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作者:晚了 小村隐藏在半山腰,生活着的十几户人家,日子过得苦,倒也相安无事。某 日下山的王二回来说,山下反了,来了许多红毛绿眼的洋鬼子。下一趟山不易, 再普通的事也觉得稀奇。隔山如隔天,久而久之,再新鲜的事听过几遍后也不新 鲜了。 张家来了投奔的亲戚,说山下反得没法过日子了。山里人好客,来了外人都 是大家的亲。他也随俗,一家一家的吃喝,和大家处得平和。 张家的媳妇是李家的长女,办嫁妆那年下了趟山,回来就把刘海修得直溜溜 的,说是山下的女人都这么扮。他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如母猫般 的迷离。他呐呐地喊了她“婶”,触着他的眼神,她抿嘴一笑,红晕飞上了两颊。 她手巧,几样家常菜也能弄出个花样。他对她说,山下只有馆子里的厨子才 会这样摆弄。她低着头说,合你的口味就好。他意味深长道,没说了。两眼愣愣 地瞅着她,那眼神说是赞叹却多带了丝杂质,逼得她脸热辣辣。 傍晚,他到灶间寻她,从怀里掏出了盒胭脂,说山下的女人都用这个。她背 向他摆弄着盒子说,我不会使。我教你。他捉住她的手,她急忙抽出,把脸别过 去。他拿出粉刷,在她脸上扫了几下。看看,你看多俊。他晃了晃小镜子,她抢 过手一照,象小猴屁股。他凑过脸来,我还没见识过猴屁股呢。她拉下脸,却娇 嗔的瞪了他一眼。 山里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冬天日短,鸡一入窠,人也入被窝。他说山下没 有这么早睡,起初她男人陪着唠嗑,说着说着脑袋就耷拉了,没一会儿呼噜声就 响出来。她白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灶间温猪食。 我帮你。他在她身后,双手从她腰间伸出,有意无意的拨弄着柴火。火烧得 很旺,时尔辟啪的响。四处寂静,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她想制住他的手,又渴望 他的游动。她撇了一眼掩着的门,想逃,却挣不过他有力的臂膀。恍惚间,世界 变得飘渺,隔间酣睡的男人,也是前生前世的事。 过了第一次,接下去是顺其自然的事。“带我走”她喃喃地说。“下边乱着, 再说你是我婶。”他贪婪地抚着她的脸。“我害怕。”她说真话。“有我,别怕。” 他心不在蔫地说,手却游向去熟了的所在。 日子缓缓地过着,虽是无惊无险,纸终究包不住火。她男人知道了,这木呐 的男人不敢声张,跪在祖宗面前哇哇大哭。她有愧,跪在男人面前起誓,一定给 个了断。 她约他到后山。一阵温存过后,她指着山崖问,难道我们只有这条路吗?他 紧紧地抱着她说,前世里注定了了今生与你的纠缠。 於是,他们约好跳下山崖寻找来世。当晚,月亮刚露出半脸,他们如期而至。 她一身光鲜,两颊涂得红艳。两人边吃着她带来的东西,边回想着他给她涂的猴 屁股。不知不觉鸡已啼过了一遍,她站起来说,我们该走了。 两人静静地站在崖边,她突然说:“到了那,我怎么找你?”他思想了片刻: “要不你先走,我再寻你。”她觉得有理,回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义无反顾地 迈了出去。 他来不及回神,她就掉下去了,下面黑乎乎的,连一丝回音都没有。他越想 越怕,下去了寻不着她怎么办?他慌了,一丝主意都没有,索性坐在崖边大哭。 天亮了,她男人觉得蹊跷,发动大伙四处寻人。她摔得支离破碎的,只好草 草地葬在崖底。她男人趴在坟上撕心裂肺地嚎哭着,久久不肯离去。隔晚,村口 的老树上吊死了一个人,舌头伸得老长。她男人寻她去了。 过了几天,他疯了。整天拿着胭脂死命地往脸上涂,逢人便说:“太黑了, 我真的怕寻不着你”。 如果不是他,她和她的男人,也许会柴米油盐,平凡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