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一筐杨梅 周日的下午,李萌拎着一筐杨梅走在街上,感觉特别扭。找别扭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的父亲大人。 李萌的父亲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机关干部,精通“公共关系学”。早在 李萌刚入学时,就通好了各路关系。李萌挺反感这种东西,可是偏偏自己的前途与 “这种东西”有莫大的关联,真是爱恨交加。有一次偶尔说起这事儿“不好”,父 亲就来气:“我一不反党,二不贪污,三不玩女人,怎么就不好了呢!我这么辛苦 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一下子说得李萌没了脾气,只好不闻不问。 可是这次,连不闻不问也不行了。这天早上,父亲问他知不知道班主任家在哪 里,他说知道,于是就拿出一筐杨梅,叫李萌送去,“意思意思”。看到李萌面有 难色,父亲似乎很理解:“本来我是想自己去的,可是你们这个班主任刚刚调来, 还是你比较熟悉。再说,现在锻炼一下也好,以后在社会上可离不开这个。” 父命难违,李萌只好去“意思意思”。小花家住的不远,这筐杨梅也不重,可 是李萌走得很慢,很慢。他还特地走了条偏僻的小路——怕遇见同学。心里一直盘 算着,到那里该怎么开口。李萌的成绩不太好,但小花对每个同学都很热情,也很 坦率,对他也不例外——李萌这还是第一次考虑怎么在小花面前说话。 小路虽然比较长,但总有尽头。可李萌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走到小花住的单 元楼外面,还是没有理出个头绪。李萌不知该不该进去,只好先在外面转来转去。 不知转了多久,反正那里管治安的大妈已经开始瞪他了。而手上那筐杨梅,虽然不 重,拎的时间长了总不舒服。李萌瞥见一个隐蔽的角落,就先把杨梅放在那里,也 好让手轻松轻松——可惜,轻松的仅仅是手。 正当他还要转的时候,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李萌转过去一看,差点吓得跳起 来:背后站着的,正是小花。 “不会吧,我就这么可怕?”小花笑着说,“这么巧啊,去我家坐坐?” 严格说起来,小花住的地方不是单元楼,而是筒子楼,就是那种厨房和厕所为 大家共用的住房——虽然小花能“越级”当班主任,但在分房这种问题上还是要按 资排辈——李萌进去的时候,正赶上楼里不知那根水管罢工,整层楼里水漫金山。 过道里没有开窗,在昏黄的小灯泡的映照下,也不知脚下是清是浊。好在可以踏在 摆好的几块砖头上进出,而且过道上也没堆什么东西,不至于“曲径通幽”。 房子很小,陈设也很简单。唯一吸引李萌的是小花的铜框大幅结婚照:里面一 对俊男靓女,简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可惜沦于这昏暗的斗室里。不过李萌 也没怎么多想,心思就飞到了那筐杨梅上:杨梅自然是还在那个角落里,小花估计 也没看见——这下可糗大了,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心不在焉地,李萌不知坐了多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甚至不知是怎么走出来 的。出门的时候,小花还再三叮嘱“好好复习,准备考试”,李萌只得唯唯诺诺。 来到那个角落,杨梅还在。李萌倒宁可它消失,这样就不会为了处理它而伤脑 筋。现在看着这筐杨梅,拿回去?肯定过不了关;转身送过去?似乎也不好。要是 这么放着,倒也可惜。进退维谷之际,突然想到一个绝招:吃掉它! 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李萌把一筐杨梅一颗一颗全部“消灭”。虽然他并不讨厌 杨梅,但是要对付一大筐,也还是要付出点代价。苏轼曾“日啖荔枝三百颗”,不 知他老人家有没有上火得流鼻血;李萌这一筐杨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百颗“啖” 完,大牙也要酸倒了。 不过他还是暗自庆幸:幸亏送的是杨梅,要是送几个大西瓜,那可真的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