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忘却 作者:叶欢 这个早晨没有往日的清凉。 斜落的阳光透着窗格,一束束悬浮的尘埃,宛如穿越岁月的长长甬道,以为伸 手可及,转瞬间却滑落成指间流走的光阴。有没有过那样的一个早上,突然觉得玻 璃外的世界象是默声片,陌生而又熟悉,串起一些从岁月的沙漏中滴落的故事?而 记忆是破碎的影子,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知道吗?发生过的,不一定真实。 1 那是一个秋天,天空是什么颜色已经模糊了。村子的路口,两个男孩,一大一 小,蜷缩在草堆上,顺着他们的目光,就可看到一个摆地摊的老头,地摊上有饼干。 很显然,这是一件蓄谋已久的事件。小男孩对着比他大小二岁的大男孩说了什么, 依偎着走到老汉的摊子前,大男孩用手捅了捅小男孩的背。小男孩抓起一卷饼干就 跑。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情景:老头拿着水果刀追小男孩,嘴里也不闲着,小杂种, 看我不砍断你的腿。小男孩的腿一软,手里的饼干也就掉在了地上,没命儿的撒腿 溜了。就在老头追小男孩捡饼干的当口,大男孩拿了几卷饼干,朝相反的方向跑。 那一天,他们虽受了惊吓,却饱餐了一顿。饥饿给了人勇气与急智。 二十多年后,有一次,哥对我说,那个小男孩是我,那个大男孩是他。我很怀 疑这样的故事的真实性,因为那时的我并不聪明,不懂得什么是声东击西。而且,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坏人。 我很肯定,那个小男孩不是我! 2 我发现这样的故事很乏味,拖沓冗长,没有任何意义。要记住:有些事情对于 自己是刻骨铭心,对于别人来说,却是微不足道。当然,我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 事儿,很长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仿佛就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 生活过。我是彻底忘却了罢,却又会依稀记得一些影子,只是会怀疑,那些事是真 的吗?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为什么那个小孩会在清晨里一个人孤独的在雪地里走?他爸怎么会被人抓走? 他才十岁呀,怎么会打架时拿起刀子砍人?为什么他走在路上,都会觉得路人 给他的是白眼、岐视?嘲讽? 我试着把故事的细节补充完整,发现这是一件很为难的事。穿过时光漫长的甬 道,我分明又听到黑暗里的啜泣声。那些声音给了我一些想象的空间。 譬如,那个小孩可能是因为同学骂他父亲是牢改犯而打架,同学比他高大,他 便拿起刀子向他砍去。结果当然是被小学老师绑了起来,关在一间阴冷的屋子里。 有一点不大清楚,也就是那个小学老师打了那个小孩几个耳光?关了他几天? 后来,那个小孩告诉我,他说,那个时候他喜欢用刀在手上刻字,仇恨。你知 道吗,知道吗?那样用刀子在手上划刻,一点都不痛的。看血红血红的东西流出来, 狗日的真叫痛快!他很兴奋,他兴奋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3 我发现,我已经不再是这个故事的倾诉者,而是这个故事的旁听者了。那么,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谁的身上,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对吗? 后来呢,我问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孩。没有后来了,他淡淡地说。伸出了手,你 看,早就没有痕迹了。 岁月会抚平一切的。 4 岁月会抚平一切的,真的吗? 我对这个故事不再感兴趣了。整个上午,我都在想这一句话。很多时候,我们 说岁月会抚平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些自我安慰呢? 5 我越来越坚信,发生过的,不一定真实。这样故事都与我无关,它只是出现在 我的梦里,梦里的一些镜头,常常把我惊醒,冷汗淋漓。 有没有一些时候,我们对这些梦都感到了怀疑? 6 读心理学时,曾记了一段笔记:人对于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对于不愿忆起或 者不愿发生的,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心理。从而会在记忆里虚构或者删减一些细节。 故事,会是真的吗? 突然忆起,二十多年前冬天的清晨,脚踩在雪地的声音其实是很好听的。 7 窗外阳光灿烂,空气中悬浮着一种腐烂的味道。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