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 2001年12月24日冷,有风 今天的北京终于有些寒冷的意味了。打小就不喜欢冬天——不是不喜欢温暖的 阳光,只是不能接受任何不纯粹的东西。象我这种人属于凡事都求痛快——即使是 死亡;我会选择壮烈地跳楼而不是抽泣着服安眠药。 总有些人赞美断臂的维纳斯。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那么懂艺术。面对她的 裸体我却总是开小差。在我的眼中爱与美之神是一个古代的偷情女子,被愤怒的丈 夫斩去手臂,剥去上衣,当街示众。 听林子说刘飞死了。 2001年12月3 日晴朗 付昀结婚了,新娘是Eva.我没去。整整一天我躲在家里不停的吸烟。他们的婚 礼对于我来说意味着爱情的毁灭。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而且是永远。 才发现,做女人挺好。真的,至少失恋了可以痛快的哭。可我是男人,我能做 的只是抽烟。 烟气里我象电影里演得那样出现在白色的教堂,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抢走 我的爱人。付昀把花束抛向天空。隔着纷乱的花瓣雨我看到Eva 的泪水划过苍白的 面孔…… 生活不是梦,我面前只有一堵写满付昀名字的墙。我们上学的时候是同屋。毕 业后也租一个房住……直到他知道我抢了他的女朋友。 外面暗了下来。打开一瓶伏特加,我推开了窗户。 某个房间里,有两个我曾经熟悉的身体恣意地纠缠到一起,然后是涨满夜色的 低低呻吟…… 那两个声音都是我曾经熟悉的,我只是不知道它们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所 以我掩上耳朵——我紧紧地掩住它们,直到神经紧张到痛楚。 喝空的瓶被丢出窗外,我等着楼下有人大咒骂或尖叫。可是夜晚的空气静静的, 于是我想和人类对骂的愿望落了空。 我不知道找骂都这么难。贱也不容易,真的。 2001年11月29日 和付昀去了酒吧。 他犹豫了许久说Eva 是你以前的女朋友,现在我们要结婚了,为了……,朋友 就到此为止吧。 我没说话。Eva 本来就该是他的女朋友——如果不是我硬从中插一杠的话。把 他的女朋友还给他,或是说把他还给他的女朋友本来就是应该的。 如果我聪明的话,我应该隐瞒我和她过去的一切,我应该大度地祝福他们,甚 至提议为了付昀单身生活的结束喝一杯。不过我不聪明,也不想聪明。某种恶意情 绪使我象村妇般刻薄起来。 你们上过床吗? 付昀的眼神有些愣了。 老实说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有一种魔鬼般的快乐,于是我继续笑笑地说:恭喜你 丫娶到这么个骚货。然后我凑到他耳边说:要不要我告诉你她最喜欢怎样? 付昀站起来就往外走。我一口气灌下了一瓶占边,随后我用酒瓶狠狠地敲着桌 子喊:再来,再来…… 借着酒气和昏暗的灯光,我哭了。 2001年11月10日 和小五通电话的时候他提到了付昀。他说三儿快结婚了。我说我他妈知道。小 五没发现我的恶劣情绪,贼兮兮地继续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结婚吗?Eva 怀孕了! 操!这小子还真行…… 我挂断了电话。 Eva 为什么要和付昀结婚?是为了报复我吗?报复我的欺骗和虚伪吗? 他们上床了,付昀上了Eva 的床。想象着他们亲热的样子,我一阵恶心。 2001年9 月22日 知道了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我疯了似的给Eva 打了个电话。我说我想见见你。 Eva 拒绝了我。 她说我们的一切都过去了。听着Eva 淡淡的声音,我怎么也不相信听筒那边就 是学校里最有个性的滑板女孩。 Eva 最后说我累了,看在过去的份上,你放过我吧。 我挂断电话,大声唱起了《朋友》。好在北京的街头已经适应或是接受了大声 歌唱的单身男青年,换言之,北京到底是大城市大气派,见多不怪了SB. 其实我想求她放过付昀。我知道她爱的不是付昀,就象知道我爱的不是她一样。 Eva 是我第一个,也必将是最后一个女朋友。我没爱过她,我只是不想让她毁 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高尚。在爱情上的,人都是自私的。 2001年8 月8 日 快一年没写日记了。拿起笔来感觉怪怪的。可能因为今天又是8 月8 日吧。 刚才的一个电话把刘飞叫走了。然后我就又开始失眠了。 为了Eva 我应该做点什么。 裸体的Eva 如果斩去双臂就很象维纳斯。真正的美丽是你不想承认都不行的。 可惜那天我喝醉了,半麻木的状态下我忘记了一切。 和Eva 做爱的事实让我感到恶心。但我必须和她做爱。这样我才可以彻底打碎 付昀的希望。 永远。 2001年7 月10日 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拍了他的肩膀。 我发觉自己的心竟然在愚蠢的扑通扑通直跳。再后来我就愣住了,他不是付昀。 他的眼神很特别。 他递了张名片给我:刘飞。 有事找我啊,他说着就继续走了。 2000年8 月8 日 …… 2000年7 月29日 Eva 说你根本不爱我,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她说你对朋友比对我好,我知道 她说的是另一个事实。她说我们分手吧。我说不。 2000年6 月18日 快毕业了,感觉有些杂乱。 外地的同学已经有回家的了。宿舍里空空的只剩下我和付昀。看到他,总算是 给了我某种特别的安慰。 他说要毕业了呀。 我说是啊。 他说四年里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我想说是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那种眼神。可是我说,我想不起来了。 他说他印象最深的是我曾经在那个时候帮助过他;再有就是遇到Eva. 我干笑了一声。 小小的Eva 是我们心结呀。 2000年4 月1 日 又是一个愚人节。 去年的今天我找到了自己爱的人。不知道上帝干吗在愚人节的时候把他恩赐于 我。难道上帝也爱开玩笑吗? 2000年3 月4 日 Eva 病了,我让她回家去休息,她说你可要给我打电话呀。我点点头。 2000年3 月2 日 付昀感冒了。我替他买了药和水果,还替他上了几节课。晚上我把打牌的人都 轰了出去。 我说你睡吧。 付昀的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睁开了,他说别忘了替我问候Eva.我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说,有你这个好朋友真好。我笑笑。心里感到某种苦涩。 1999年11月24日 可能,我只是说可能我是个怪物——头上没长角,但心里却布满了倒刺。 为了付昀我每周见Eva 一两次。 1999年9 月12日 今天付昀找我谈。他特严肃的骂我不地道。我以为他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结 果才知道他是替Eva 出头来了。 暑假付昀回家了。我也就没理Eva ,说实话我没想起来她。没想到一开学她就 跑到付昀那儿告我的状。真是讨厌。女人象一个爱情的榨汁机,她们的贪婪让你到 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干巴巴的皮。 我和Eva 说话她不理我,call她也不回。我以为追到了她就可以解放付昀,谁 知道她就象一个大麻烦总拦在我们面前。晚自习的时候我一直走到她们班门口,然 后我大叫Eva 的名字。 最后她出来了。我拉起她就往外走。她说你干吗。我说我要单独看看你。随后 我厚着脸皮编了无数谎言,Eva 最后笑了一下,很犹豫地。 1999年6 月17日 这几天我借口要忙着训练都没见Eva.她似乎有些生气了。懒得管她。付昀的法 学考试可能没过,有点丧气的样子。我买了两张票和他去打羽毛球,他终于有了点 笑模样。吃饭的时候喝多了,付昀说你真要对Eva 好才行。他说你小子运气总是比 我好。 1999年6 月13日 我以为付昀知道Eva 和我好了会生我的气。没想到他庄重地看了我一会儿说小 子对她好点。 我感到了某种小偷般的窃喜——他不知道是我主动追的Eva. 他一定是很难过,不过控制着不让我发现。关于Eva 他只怨没缘分,他不知道 缘分都是争取来的。Eva 说她喜欢我那种近乎无耻的勇气——实际上很多女人都喜 欢。听说女人在骨子里都有被帅哥强奸的幻想。很不幸:Eva 是女人,我也还算的 上精神。付昀在外表上比我超出许多,可是他在行动上差了太远。 每个正常的男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女神样的人物。或许付昀是把Eva 当自己维纳 斯来爱和景仰了;我也把Eva 当维纳斯,可惜我眼里的维纳斯是个堕落与羞耻的象 征。 所以说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所以吻Eva 的时候我很厌烦,因为厌烦我的吻往往很粗鲁。Eva 似乎很喜欢我, 在我训练的时候她总静静地坐在绿荫里看书。 1999年6 月3 日 我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昨天我在学校门口的胡同里等Eva ,事先给她留了条子。我拿不准她会不会来, 我甚至拿不准她知不知道我是谁。过了约定的时间,我看看表决定回去了。往巷子 口走的时候看到了她,带着一脸Eva 式的嘲笑。 原来就是你呀。 是我。 她笑笑就回过身去。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放她走,所以我拼命一般大步追 上去一把拉住了她——只要能夺回付昀我是连命都可以舍弃的。 你干吗呀。她凶巴巴地甩开我。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灵感,我一把抱住她,说我喜欢你。 她推开我,继续走,我追上去再抱住她。第四次赶上她的时候,Eva 投到了我 怀里。 她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象个疯子呀。 我特麻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我的目的可能是达到了。在 良心发现的一小段时间里我希望Eva 推开我,或是抽我一个耳光。可是她没有,她 听话的靠在我的胸前。 所以我也就渐渐心安理得起来。 回宿舍的时候复昀问我到哪里去了。我含糊其词,出了一身冷汗。 半夜我趴在床沿看付昀熟睡的脸。我忏悔自己几个小时前所做的事情,然后象 许多个夜晚一样,我默默地看着他直到睡去。 1999年5 月12日 我讨厌女生,她们只知道用尖叫眼泪刺激和麻痹你的神经。女人就是有些愚蠢 的生物。我对她们微笑,我喜欢她们,但我并不去爱她们。 看着付昀的样子我知道我必须追Eva ,而且是马上。为了付昀我可以做一切事 情。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1999年5 月7 日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越来越讨厌Eva.我讨厌她乌溜溜的眸子——付昀一看到她的 眼睛就脸红。真够没出息的!本来约好了放学一起去踢球,这小子竟然放我们的鸽 子。又是为了陪那个Eva 一起回家,或者说是跟着她一起回家。最近他很少来找我 敲牌了,少了对家打起来都没情绪。Leo 和小五他们总赢。 我还是一碰到她就盯着她瞧。我希望眼神就能杀死她。这样我可以夺回付昀。 他又会在我下雨的时候夹着把伞送过来;还会在我饿的肚子呱呱叫的时候变魔术般 拿出一袋泡面几根香肠;还会在期末考试前帮我补笔记;还会在我比赛的时候用最 响亮的嗓门给我加油;还会在郁闷的时候找我谈心,然后我们一起榨干几听啤酒。 1999年5 月2 日 今天听他们说付昀喜欢我们班的Eva.说实话我没觉的那个纤细女孩子有什么过 人之处。她整天穿着一条满是破洞和图案的仔裤,眼睛不是看地面就是看天空。除 了骄傲,她没什么让我欣赏的。 在走廊碰到Eva 的时候我放肆地盯住她看。说实话她的眼神也挺犀利的。和她 长达一分钟的对视令我有一种被蛇咬的感觉。 我意识到了某种不确定的危险,我开始明白这个小女孩子是不一般的。 1999年4 月1 日 训练的时候我被踢伤了脚踝,付昀挤进来把我从操场一直背回了宿舍。我冲他 笑笑说谢了。 他给我倒了杯水。正午的阳光和玻璃杯里的水在他的脸上造成一种有光晕的虹。 我想起了哥哥离开家时的样子。 那天临走他侧过脸来淡淡地微笑了。就在他回过头去的瞬间,正午的太阳在他 的脸上造成了一种有光晕的虹。在那道虹下,他的眼角流露了说不出的悲惨的神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那种感觉哥哥走后我没再有过:安宁, 和煦,快乐。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愚人节礼物。真的,感谢上帝。 操,我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呀。 1999年3 月21日 昨天的跳绳比赛。我们班抽的签很靠后。他们就先跑来跑去地疯玩,还把邻班 的一个男生用绳子捆到了树上。然后三儿挂了个写着“SB”的牌子在他胸前。他很 无奈的笑着说:你们就这样欺负我呀。大家都围着看热闹。 他笑的很犹豫,眼睛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悲惨神色。 我从教室里走出去,解开绳子,扯下了他胸前的牌子。他冲我笑笑说谢了。 今天我放学的时候碰到他,才知道他叫付昀,英语系三年级的班长和学生会的 副主席。丫长的不错。 那个悲惨的眼神总在我面前晃。 1999年3 月12日 昨天又梦到了哥哥。他站在一个黑洞里。我看着他挥舞的双手和疯狂的嘴唇。 我拼命找绳子去救他,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大喊,我来了哥哥,然后就闭起眼睛 跳了下去……醒了。每次都在我们要重逢的时候醒来。 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心里充满的绝望的仇恨。对女人的仇恨也是从那 个时候开始的?如果没有那个妖精似的女人,妈不会投河,哥更不用偿命。 我讨厌女人,特别是年轻的女人。 我想把她们全部杀光…… 1999年3 月9 日 我想写日记了。我给自己买了个本子。 今天是哥被带走的第六个周年了。我爱哥…… (完) 在我写这篇鬼文的时候刘飞已经死了,听说是爱滋病。 说实话我不大记地他的样子了。从侧面看他长的有点象付昀,所以我只记的他 的侧面。 我不知道自己得没得病,毕竟和他搞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年。不知道为什么到 文章写完了才开始怀念起他来,或许他占据的不仅仅是付昀走后的半张床;或许我 应该在对面的墙上也写下刘飞和Eva ,这样以后的房客就会知道曾经有两个男人和 一个女人走进过我的生活。如果要我马上死的话,那是上帝爷爷对我的恩赐——说 真的,在恐惧和错乱中活着真他妈的受罪。 ——有无间,2002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