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怨 作者:芜儿 一张雪白的纸,摊在地上,不染风尘,一支笔,铅笔,很短,不超过中指长, 两个女子隔纸坐着,垂眼肃目,没什么奇怪。走近了,才感到有点奇怪,那支笔没 有手握着,却自动地在纸上跳跃,舞蹈,涂抹下一些奇奇怪怪的字符。 两个女子,一个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辨,垂在胸前,颈上一根用粗麻绳穿着,来 自西藏的骨制饰物,上面刻着古朴的文字,手上一个纹花的银镯,下身一条血红的 长裙,裸露着脚。一个一身白衣,佩一根铂金项链。 四面绕缠着一种强大的压力,逼迫着入侵者,除了这两女子,没人、没生灵能 在这儿多呆一分钟。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要做什么,在这喧闹的城市,如此诡 秘的一幕。 那支笔涂满了整张纸后,一下子软瘫下去,倒在纸上。“啪嗒”一声,仿佛得 了一场重病。白衣女子首先抬头,急切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子。“大师,如何?” 被称为大师的女子缓缓张眼,白净的肌肤,竟没一丝皱纹,只是那双大眼睛孤单的 可怜,那般大,那般深,那般寂寥,嵌在一个年轻女子的脸上那样不相称。有点象 青蛙的眼睛。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如此具有慧根的女子,怎么也参不透。”“大师,我本 凡人,也无须参透,大师以何教我。”“境由心生,你想怎么做?”“然,大师也 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不是吗?”白衣女子清慧的目光挑衅地直视对方,有一丝 波痕掠过大师的脸。 巫师,一个早已消失在童话中的名字,然,大隐隐于市,门外喧闹的汽车喇叭 声,不曾想过这城市还有生活在这时代却不属于这一代的一类人。 活佛转世,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只因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便一概斥为 荒唐,这才是无知。 那白衣女子即我。 认识巫师纯属偶然,朋友只说有一个很懂禅道的女子在这城市问我是否想认识。 那时,我正在念大学四年级,被“庄周梦蝶”的故事弄得神魂颠倒,便一口答应了。 初见大师,见她正在看电视,一边吃着冰淇淋,与其他同类女孩子无甚两样。 猛一转头,见她的眼,一种前世夙愿就涌上心头,对这女子有说不出的敌视与服从, 她的眼有一种强大的磁性与魔力,让我不得不听从却又反抗不想服从。“大师也看 电视吃冰淇淋吗?”我问,她不答。 她盘膝坐着,说声坐,示意我象她一样,我说“好”却扭曲着膝,怎么也屈不 下去,对于这个简单的邀请,在脑中千转百折思虑挣扎了半天,到最后,终于双腿 一软,坐了下去,坐好后,才觉后悔,发现我的姿势不象坐,倒象跪在她面前。 大师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微微一笑,我觉得她的笑带有一种得意的味道,这让 我心中屈辱。 我听见自己在说话,在尊敬地叫她大师,尽管不知道面前这女子姓什么,究竟 是谁,家在那里,在她面前却如同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忍不住想把心中的苦向她倾 诉,寻求她的安慰。 我说:“大师,我喜欢一个人,却受到拒绝。”“想我风华绝代,却受到这种 耻辱。” 我忍不住想跳起来。 大师拿出一张纸,一只笔,对我说:“闭上眼,尽力地想象描绘那人。”我闭 上眼,想,想,却这么也达不到静,稍一疏忽,思绪便飘忽开来。 大师睁眼看我,一束强烈的光透进我的脑门,一根无形的软索象赶一群走散的 小绵羊一样,把那些乱七八糟四处飞奔的思绪聚拢在一起,我安静下来。 那人,那人是这世上唯一优秀的人,翩翩风度,满腹锦纶,成熟又稳重,儒者 风范,才华比天高,又傲气又正直。那人是我年轻的大学教授。他说我什么来着 “小女孩,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不懂情爱,也根本不会知我,我经历了很多,我所 有的一切都是从生活苦痛中得来,而你,如同温室的花朵,不过,谢谢你,也请你 放心,对于你说的,我会守口如瓶。”“见他的鬼,为什么如此痴爱竟不能打动他。” “我爱,我恨,我要毁灭。” 朦胧中,我听见巫师叹了口气。 一切的思绪都嘎然停止了转动。 “这么多年,你仍是没变。”巫师说,我突然哭了。 “一意地偏直,走极端,你可知那样下去,结果会如何,毁得不仅仅是一个人。” “你怎么也不肯忘,莫非天意如此。” “大师”我哀求。 “你的前世是唐朝的一个女官,也读点书,只谈不上才华横溢,却偏偏喜欢上 了宫中最负才华的中令。当时还有一名女子叫唐婉儿,是有名的才女,你委托她写 了几首诗,送给那中令,你为了情爱不顾宫中禁令,谁知那中令并不喜欢你,他的 心上人是唐婉儿,你一怒之下,诬告唐婉儿…… “我没有前世的回忆,我也不想听。”我蛮横地打断了大师的话,心中戚戚然, 难道我的前世竟是如此卑鄙的一名女子。 “也不能这么说”大师一双厉眼似看透了我的想法,你脑子简单而冲动,全不 顾及后果,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再收不回来。唐婉儿一直备受宠爱,早有人看她不 惯,再加上从她屋内搜出的锦书香囊,更是铁证如山。 “可那是那女官托她做的,为何她不辩解。”我冲口而出,仿佛这是萦绕在心 中好久好久了将近几个世纪的问题。 大师不语,看着我象看个孩子,“我只告诉你,唐婉儿是兴高采烈,心甘情愿 赴死。” “为什么?”我喃喃地问。 “现在,他们终成正果,你又何必去破坏,始终是一个局外人而矣。” 我悚然,莫非…… 从来没想过他,只一味地围绕着自己要求对方接受“如果她成了他的妻,那么 你是谁?”我问大师。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切喜怒哀乐”大师很耐心地说。似在人间,又非 似人间。 我站了起来,窗外阳光灿烂,我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痴情欢爱也许是天注定, 又何必去求一份求不来的东西。 我复又蹲下身,“大师,忘了告诉你,他的课程他给了我一个优。” 在绿荫如盖的大学校园,我年青的教授走向我“你最近好不好。”“很好啊。 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我欢笑着说,不曾记得我对他有刻骨的思恋。 翌日,碰到介绍我认识大师的朋友,我对她说“你介绍我认识的大师的确不简 单”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我额头,“你发烧了吧,我什么时候介绍你认识什么大师 了。”我恼怒地拍开了她的手。 我再去寻找大师时,看到的却是一座空的工地,从来也没有大师这个人。 许是一个梦是我瞎编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