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 作者:101hongxi 我们从孤独中走出,投入人群。然后发现寂寞仍在背后——从未远离。 关于木子本人我以无话可说。 昨夜又梦见了月亮和那个疯狂的追赶我的人。也就是说昨夜我又在大月亮地里 独自跑了一宿。今早起来脚还是冰凉,裤腿被晨露打湿了一大片。 有很多天没照镜子了,因为这些天就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悸的感觉。好象和另一 个人的命运交错而生,也许白天的我叫宁娃而夜里的那个就不再是我,隐约的记得 她好象叫允儿。是的,就是允儿,很少见的名字。我是怕见这个人的,我避免一切 能见到她的情景,直到今天早晨洗脸的时候看到镜子中那苍白的脸和黑大无神而深 陷下去的眼睛,我就知道那一定不是我。我瞪着镜子中的那个人,直到她低下头。 就胜利似的干笑几声走出洗手间并发誓不再进去。 今天就是我在这度过的最后一个早晨了。窗外有车走过,窗棂子上的灰就扑落 落的掉下来,下午拆迁办就来人拆房子了。我把行李打包放在门口,然后用头天买 来的红油漆把天棚和墙都刷成大红色,我一直梦想有这样的一间房子。 待所有和木子的记忆都烧成灰,我轻轻的带上了门。忽然耳边响起了低低的呼 唤“宁娃,别留下我一个人。”是允儿,我站在门前叹了口气,又折回去到洗手间 摘下那面镜子夹在腋下。就这样我离开了和木子的窝,带着晚上的我一起离开。 我从不曾承认我爱过木子,但我知道我爱他,从一开始到他离去。他走的那天 我去送他,看他头也不回的走进海关,我知道今日的一别代表着永远的失去,心痛 得站不稳却不曾掉下一滴泪,直到晚上,允儿哭叫着赤脚跑出去,我才知道她爱的 和我一样深。 我曾怀疑过我和允儿是一个身体中的双生姐妹,我是石头而她是水,她总是轻 轻的低泣,在木子走后的无数的夜里。 木子不曾寄一封信来,就象他离去时从不回头。每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从眼前 消失,那冷冷的坚定的步子就会把我的心敲碎一次。 那天早晨木子醒来对我说,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我知道他说的是允儿, 但我并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下午搬进了新公寓,和一个叫黎洁的女孩同屋,她有着长长的漆黑头发和苍白 的脸颊,她和我有着共同的嗜好——喜欢喝艳艳的红茶。 半个月后,我见到了她的男朋友阿丁,是个瘦弱的文质彬彬的男孩子,比她小 两岁。那天晚上他没走,我就在“避风塘”里喝了一夜的茶。我没睡允儿就没来, 我没睡木子就来了,他站在我面前,眼睛藏在眉毛的阴影里冲我切切的笑。木子说 :娃娃,想我了吗?我心里拼命的喊想,嘴上却说没有,一边说一边想抽自己两个 嘴巴。 黎洁问我,你半夜出去干什么?我说是为了怀念一个人,也不知木子是否也能 偶尔想起那个伏在他胸上流泪的女孩。他也许不知道那个从不曾流过泪的女孩爱的 那样沉重却那样炙烈。我和允儿都强烈的想着木子,我在白天她在晚上,我开始有 些后悔烧了那些信和日记,本来以为时间可以把一切抹去,可没想到有些事情却越 来越清楚,简直是毫发毕现。 急急的跑去旧屋,已经是一片瓦砾,天上下着大雨,我的破伞被狂风吹成了盘 子,索性丢掉,忽的想起那是木子留下的,又急急的奔了拾回来。却不知和木子的 那段往事是否也能拾得回? 黄昏的时候雨停了,我站在一棵老树下,看着瓦砾中闪出的几块红砖,知道那 就是和木子的窝了。在月亮升起的刹那,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木子的味道,很浓。 就好象偎在木子的怀中,枕在他的一条胳膊上,任他下巴上的胡茬扎进后背。于是 装了一背包的红色的砖带了回去,从书橱里拿出一排书,然后把它们齐齐的码了进 去。 黎洁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三天,这三天允儿占了所有的白天和黑夜, 枕头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爸打电话来说妈要来看我,在我极力劝阻后回到病房的时候妈已经坐在我的床 前了,妈哭了说看了我这样要了她的命,我知道她的命就是我的命。医生诊断是贫 血,精神衰弱,和重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在医院有镇定剂的晚上允儿没有来,我 终于找到了拒绝允儿的办法——一大瓶的安定,医生建议我戒茶。 我出院的那天黎洁死了,听说是从我们五楼房间的窗户跳下去的,穿了一袭雪 白的长裙,溅了一地的鲜红,死得很壮烈,黎洁死前留下一瓶九制梅和一本诗集给 我。诗集是她新出的,有着淡淡的油墨香,扉页里有一句话:既然得到了总是意味 着失去,于是选择从这个世界走开。 黎洁走开了,从我的世界,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叫阿丁的小书生。我幻想着有 一天木子也走开从我的回忆中,可是允儿不许,她每天晚上在网络上寻找M 字头的 信箱,或者在凌晨默写那些烧掉的信。尽管每天早上都会被我撕掉,但她仍不断的 写。我总是被迫的活在过去的日子里苦不堪言。 娃娃:……我在陕北的窑洞子里给你写信,这里的太阳是你喜欢的大红颜色… … 娃娃:明天我晚上的火车回去,希望能在火车站见到你…… 娃娃,娃娃……门开了,木子进来。“娃娃,别穿那件紫色的衣服,我讨厌紫 色。” 我在脸上涂了鲜艳的油彩,挑了件纯纯的紫色衣裙。去外面闲逛。一直逛到华 灯初上允儿出来,在第一次遇到木子的地方把油彩冲成一副写意画。 我再也无法忍受允儿了,她就象木子留给我的一个桎梏,紧紧的锁着我,无时 无刻不在提醒我曾经拥有的已经无可挽回的失去,让我总是生活在木子的阴影里, 我已无法忍受。 每天早早地我就强迫自己吃大量的安定,稳稳的睡觉,可作用不大,允儿依然 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跑出来骚扰我,我想我快被她逼疯了。 我戒了茶。 我毕业了。 我将离开这个城市。 我把那面镜子从五楼的窗口扔出去,看着它裂成无数的碎片,我告诉自己,木 子走了,允儿也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