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玫瑰 我想,这一切都是天意。如果我没有参加这次随团旅游,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 城市……或许我们今生也不会再相见。 今年5 月,我随团来到海滨城市——青岛,他的故乡。一路上,清新的空气, 缤纷的街景,迷人的夜色……我欣赏着、品味着,被这风景般的城市所陶醉。然而 闲暇时、静默中,总感到一丝挥不去的惆怅萦绕在心头。 直至导游带我们来到崂山,在一个清幽之处为大家讲述一个关于还愿的故事时, 我才恍然大悟:我也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愿未还,确切地说,那是一笔未还的心债。 恰巧下午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决定去看望他。只是临行前没有这一计划, 不知道他的详细地址,记忆中只有上学时他曾提及的“清真寺街”这四个字,我有 些茫然。 但期望重逢的想法是那么的强烈,我决定克服一切困难去找他。拦了一辆出租 车,告诉司机我要去清真寺街,一路上,一个又一个的热心人给我们指出了前行的 方向,一盏又一盏的红绿灯闪烁而过,我只觉自己在一步步向他接近。我渐渐领悟 了他几年前费尽周折找寻我家的艰辛,体会到他当年的用心良苦。我的思绪一下回 到了五年前。 他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比我低一届,那时的他是女生心目中理想的英俊少年。 记得我们初次相识是在回民食堂。那是个三伏天,不知怎么,我放饭盒的柜锁 怎样也打不开,我急出一身汗。“让我来试试吧!”一个很轻的陌生的声音在耳边 响起。高高的个子,白皙的面庞上带些羞怯,他就这样出现了。他很快把锁打开了, 我点头致谢。戏剧化的是,我们的相识是缘于他帮我打开了一把门锁,我却在后来 以心锁作为回报。 在不久后的回族同胞联谊会上,我们恰巧分在一组,交谈中,我发现这个外表 腼腆的小伙子居然兴趣广泛:篮球、绘画和摇滚。 后来我们常在晨练时相遇。时常是在我身后传来一个友好的声音:“嗨!早上 好。”回过头,肯定是他,却是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一会儿,他又飞快地跑回篮 球场,迅速地接球、传球,那动作老练而敏捷,与平时判若两人,每到此时,同伴 们就会开我的玩笑,我却不予理睬。 一次吃饭时我们同坐一桌,我无意中说出自己急于借一套考研的辅导丛书,但 苦于无处寻觅。他当时没说什么。两天之后,我宿舍里就出现了一摞参考书。我问 室友们是谁送的,她们说那人没留下姓名。我猜想可能是他送来的。后来,在回民 食堂里传出一件事,说是他曾画过一幅素描,却总藏着,从不让人看。一次有人趁 他不在时翻了出来一看,画的是一个女孩儿,他们说那女孩儿十分像我。我听了后 半信半疑,继续埋头准备考研,以实现我当时的“最高目标”。 因为给自己定下了“排除一切干扰考研”的口号,又因了他的腼腆,接下来没 有更多的故事发生。直至毕业请大家留言时,发现他的留言与众不同,且意味深长。 我读后,想起了从前他画素描的故事,开始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带些愧疚,我与 他交换了通信地址。 考研时我运气不佳,发了几天的高烧,耽误了宝贵的机会,工作也不理想。但 倔强的我在工作之余咬紧牙关,又开始了考研的漫漫征程。而他的名字,连同我的 大学课本一起,成了校园里的一段短暂的回忆。 走出校门的我依然坚持晨练。一天清晨,我跑步回来,气喘吁吁地走进院里,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嗨,早上好!”这声音是那样熟悉,我转过头去,竟 是他,我很惊讶。因为毕业后,我曾搬过两次家,但没有告诉任何同学。“其实, 我昨天下午开始就找你的家,两次打听到你的住址,两次被告知你已搬家。直到晚 上九点才知道了你现在的住址。怕你出门,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了……”我内心 漾起一股暖流,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将他请进了家里,谁知父母的反应平平,丝毫没有表示出半点热情。我们的 谈话时间并不长,只记得他当时给我讲了一本小说《穆斯林的葬礼》,故事还没讲 完,母亲找个借口“请”他回去了。临走前,他犹豫了片刻,说:“等到春节,我 再来看你。”母亲砰地一下关上门,说:“他出身工人家庭,家又在外地,我们没 有能力成全你们。”我想母命难违,又想或许他这次来只不过是作为普通同学来看 我而已,便不再多想。哎,那时愚钝的我。 我再次扎进了书本里,一直没有去深究那份感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有时难 免有些惦念。正月十五晚上他如期而至,是父亲开的门,父亲说了谎:“她睡下了。” “对不起,我打扰了。”听声音,果真是他!我夺门而出。没有任何辩解,我送他 下了楼。一路上,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到他复杂的神情,我的心情难以名状。他 一言不发,脚步愈来愈快地向前走,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甩 出一句:“随便。”我的心一紧,连忙伸手去阻止,但车已发动,向黑暗中奔驰而 去。 一个月后,我偶遇他的同班同学,他们说他那年寒假回校前是让人送回来的, 他喝得酩酊大醉。 当我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时,司机师傅连说了几声“清真寺街到了”,才将 我的思路从过去拉回到现在。我轻轻地拍拍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面 对川流不息的人群,又开始发愁,偌大的街区,怎样才能找到他呢?这次是否会白 来一趟呢?然而一切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到清真寺街,很快找到了阿訇,一下 就打听到了他的住址。 一位热心人带我找他的家。一路上,我忐忑不安,五年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说他已经成家了,我这一去是否会让他的家人误解,会搅乱他平静的生活呢? 他的家是一个很简陋的小院,迎接我的是他的父母,与他同样的朴实。当我说 出姓名时,两位老人竟一连串地说出了我的许多情况,且分毫不差。交谈中得知, 他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我的名字。我知道了自己曾在他心中的分量,于是极力地克 制自己,不让自己流泪。他的父母拨通了他的电话,并告诉我他的单位离家不太远, 骑快了约20分钟就能赶到。 仿佛做梦一般,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满脸是汗。我竟不敢与他相认, 原先白净的面庞如今已变得黑红,人也略有些发胖,年少时的几分稚气已荡然无存。 只是,他眼中的真诚和回避丝毫未改变。他的父母寒暄了几句就走开了。“真没想 到你会来看我,最近几年,你好吗?”未等开口,我的热泪夺眶而出。是啊,一别 五年,我们还能重逢,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我真切地感觉到他在不停地为 我拭泪,虽然能亲耳听到他不住地说:“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我仍无法 开口,只是流泪。 他从外间屋给我端来了一杯开水,怕我烫着,他递给我前先轻轻地放到唇边试 了试,然后才送到我面前。看到这一细节,我的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喝了些水, 心情平静了许多。我慢慢地讲述了五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他感慨不已。接着,是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们又谈起了大学时引人注目的两对情侣。他们中的一对儿 因为毕业后身在两地而分手;另一对虽结为连理,却在一年后就办了离婚。说到这 儿,我们又相对无语。或许,我们都在思索同一件事。 抬眼看看时钟,我忙起身告别。他从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我, 说:“回到家再看。”我疑惑地接过,猜想里面或许是他的全家福。“祝你幸福。” 他伸手与我握别,我也真诚地伸出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持续了很久,这是 我们第一次地握手,或许也是今生的最后一次。因为,我们都没有给对方留下通讯 地址,我们都希望对方能永远幸福。 一路颠簸,一路心潮起伏,我回到了家中。夜晚,灯下,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他 送我的信封。里面是一幅画,画上的女孩与我酷似,而且她的唇边和我一样有一颗 痣,画上的日期是****年5 月5 日,那天是我的生日。 无意间,我将那页翻过,背面竟有一幅画,是用铅笔画的一朵玫瑰,下面还有 一行小字:“永远的玫瑰,送给,永远粗心的你。” -------- 漏雨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