ‘先生,我能帮您吗?’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厕所在哪里?上厕所要收多少钱?’ 门童虽然谦和的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可是他却那么随便的瞅了我一眼,这 一眼非常之复杂,融合了各种情感,要不是我急着要解决我的生理问题,我一定要 站住,好好研究一下他这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包含了一些什么样的内容。所 以说,从这一点上,你就可以看出其实我是一个很认真的人。现在像我这样认真的 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可是我没有象大熊猫那么名贵,我知道,这个社会,他们已经 不喜欢我这样的老古董了。 在这里我必须要说的是,中国大饭店的那个厕所真的是很豪华,你们千万别嫌 我罗嗦。这个厕所在大厅的一层,说是一层,其实是在二层,因为一层是别的银行 啊什么的,总之,你从大厅走进去,就已经是二层了,我进去以后呢,就看见了那 个面南背北的厕所,它曲曲弯弯的在一条类似小胡同的过道里,左边是男厕所,右 边是女厕所,如果你碰巧不认识字也没有关系,因为门口有一个矮矮的瘦瘦的穿着 深兰色衣裤的女服务生目光呆滞的站在那里,她会告诉你哪是男厕所,哪是女厕所。 女厕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我因为没有进去所以不知道,就算我想进去,门 口的那个瘦女人大概也不肯,不过想来也应该大同小异吧。一进男厕所,你首先会 看到迎面有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长得不算难看的穿着一件土灰半长大衣男人正 在看你,那,就是我,也就是说,你首先看到的是一面镜子,比我在发廊里见到的 镜子还要讲究的镜子,这首先说明了这个饭店有档次,它要求我们注意仪表的整洁, 千万不要不拉上拉链就出门去,或者象我们的处长一样,只拉了一半拉链就出去。 然后我发现了这个厕所都用一个一个的小门隔开,换句话说,每个小门里只放 一个马桶,决不放两个三个的,这一点也充分的说明了这个饭店尊重人权,善于保 护个人的隐私。对于这一点,我尤其的满意。 唯一让我尴尬的是在这样一个私人的场所里,还站着一个男服务生,他犹豫了一 下,还是上前来替我把大衣脱下来,但是我不让,我说:不需要.于是我重新把大衣穿好, 然而服务生又再次的帮我把大衣拉下来;于是我又再一次的把它穿好,他又再一次帮 我脱大衣;我又再一次穿好它...直到后来我们两个都精疲力尽了,这场拉锯战才算罢 休,我终于胜利的保住了裤兜里的小费. 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 本来我还打算再从各个位置好好的观察一下这个厕所的 布局和它的其他方面的一些特点,可是一方面碍于服务生的阻挠,另一方面突然从外 面闯进来一些高大的外宾,他们进来以后,服务生忙不迭的去替他们递毛巾,我也就 不好意思再继续留在那里做我的研究工作了,因为我明白在外宾面前要不卑不亢, 不能让人家小看我们。 于是我从厕所里退了出来。 我来到了饭店的大堂,这里很豪华,这一点,每一个长了眼睛的人都会看到, 所以我就不多说了。我在那一大片蘑菇似的茶几中间找了一个显眼的位子坐下,为 的是胡兰来的时候能够在众人堆儿里一眼就发现我,我这个人长的没有特点,穿的 也没有特点,要是掉在人堆里,不太容易找。其实我自己不知道,我穿着这身衣服 在这些人里是很显眼的。所以后来胡兰来了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就这样面对着大门坐着,什么东西都没有要,我拿定了主意,等到胡兰一来, 我就同她一起出去,找一个没人的街心花园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于是我对着每一个单独进门的女性都报以温暖的微笑,直到我的脸部肌肉笑得 有些发麻,我终于看到了来自于这些女同志们的第一个回应,一个穿着合体的职业 女装的漂亮窈窕的女子冲我微微一乐,大方的走到我的面前,‘是王二吗,我是胡 兰。’ 你们大概可以想象,当时我激动成了什么样子,我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样 的一位绝色佳人啊,我当机立断把我开始的想法取消了,我冲着侍应生大叫:‘嘿, 来两杯冰水。’ 胡兰当时就笑了,她说:‘这种天还喝冰水?’ 我说:‘是啊,我一看到你就热了,所以想喝冰水。’ 听了我的话,胡兰羞涩的笑了一下,用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这让我有机会好 好的审视她漂亮的五官和得体的装扮。她,穿着白色的套装,黑色的坡跟皮鞋, 黑 色的丝袜. 胡兰没有要我的冰水, 我只得把那杯冰水退了. 她另外要了一小杯薄荷酒, 那 是一种绿色的液体, 那个侍应生简直吝啬的可以, 他给胡兰的那一杯只是将将盖住 了杯底.于是我说: '请把杯子倒满, 好吗?' 我觉得我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胡兰却羞红了脸,冲着侍应生连连摆手,示意他 不要理我. 你瞧,女人总是这样的虚荣. 我偷眼看了一下茶几上的价签, 这样的一杯薄荷酒居然要六十五块钱,而我的冰 水也要十五一杯. 胡兰娴静的坐在我的对面,喝了酒的面容带着一些红润,真让我动 心,我摸了摸裤袋里的钱包,心情又沮丧起来:这个世界是不属于我的. 和胡兰聊了没有多少时候, 她的那一杯薄荷酒就喝没有了,于是她招呼侍应生再 来一杯. 我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看着那绿色的液体慢慢从胡兰饱满的嘴唇流到那浅 红的嘴巴里. 在胡兰要第三杯酒的时候, 我突然冲着侍应生大叫了一声,'不要!' 胡兰吃惊的望着我. 我说: '女人,喝多了酒不好. 真的.' 胡兰笑了笑说: '这酒度数很低, 简直就和饮料一样, 就是喝上十杯八杯也醉不 了.' 第八杯酒入肚, 胡兰的话多了起来, 她神采飞扬的说起她小时候逮蜻蜓的事情, 说的时候, 整个脸庞都在发光, 眼神也有些发散, 似乎不是在冲着我说, 而是向在 场的所有的人说. '...并且,我用一只蜻蜓的尾巴去喂另一只蜻蜓,你想想,它们吃着同伴的尾巴居 然还吃得津津有味.' 胡兰又品了一口那绿色的黏液. 外面的天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 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 我的肚子骨碌碌叫了半 天,可是我不愿意提议去吃晚饭, 因为我裤袋里的钱还不够付胡兰的酒钱. 胡兰显然已经有了些醉意, 我对她说:对不起, 我去厕所. 她微笑着同意. 在那个豪华的厕所里, 我把裤袋里所有的钱都翻出来数了一遍, 连镜子里面的 钱都算上, 也还是不够付帐.我终于气馁了. 悄悄的溜出了饭店的门, 决不肯多看那 白色的套装一眼. 白色的套装从此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连同那一百一十三个热线电话. 不过朋友们, 现在, 我已经要准备结婚了, 对象就是中国大饭店女厕所的服务 生. 99/12/16晚上21:41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