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过程与质量 我应邀到一所学校参加一个校园文学座谈会,会后一个同学跑来问我:“一个 种地的农民和作家有什么区别?”农民种地和作家写作都是一种生存方式,农民种 地往往是世袭的,而作家的写作多为自找,怎么说呢?其中不能否定有靠写作谋生 的,一个作家除了写作他可以做些别的就像农民不种地可以搞副业一样。有一位作 家在他的创作谈里也曾经这样说过,我当时就把那位写小说的作家的话转告给他: “两者的过程和对幸福的体验是相同的,不同的是作家可以和你们在一起畅所欲言, 而农民不能”。农民春种秋收是一种幸福作家写出一个作品也是一种幸福,但我的 回答似乎有些偏激,不过事实上确实如此,人从生到死,不管你是高贵还是卑贱, 都要吃喝拉撒,都要生儿育女,都要为生存而去劳作去奋斗,在生命的过程上人人 相同,但生命的质量人人不可能相同。与生命过程不同的是,生命质量包括更多的 精神因素,体现在精神的不断追求和完善中,一如个体的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幸福美 好,具体表现在吃好、穿好、玩好上(一个乞丐在一天的乞讨中多得两只馒头,那 也是幸福啊!),不同的是,有些人把这些作为终极关怀的目标,为这些目标去奋 斗。世间有些事物作为一种过程并不可怕,但作为人生目标的话那就可怕了。一个 破产潦倒的人可以去乞讨,但假如他的目标和追求仅仅是一天多得两只馒头的话, 那就极其可悲了。 去年春节我回天柱,到我僻静的老家去住了几天。多年过去了,外界发生了翻 天覆地的变化,可老家那些吊脚楼依旧,生活水平依旧,落后依旧,走在家乡阡陌 的田野上,我是有些无颜面对了。童年一起光屁股玩泥巴打架的那些伙伴都为人父 为人母了,抱着两三岁的孩子与我吹牛皮,一袋烟还没抽完就没有话题了,借故说 有事离开了我,我非常的孤独和难过,为我,为他们,为我们之间的隔膜。晚上, 乡亲们围坐在火炉旁,摆在面前的是浓烈的苞谷酒米酒,五魁手、六六顺、四季发 财地吼起来,在贫瘠的乡村,酒精无疑是同样贫瘠的心灵的慰籍和拂去疲劳的良药, 醉到了就睡。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半,村子就陷入了沉寂,乡亲们大多熄灯而眠了, 除了几只犬吠,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了。多寂静呵!我童年的伙伴一部分跑广东打工 混钱去了,留在村子里的,大多娶妻生子了,留在村子里的多是年迈的生病的,把 守着家门。莫名的失落袭上心头,在凯里,我每天看书写作到深夜凌晨,想不到睡 觉也是一种幸福啊,也许家乡人就建筑在这种幸福之上。于幸福两个字来说,孰是 孰非,我理不清头绪了。 我就在这样的村庄成长,喝着绕村而过的溪水长大。故乡给予我太多的记忆, 一草一木,还有故乡永远的贫瘠,在每一个深夜,我构思美好的心情故事的时候, 故乡的物事会不自觉地闯进我的大脑,让我措不及防,我无疑是个脆弱的人,眼泪 同样不争气地挤出眼眶。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我斜挎着行李,父亲含着热泪把我送 出了村口,回望迷惘的村庄,村庄还在沉睡,不知还要沉睡多少年。随着知识和阅 历的不断增多,我逐渐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便把文学当作我的人生追求,我并不 是用华丽的词藻来鄙视家乡的贫穷,尽管我不是一个有所成就的作家,但文字美丽 着我生命的过程,升华了我生命的质量。在文学艰苦的路上跋涉,曾迷茫困惑过, 但最终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如我们深爱的爱人,我们曾吵闹过,但还是相伴一生, 生命中注定的许多事情,不是以我们的意志去转移的。中国人相信缘分,这也是种 缘分吧! 当读者在书信或是电话中与我讨论我那些文字的时候,我疲惫的心会涌起幸福 的潮水,生命因幸福而美丽着,那是我对生命过程幸福的理解。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