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桃太郎 与传说有所不同,桃太郎并非生自桃中。作为他的弟弟,我很清楚,他的出生 是平凡无奇的——同所有人一样。我们桃氏家族也同样平凡:小康之家,世代居于 倭国——一个远离四神大陆的小小岛国太郎长我两岁,虽然身为一代勇者,又是哥 哥,但我从不崇拜他,甚至连尊敬都称不上。也许你不相信,但太郎在我面前多少 有些自卑,而我,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太郎虽为绝代武士,小时体质却并不强健。身材矮小不说,大小病患更是从不 间断。他时常羡慕身材高大的我:“小弟,我若生的像你这般高大该多好!” “好什么?你若身强体壮,岂不更是天天闯祸?”嘴上不说,但我心里却总是 这样想。哥哥天生憨直鲁莽,万事率性而为,只争是非曲直却从不考虑后果,打架 闯祸在所难免。他身体不好,打架多半要吃亏,可偏偏又自不量力,喜欢多管闲事 打抱不平。 一次我与人因小事争辩,双方互不相让进而发生了口角,最后终于动起手来。 他们人多势众,我吃了点儿小亏。事后我也不想再为这种事冤冤相报,打算就此作 罢。可是太郎不只从哪儿听说了此事,硬要为我出气。我苦劝无效,只好陪他去。 结果可想而知:我们被痛打了一顿。他自己强出头,还要连累我也挨打,当时我的 心情,真比当初受人欺负还难受。 “帮不了我也就算了,偏还要逞能!知道我为什么跟你来吗?是替你挨打! ——免得别人手重把你打死!“事后我愤怒的向他吼道。太郎对自己的无能也 深感内疚,拙嘴笨舌的解释道:”小弟……今天我……不过大哥向你保证,总有一 天,我会学上一身好功夫,不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让你的‘保护欲’见鬼去吧!”我毫不怜悯的践踏着他的心意。“我受够了 你的自以为是!”我不想再跟他纠缠,转身离去。“小弟,小弟……我说的是真心 话,不是再开玩笑……我……我真的想帮你呀……”他气喘吁吁的追在我身后,一 个人喋喋不休。我加快了速度,终于把他甩得无影无踪。 然而,神话竟然变成了现实,哥哥后来果然练成了一身好武艺。以他的先天素 质,这要比常人多下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苦功。传说中说他天生神力,真是笑话!! 谁来给我找个“天生神力”的婴儿看看,简直是不知所谓!这种说法,是对太郎十 余载艰辛苦练的亵渎!尽管他习武有成,但当时的我并不羡慕他。 因为我找到了一条更光明更荣耀的人生道路:凭借优异的表现,我考入了皇家 研究所——稷下学宫。 从小我就比聪明的多,在读书上尤其如此。哪怕是看小说野史,我也比他更有 眼光。因此,每次买书他都让我拿主意,而对于我的选择,他也总是赞不绝口;倘 若让他自己拿主意,必定一踏糊涂惨不忍睹。 “连基本的审美常识都没有,一脑子浆糊!”对于我的冷嘲热讽,他总是尴尬 的笑笑:“唉,大哥本就比你笨嘛。” 说他没脑子,倒还有些冤枉他了,对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太郎却始终坚定不移。 他的理想就是“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天哪!竟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闯将湖? 那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然而,一向对我言听计从 的太郎,这次却拒绝了我的规劝。 “小弟,大哥不比你。脑子太笨,一做不来学问,二做不来生意;在家种田我 心又不干,投身军旅我又受不了规矩。身为武人,闯荡江湖是我的梦想,你就别再 劝我了。”对于他的固执与天真,我无可奈何。不过,也无需再忍受了:分别的日 子终于到来了。我将远赴稷下学宫去作我的学问,而他,也要去寻他的江湖梦了。 离别之日,与双亲含泪而别后,哥哥送了我很远很远。我催了几次,他都不愿 离去。最后,他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小弟,今日一别,相见无期。 父母尚有族人照顾,唯独你,让我放心不下。你性子孤僻好强,又不善与人交 往,今后独自生活,难免困窘。兄长别无长物,仅有几文私蓄,你拿着,充作盘缠 吧!“ 本有几分伤感的我,听了他的话蓦的心头火起,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甩开他的手,我冷冰冰的道:“你给我听清楚!我是去游学,不是去乞讨,即 便将来难免困窘,日子也不会比你这个流浪汉差!好意心领了,钱却受之有愧! 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言罢转身不顾而去,虽没回头,却听的见钱袋 失手落地的声音,不知怎的,那细微的声响,在以后的日子里,竟成了我心底难平 的伤口。每当夜深人静思乡怀旧之时,便会隐隐作痛,无计可消。 以后的日子,对于我就很平淡了——书斋生活而已;太郎却做出了一番惊天动 地的大事。正如人们所知:除魔卫道,得娶公主为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传 说里大概就是这么说的吧!但从他的几封信里,我却看出,他功成名就的生活,并 不如表面看来那么得意。 他除魔卫道解救众生,但也换来了一身伤病,这使他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雪上 加霜。他功成名就,却也遭人嫉恨,成为妄图一朝成名者挑战的对象。他生性豪爽, 喜欢结交朋友,身边专事阿谀奉承之辈自然不少,终日门庭若市迎来送往,在无聊 的应酬上劳神费力。 “纵非沽名钓誉,至少也是为名利所役!”对他纸醉金迷的生活,我嗤之以鼻。 为彰清高,他的信我一概不回,甚至连他的婚礼我都没有参加。 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荣华富贵也终有尽头。哥哥对挑战者与食客一概来 者不拒,时间长了,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日子也渐渐拮据。最可悲的是,我那公主 嫂子无法改变他倔强的个性,又不忍见家世败落,终于离他而去。 与爱妻离异,不仅使他丧失了男子汉的尊严,荣华富贵也付诸东流。与王室不 再有关系,原本巴结他的食客们见已无利可图,从此不再登门。人情冷暖,世态炎 凉,太郎如今算是尽识其中滋味了。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来 安慰他,寂寞孤独的哥哥只好不停的给我写信,借以倾吐心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冷酷的我也没能给他期望的安慰。心灰意冷之下, 太郎带着一身伤病,离开了宫廷——这块伤心地,远赴温泉乡,希望能够医好身与 心的双重创伤。 但他终于失去了战胜创伤的勇气,从不言败的勇士桃太郎也只好屈服于命运之 手。几天前,我收到了他最后一封信。 小弟:近来可好?为兄十分想念。一直没有你的音信,先后写了不少信,也不 知收到否。但这次,我真的希望你能收到,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封信了。 我最近不太好,这不,连笔都几乎拿不动了。我想,这回算是撑不下去了。 想起过去的日子,真如大梦一场。但是非成败,我从不后悔!今生唯有一事, 令我至今遗憾不已。你还记得否?儿时我曾发誓:有朝一日,必将习的绝技,保护 你不受人欺负。也许你不相信,但这的的确确是我习武的本意,十余载发奋苦练的 原动力,也正在于此。 从小你就样样都比我强,事事都是你来帮我。与其说我是你哥哥,倒不如说你 才是我兄长。我从小做梦都希望能帮帮你——哪怕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 想让你明白,我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可惜,最终我也没能实现这个梦想,到死都 还是你那个没有的哥哥。说实话,荣华富贵,娇妻美眷的失去,我都坦然视之,唯 有那未达成的誓言令我至今耿耿于怀。那个没能实现的愿望只好伴着我走进坟墓了 吧!真是不甘心呢! 最后,有个小礼物想送给你。我知道你不愿接受我的赠予,当今次不同:“斩 鬼丸”乃我毕生爱刀,陪我浪迹天涯十余载朝夕不离,我对之视同生命。 如今,我已经永远都用不到它了,赠给你,权作纪念,希望你能够接受它,就 算是给哥哥我一点儿安慰吧。 祝:随遇而安!! 兄:桃太郎 我茫然的打开随信寄来的木匣,抽出宝刀“斩鬼丸”。刀,是好刀。刃似秋水, 杀气凛然,寒光闪烁一室皆寒。 但在我眼里,它何止是一把刀!是什么?我也说不明白。 “那有祝人家‘随遇而安’的……这家伙……到死都……”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阻止了我余下的话…… 泪水潸然而下,滴在“斩鬼丸”上,映出几许光寒…… 一切收拾妥当后,我抱起“斩鬼丸”走出学宫大门。 “老师,您要出远门吗?”一个学生看出我即将远行。 “对!去温泉乡,探望我哥哥。” “老师的哥哥?” “你也该知道的。就是传说中的勇者——桃太郎。”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