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不是背影 01 东港市依山傍海,这些年来着力发展生态旅游,是一个四季分明的旅游城市。 这天晚上整个城市的夜晚更如盛开了一般,热闹非凡。 七点钟不到,通往花车游行的各主要路口就有交警戒严了。所有的机动车一律 绕道行驶。花车预定经过的海连路、晶港路、苍海路两旁已经挤满了密集的人群。 今天晚上是正月十五,传统上有看花灯的习俗。政府又举办了在元宵节游花车的活 动,使得在这个晚上出游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交警在费力地维持着秩序,虽然说每个人都知道秩序是要遵守的,比如交通的 秩序,生活的秩序,但是总还是有不循规蹈矩的人。 路边,孩子们被一些小贩车上的五彩缤纷的花灯吸引着,小脸被灯彩映得喜红 喜红的。今天晚上天气也好,没有一丝的风,有了春天的气象,暖暖的浓浓的春意 使人沉沉欲醉。 尹孜没想到自己会身不由己地融入人潮中去。她今天晚上安排了一次重要的约 会,她特意换了春装,驼色的薄薄的羊毛呢小套裙很好的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在外面罩了件黑色的长风衣,这件风衣是尹孜最喜欢的衣服,是丈夫杨行从意大 利给她带回来的,很衬她的气质,穿在身上显得风姿绰约。 尹孜站在“龙腾大酒店”的停车场前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孤单着等待的她不时 地引来一些天不怕地不怕地小伙子的目光,他们的眼光从她身上掠过,大胆而挑剔。 尹孜却没有心情打量路人,她不时地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刚才已经给江远打过电话 了,他说他正在来的路上。 尹孜不停地张望着,她不敢乱跑,因为人太多了,找人很不好找。晚上出来前 跟江远说好了在“龙腾大酒店”的门口见面的,谁知道这个位置也正是花车开出的 第一地点。她一个人在灯火通明的夜晚在拥挤的人群中,觉得有些落单,所以她顾 盼着,希望江远能够马上出现。 他已经超过约好的时间半小时了,看来他也是被阻在车流人群里了。 江远还真是让尹孜给料着了,他的摩托车夹在一群没头苍蝇一样的车阵里,缓 缓地向前蜗行着。 车慢,人更拥挤。 看着那些出租车、摩托车、自行车所汇成的车流被交警截断,叫嚣成一片,纷 纷改道掉头穿后街过小巷, 江远更加的沮丧,他的心情不是太好,因为今天晚上 尹孜的这一次约会。他还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没有提前一点时间出来,以至于 遇上交通阻塞,七拐八绕地好不容易挤到了“龙腾大酒店”的对面,可是路的两边 已经都有交警戒严了,根本不让驶过马路。 看着前面里一层外一层的观光人群,他拍了一下车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又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尹孜打来的。果然一接通就听到她有些等急 了的声音:“江远,你到哪儿了啊?”“我就在街对面啊,过不去了。”江远看着 蜂拥的人群,懊恼地说:“看来还得找路过去啊。”“来不及了啊,花车游行马上 就要开始了。往这边的路可能都过不来了。” “那,那你等一下啊,我把车锁一下。”江远四下看了看,找了个生意很好的 饭店的门口,锁了车子,然后就往人群里挤。 尹孜也是。他们两个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往人群的最前面挤着。不远处,第一辆 花车的射灯已经遥遥地照射了过来。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顶部的射灯也四下照射, 几相交辉,映得天空五彩灿烂。人群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雀跃声。 尹孜倒不太留意花车,她费力往对面的人群搜寻着。终于她看见了江远,他的 一米八的个头在那人堆里显得很挺拔。他穿着一件驼色的羊毛衫,黑色的休闲外套, 一下子映入了尹孜的眼界,她的眼里流露出欣然的笑意。江远也是一边跟尹孜通话, 一边往街道这边搜寻她的影子。嘴里还不时地对别人说着:借过,借过,对不起, 让一下之类的话。 “我看见你了。”他们几乎同时这么对对方耳语。虽然相隔那么远,但是他们 还是觉得相视了一般。彼此都会心地微笑着。 花车缓缓地开过来了,交警们看到两边的人群已差不多安下心来,都在弯腰探 头地向那流光溢彩的花车的方向探望。鼓乐齐鸣,人们都沉浸在康乐祥和的一片盛 景之中。 江远看着快要到眼前的花车队伍,只好关了手机,站在那里,一会看看对面女 人的身影,一面看看迎面而来的花车,无可奈何。 今天晚上的约会对他们很重要。本来说好了先在“龙腾大酒店”吃饭的。可是 没想到居然因为他的一时失算而成了这种状况。要是他不在茶楼耽搁一阵子,不是 自以为是以为开摩托车不会迟到,也不会造成这样的状况,两个人分散在路的两边, 两两相望。 尹孜看着愈来愈近的第一辆花车,却没有沉浸于那渲染过一般的绚烂的氛围里 去,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威武严肃的交通警察,他好像没有注 意她,可能是看到大局已定,稍稍放松了一下神经吧。 尹孜看着那长长的车队,她不想在这里等着,如果一个人在这里看花车游行, 她还不如呆在家里休息呢。杨行到国外出差了,下个星期才能回来。她特意把女儿 小笛放到了母亲那里。 母亲本来也要出来看热闹的,被父亲拦住了,说是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景没看过, 这人山人海的,要是挤着孩子,多不划算。母亲一听这话,想起一些集会上的事, 就没出来凑这份热闹,带着外孙女在家看电视。 尹孜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许多想法儿,但是就在第一辆花车逼近的时候,她只 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要和对面的那个男人在一起,她不想挤在人群里却觉得孤单 地看花车。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警察,下定决心似地,咬一下下唇,作一次深呼吸,然 后飞速地向对面冲过去。她似乎听到了那位警察不可思议的叫喊声和人们的惊呼声。 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如箭矢一般地飞跑出去,没有一丝回头的可能。敞开的风衣 都在她跑带的风中飞旋起来,在那一刻,尹孜的心里只有街对面那个男人的怀抱, 在那一刻,她是忘我的。 在马路另一边的江远有一秒的愣住,转而为她的果断抉择而欣喜。他知道她是 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女人。他看着她因狂奔而飘起的衣袂,就象她飞起来的心情,舞 动着梦一般的激情。他下意识地向她迎接而去,去迎接向他奔腾而起的感觉。 就在花车行将而至的一刹那,江远接着了如燕子般空灵的尹孜,顺着方向旋了 一个圈,尹孜的风衣飘起了一个很完美的弧......周围本来就已然沸腾着的人群里 唿哨声、欢呼声响彻起来。 在那一瞬间,花车无疑是美丽的,而尹孜是快乐的,在江远抱着她旋过花车的 那一瞬,她快乐得想大声地喊出来,那是种忘我的愉悦。太愉悦了,就很难忘记了。 这或许也是尹孜想要的那种感觉吧。 就象江远没有想到尹孜会在那种时刻奔向他的怀抱,尹孜也没有想到江远会跑 过来接她,所以他们都觉得意外的惊喜和分外的愉快。令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是, 那种刹那间的感受不仅仅留在了他们的心里,同时也被一架无意中的照相机定格成 了一个永恒的画面了。这事纯属偶然!就象如若没有了交通秩序会发生意外事故一 样,生活也一样,会产生一些意外和偶然,谁也左右不了的突如其来的变数。 02 尹孜和江远没有随着车流人海往前涌,他们在经过那牵魂荡魄的一幕后,悄然 隐到人墙的后面。江远带她到他停摩托车的饭店前。 “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江远把车停下来,问尹孜。“我现在不太想吃。” “那去我那儿吧。”“不,我们先去苍园坐坐吧。”江远点了点头,把车子开起来, 载着她远离了这条光怪陆离的街道,挑了一条僻静一些的小巷,往苍园驶去。 夜色太眩,身后烟花爆竹声渐行渐远。尹孜顺着车型伏在江远的背上,双手环 绕着他的腰,怕他冷一般,把他的两片衣襟搭扣起来。江远腾出一只手,熟悉地把 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滑动。尹孜车闭上眼睛,有太多 的时候,她就这样任由着他载着驰骋,有好多次她会幻想起远山和草原。 经过今晚,这样的亲昵将不再会有,这样的情怀也只会在梦中。车速很慢,尹 孜把脸贴紧了他的背。她感到鼻子有些发酸,相聚才刚开始,分离还未开始,她告 诉自己不能哭。 她庆幸自己刚才的勇敢果断,如果自己再一犹疑,那他们一定会很遗憾,而享 受春夜的她不希望今夜有任何的遗憾。 江远把车让管理员看着,那个管理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尹孜,尹孜下意识地转 过头去,她一般都离江远一些距离等他,这可能是心虚在作怪吧。 进了公园,一踏上那松柔细软的草地,尹孜整个人也似乎跟着温柔起来,江远 轻拥着她的肩膀,往公园的最边缘走去。那里有一溜河岸,虽然说只是一条人工的 小河,就仿佛把繁华闹市隔断了一般。再往里走,是大片大片的灌木丛,在那些不 高不低的草木的掩映下,有专供情侣们约会的长椅,而坐在那里,能看对岸那些楼 宇的灯光,人间的烟火,又可独享一片幽静的星空,即使他们无语,草木也有低吟。 江远把一张宣传单铺在长椅上,然后拉尹孜坐到他的身边。尹孜刚才在花车前 兴奋的双眼此刻不再晶亮,而是迷迷潆蒙的,如翦水一般。 男人凝视着女人,分分秒秒地;亲吻着她的脸,一寸一寸地。最后长叹一声, 闭上眼睛,厚实性感的双唇盖上她的,温存得让女人的心化得整不起来,硬不起来。 软软地似水和泥在一起缓缓搅拌,一切都已经不成形。尹孜的情感世界就是这样被 江远搅乱了两年。 男人的呼吸渐重,手也渐乱,吻也狂野了起来。尹孜知道他的欲望之火点燃了, 她在他的爱抚下迷乱不堪,发出他所喜爱的娇喘呻吟。最终,他不再约持自己,一 下子把尹孜抱到自己的腿上,那双肆无忌惮的手迫不急待地掀起她的羊毛套裙,扯 下她贴身的底裤,一切都地么地快,快到尹孜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他的姿势,两股灼 热已然相触,继而男人就以身下勃起的坚硬替代了他的手指,重新充盈了女人的身 体,陷入了她的柔软与美好,他腾出一只揽住她后腰的手,轻轻一挥,将尹孜那长 风衣轻摆开来,漫散得遮挡住了一切,尽情 地贪欢。 一切终于静了下来,静得听得到草叶在风中的绽放声。尹孜明显感觉出江远在 激情后骤然上升的体温,而她自己的脸也羞红滚烫,他总是能挑起她那深处的激情, 漾得她销魂。 他们喜欢在约会的第一次做爱后倾诉和交谈。此时,他们已经重新整理好零乱 的衣衫,坐拥而聊。 江远用依依不舍地眼神看着尹孜,“ 机票都买好了吗?”尹孜猫似地嗯了一 声。“我真想送送你。”他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不,看到你我会哭的。”尹孜慢声慢语地,“宝贝,我希望我们的回忆里只 有快乐,没有悲伤。我们在最快乐的时候分手,我们就不会有遗憾的事和痛苦的回 忆。” “唉,可是我会很想很想你,因为我很爱很爱你,知道吗?”江远用吻轻试着 她光洁的额头,缠绵又深情。 “宝贝,其实我们还没到分手的时候。”江远叹了口气。尹孜想说其实分手和 相识一样,是没有既定的时候的,只能随缘起随缘走。但是她 没有说出口,他与 她如烟花般灿烂的爱情却只能盛开在晴朗的夜晚,她不想这段情因时间而变质,灰 飞烟灭中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她不愿等待那样的情景,她宁愿在最美的时刻结束 掉,虽然有些残忍,但炫目精彩过就足够了。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江远对于尹孜要随丈夫出国定居 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和她这份偷欢情缘。按理说,他也该 满足了,必竟无怨无悔情真意切的好了一场,虽然有勃常伦,但是生命中又有几次 这样的放纵呢? 尹孜是个干脆果敢 的女人,从今天晚上那一举动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事 情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满大街的人,肯定有与他们同样被阻隔在两边的共命运的 人,却或许也只有她那么敢于奔放热情,与心爱的男人同呼吸。她的热情一旦被燃 起,就会灼灼逼人,燃烧得很彻底。 “江远,答应我,以后好好地开始你新的生活,找一个贤惠的女人,为你生一 个可爱的孩子。 这一生,我们不能携手到老,但我的心会时刻祝福你到永远的。“尹孜看着他 用非常诚然的语气对他说。 “宝贝,我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江远忽然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尹 孜有些心虚起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难道说她费尽心思编派的谎 言会那么不经意地就被揭穿吗? 尹孜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出国。这只是她了断这段情缘的一种方式,凭着对江远 的了解,她知道说分手都是徒劳的,只要她在他够得着的地方,他就会如影子一样 出现在她的身边,适时地陪着她。 尹孜为了掩饰那一种因心虚而微微不安的心理,不住地轻吻着江远。情人这种 关系很是能成长人。回想这两年来,和江远一起走过的路,刚开始追她时,他还是 个把爱情当事业追求的大男孩,那样的痴心不改,足 以令她这个理智型的女人也 疯狂了起来,到了没有理由不疯的地步。如今,比她小两岁的江远看上去一点儿也 不幼稚。成熟得让尹孜完完全全地放心。 尹孜对江远来说,曾有种难以言喻的成熟风韵,令他有征服的欲望,她懂得在 什么时候他需要什么,更知道如何地让他恋恋不舍。 直至今夜,他终于小心的呵护了她两年,没有出一点意外的事情,安全地过来 了,既让她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又给了她难以言喻的快乐。从今往后,他们将不再彼 此牵绊,这份情也只能在两个人的心中永远掩埋。 草叶纷纷招摇起来,起风了!尹孜睁开双眼看看周围的草木,仿若也知离情, 沙沙呜呜地。 尹孜想起第一次跟江远在这里交欢的情景。那一回欢爱过后,江远把弄脏了的 纸巾揉成一团,压 到一棵小树的泥坷垃下。尹孜微微一乐,点着他的头戏弄他说, 你还蛮懂得环保的嘛。 谁知道江远边回吻她,边逗她说,哪里呀,我是在种小树乖乖,等它长大了, 我来叫我爸爸。 尹孜笑得直叫肚子痛。想到这里,尹孜又出神轻轻一笑。 “在想什么?”江远问她。“我在想哪棵是你的小树乖乖呢!”“呵,你呀, 这时候了还笑我,看我怎么让你求饶。” 江远再一次更紧地拥抱起怀中的女人,今夜,虽说他们分手,他不知道什么时 候什么样的女子能填补得了她留下的这一片空白。过去留不住,未来无法预测,而 现在,无语之际,身体重重叠叠起来,欢爱再一次风般袭卷...... 03 尹孜和江远在这个城市闹中取静的公园卿卿我我的时候,大街上的热闹也到了 尾声。 汪平等最后一辆花车经过他跟前,收拾起照相器材。汪平是“方圆设计有限公 司”的摄影师,在东港市的摄影圈里还小有些名气。他专门负责替客户取一些他们 需要的图片的素材。今天晚上,他就是受“远景电子技术工程有限公司”的经理程 锦的委托来拍一些花车的照片。他要在他们公司做一全套公司形象宣传手册。这次 游行的花车有好些电子音响和灯光效果都是他们家做的,所以他要求拍一些花车的 照片作效果图。今天晚上一共拍了十几张的不同角度的花车的照片,他想即使那个 程锦再挑剔,也应该有他要的素材了。 汪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九点。本来今天晚上他是跟公司的设计员杨璐 一起出来的,谁知道那小姐 在经理面前答应得爽快,到了他这里居然临时出逃, 也不知疯哪里去了,丢下他一个人耗时间。这明摆着是看他人老实好欺负嘛。他也 怪自己,耳根软,杨璐几句好听的一说,就找不着北了,放了她开溜后,一个人又 有些后悔。 他知道杨璐说得那些好听的只是把蜂蜜抹在了他的鼻尖上,闻得见舔不着。现 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鬼精鬼精的,好在他汪平以公司为家,不跟她计较。 汪平长得矮矮的墩实,剃着短短的小平头,很浪荡不羁的样子。都快三十了, 也没有女朋友。 他现在的目标是同一科室的杨璐,只是劲还不知往哪儿使,因为杨璐对他好象 没有什么感觉。 汪平的的脑海里出现了刚才花车前飞旋般相拥的那对情侣,让他心里一分惊异 二分羡慕七分嫉妒,那感觉真他妈的炫哪!惹得他情不自禁的按下了快门。他们现 在说不准又在哪浪漫着呢!人与人为什么不一样呢?为什么同样的夜晚同样的男人 就没有个女人对自己投怀送抱呢?最可悲的是连个女同事也不愿意跟他在一块儿! 想到这些,更觉得自己形影单只地,暗叹一声,收拾起东西回家去。 没想到刚一转身,一个急匆匆走路的姑娘撞到了他的身上,高高的鞋跟不偏不 倚地踩在了他的脚背上。嘿,莫非心想事成了,想女人就有投怀送抱的来了?!汪 平自嘲地想,“小姐,脚垫疼了没有?”他对那女孩子发出一句带着苦调的调侃。 谁知他幽这一默对那女孩子一点作用也不起,她完全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两 眼不聚神地也不知道看没看他一眼,连个道歉都没有就跑了开去了。 妈的,邪门 了!汪平用手抚了抚脚面。 现在的路面已经通车了,他忍着疼,伸手招了辆的士回家去了。 刚才撞了他一下的姑娘在这个美丽的夜晚的确遇上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把个 孩子给丢了! 她这阵子也不知道已经撞了几个人了,最后在个路口的路灯下,轻声地哭起来。 她叫李小娴,是从外省来东港市打工,换了好几份工作,好不容易找着份小保 姆的活,主人家的各方面条件都令她相当满意。她现在都不敢相信,明明不久前还 牵着卷卷的手,给她挑了一个小鸭子的花灯,还买了糖炒栗子。她就跟小老乡二胖 聊了一会儿天,孩子就不见了。 现在卷卷真的没了!她和她的小老乡已经找遍了整条街了,还是没有卷卷的影 子。这下可怎么办哪,十八岁的她遇上这种事情自然慌得六神无主了。 她的小老乡,一个在肯德基店里工作的胖乎乎的小女孩子找到了她。看样子也 是跑累了,气喘吁吁地样子,“小娴,找着卷卷了吗?”李小娴摇了摇头,两眼发 直地说,“我死定了!” 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小娴,你别哭 啊,快想想办法啊。”胖女孩说,“要不我们报警吧。”“报警?不,不能报警, 二胖,求你千万别报警,我怕,我怕呀..... ”两个女孩子抱在了一块,离乡背井 地,遇上个难为的事,就苦不堪言了,眼泪自然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小娴,现在都快十点了。”哭了一阵子,小名叫二胖的女孩抹了一 下眼泪, “这样捱着也总不是个事啊,得想个办法儿。” 李小娴已经不哭了,她在抽泣着,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 忽然抬起头:“二胖,我要逃走。丢 了卷卷,老板爷能把我打死,我要逃得远远 地,去找卷卷回来。” “你能到哪去找啊?世界这么大。”“找不回来我也回不来的,二胖,求你, 别告诉任何人,我现在就要走了。”李小娴说着站起身来,惊吓加上恸哭久了,头 有些发晕,差点站立不住。 二胖扶住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小娴,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先 拿去,你逃吧,免得被人家打死。” “二胖,谢谢你了。”李小娴踉跄着爬上一辆巴士,离开了这她惹下乱子的是 非之地。 李小娴所做工的主人家是一个单亲家庭。男主人曾文康是东港市首屈一指的建 筑商,拥有一个机制很健全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眼下正在筹建全市最大的一个超级 购物中心。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三年前,他和前妻王诗萌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卷卷,孩子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 的一部分。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他一直没有再娶,对于他来说,做戏的女人好找, 能成为后娘的女人却不容易寻得到。一个人带着孩子,雇了不下七八个阿姨,只有 李小娴那丫头心眼挺灵的,也算成了卷卷的一个伴。 今天中午,曾文康在公司的办公室接待了夏青老师的。 夏青是他大学时的同 学,是省里一所有名的民办寄宿制外国语学校的招生老师。 夏青以前跟他通过电 话,说起过国际外国语学校的情况,这次来拜访他,虽说是老同学叙旧,但也是因 为他有意把女儿卷卷送到那里去读书。这样他既可以放心孩子的教育又可以全心投 入到事业中去。 晚上他请夏青吃完了饭,就到“笑月弯茶楼”去喝茶叙聊。 夏青看着才三十六七岁就已经显出操心之态的曾文康,感慨很多。想起当初在 大学时,都还是莘莘学子,转眼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要不是因为东港市有他在这里, 她也不会选东港市这个招生点的。 曾文康是很含蓄的,架着个黑边眼镜的他是个标准的儒商型男人。而夏青其实 很健谈的一个人,但是因为刚才说完了卷卷入学的一些细节后,她切入了各自的婚 姻生活的话题,气氛就忽然间沉寂下来,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当的话题。曾文康的情 绪一下子低沉起来,夏青意识到了,淡然一笑,也不再说话,端起茶杯,抿着花茶。 从茶楼的宽阔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可以看见游行的花车和随着车流行走的人群。 “你说,这么多人拥挤着,倒底是因为热闹呢还是寂寞呢?”夏青笑着问曾文康, 俏丽的短发因她微微转头而活泼地撩向腮边。 曾文康也似乎找着了同窗时候她的样子,一点没变。他因她的问题顺着她的目 光看向窗外,才想起来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哎呀,看我忙得,连过节也不晓 得,还没回去看看孩子。” “那你赶快回去吧,别让孩子等你,我也该回酒店了。”夏青起身 .曾文康说: “ 好吧,我送你过去。”“好的!”夏青笑着点了点头。 曾文康把夏青送到她所在“龙腾大酒店”。她在那里租用宾馆的一间客房招生。 曾文康跟她告辞后就驾车往家里赶,路边还有一些没有卖完花灯的小贩,曾文康停 了一下车,买了一盏喜红的带音乐的小灯笼,放在车上,想着卷卷那可爱的样子, 心中有些许的欣慰,他欠孩子太多了。 车进了他家所在的新时代花园小区,把车开进了车库。他一手夹着个公文包, 一手提着个红灯笼上了楼。打开门,屋子里静静的,没有灯。灯笼发出的红通通的 光照得屋子里有些淡淡的清幽,他忽然莫名的伤感,这么大一间屋子,什么也不少, 只缺少了世间唯一难捉摸的那份爱! 他来到卷卷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先把小灯笼伸进去,叫了一声:“卷卷......” 04 “卷卷......爸爸回来了!”曾文康没听见女儿的声音,从刚才象躲猫猫的架 势直起身子来,推开房门。屋里没有人。他纳闷了,转身去敲李小娴的房门。依然 叫女儿的名子:“卷卷......卷卷......”还是没有人答应。“小娴......”他推 门进了小保姆的房间。屋子里没人的迹象令他十分不安,这人跑哪去了?他一时倒 没在意稍稍有些乱的屋子,返身回到客厅里。 曾文康略一思忖,想来是跑到街上看花车去了。心里便有些不悦,这个李小娴, 怎么着也应该跟他打个招呼呀,这么晚了还不带卷卷回来。看看时间,快十点了, 街上游行的花车早就散了。也该回来了。 象是有一些不妙的预感,曾文康坐在客厅里有些坐立不安。街上那么多人,一 个大孩子带着个小孩子,要是被挤着了撞着了可怎么是好。后来一想,应该不会出 什么事儿,要是发生什么事,凭着李小娴的聪明机灵,肯定早就给他打电话了。想 当初她第一天到他家里来就把被小阿姨气得不开心的五岁的卷卷哄得很乐呵呵地, 所以他一直没有换保姆。想到这里,他稍微放了点心,坐下来接打了几个电话。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曾文康思维开始往坏的方面转向了,他拿起钥匙就往屋外 走,他要找她们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转回来,重新进了李小娴的 房间,拉开壁橱的门,他一下子蒙了,李小娴随身带来的那只旅行包不见了,他立 时觉得腿有些发软,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他的直觉告诉他,女儿出事了! 带着些侥幸的心理,曾文康开车到街上寻找。 街上已经有了静夜的感觉了,偶尔的几群人影,多半是习惯夜生活的人。他的 头脑随着寻找的失望而越来越紊乱了,脑海里开始出现乱七八糟的想法儿。 最后想到,是不是被人绑架了?遭遇不测了?或者被李小娴拐卖了? 曾文康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哪里亏待了李小娴。她不至于会拐跑他的卷卷的。 虽然有时候他发现小娴带孩子的方法不太对头,会批评她几句。比如前几天他跟她 提起想把卷卷送到私立的贵族学校去的事,她当天晚上为了让卷卷听话,居然跟她 说要是她再不乖就把她送到“柜子”学校去,锁起来,不让她出来。吓得孩子对她 言听计从的。看见他哭着说不要进什么“柜子学校”。 为这他批评了她一次,她好象有些不太高兴,说她们那里,小孩子都是要吓一 吓的,要不管不住。难道就是为这事?不太可能。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又哪里 能洞察别人的心思呢。 他开着那辆奔驰不停在街道上转悠着,接近零点的时候,他感到彻底的恐慌了, 当不幸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一切就混乱了,大脑不作主了,接下来,接下来要怎么 办?忽然“报警”两字闪进脑海,他飞一般的把车开起来....... 在苍园的一隅, 两个忘乎情礼的男女也要结束这一晚的情宴。 “快零点了!回去吧!”尹孜从江远的怀里抬起头来说。 江远点了点头,忽然重新搂住她,象是最后的耳鬓斯磨,“宝贝,我再问你一 句话。”“什么?”“你会后悔吗?”尹孜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不管发生什 么,宝贝,对这份爱,我不后悔。”他象得到了他所要的答案,激动地紧紧地拥抱 着她。 刚才他们回忆了许久,倾诉了许多, 尹孜知道江远从不会让她她快乐的羽翼 被泪水打湿;不会让她在深夜的阳台徘徊,狭隘地圈在原地,想往着那道栏墙外的 那片天。她在他面前一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只观灯火的蛾了,她要飞的话,就只 能是扑火,在火中痛死或者重生。 尹孜还知道江远将是她生命树上那唯一不随秋 冬而消逝的一片心叶,总是会在最有绿意,最像心形的时候飘飞,而不是到凋零的 时候,那么倦悔。 江远拥着尹孜从苍园里走了出来。车虽然骑得很慢,只有二十曼车,但是还是 觉得转眼间就到了她所要去的那一条街道上。 “ 就到这吧!” 尹孜在他的身后说,江远停下摩托车,她下来,身子对着江远,却侧过脸, 不再看他。 她作出某种决定的时候,侧面的轮廓看上去便不再柔和,江远从侧面看她,眼 神很决然。 这条路过了个红灯的路口,拐个弯那有个小巷,巷子深处是她母亲的家,她不 想让他送到巷口。 “ 再送一段,好吗?过了那个红灯 .”尹孜不敢看江远那忧伤的目光,很萧 索。她摇摇头,再次侧过脸去,想不被他伤感的目光所动。她离他近一些,跟往常 的吻别不一样,这一次她伸手抚摸了一下他被风吹冷的脸,凉凉地感觉从她温热的 掌心传过来,一直传到她的心坎里。 “宝贝,珍重!”她无限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想说什么,被她的手轻轻 遮住,她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什么也不用说,你侬我侬千言和万语,都在彼此的 心中......“为时真的不早,我真的该走了。”她的手从他的唇上滑下来,转身远 离了他。江远目送着她向前, 象是等着她回首,或者是在等着她有那回头的可能 吧。 尹孜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蓄泪的眼, 她告诉自己这就是结果了,自己要全身 而退。 她往前,笔直地快速地往前走。在前面的拐角处,她借拐弯最后一次回头, 想再看看陪她这一段心路的他的背影。 他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尹孜知道此时她还是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向后,那里是他怀中的温柔,余温尚 存。然后会是爆发,会是燃烧 .一种是向前,那里只有平实的重复的日子。 晚风 惹乱了她的长发,她没有理心思它,一任它招惹着,在泪和发一起遮住视线的那一 瞬间,她躲似的转身,身形有点儿踉跄。 江远直到看不见她一丝影踪了,才转回头到自己的摩托车前,这时候他拒绝思 想,只想回家,他发动了车子,疾驰而去。在一个交叉路口,忽然钻出一辆狂奔的 轿车来,刺眼的车灯迎面罩来,江远显然没料到这辆车居然如此嚣张的闯红灯,眼 看着一场惨剧就要发生。江远在关键时刻一定心神,来个特技般的陡转,倾刻间生 死一重门。江远听到自己的车胎皮在水泥地上磨出凄厉的尖响和“轰”的一声撞响, 是那轿车撞到了人行道的栏杆上。江远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