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西风咧咧,暗夜流声。 风大陆最寒冷的一隅山谷里,龙族的最后一只龙神正在死去。 每个人都在流泪,龙族的战士们经历了2000个流血的日落,终于在今天看 到了自己的黄昏。 从神殿山上流传下来的古老预言终究没能实现,本该成为终结炎族帝国王朝的 龙神,却在寒冷的风夜中悄然闭了眼睛。 没有龙神的战族,还能受到胜利女神的垂青吗? 九天宠儿已经化为流星隐匿在凄冷的暗夜中,龙族不可战胜的神话正成为历史, 最强悍的战士将如何面对帝国的百万虎狼之师? 每个人都在迷茫,在彷徨。 来自神殿山的传说,恶魔们将在千年纪的第一个轮回夜里苏醒,黑暗王朝的军 队将翻过高山河湖,在可以看见的土地上树起恶魔的图腾。 此时,正是千年纪的第一个轮回夜的前夜,《创世纪》中被恶魔们讥咒了整整 一千年的民族,终于失去了自己的守护神――龙神,龙族的战士们第一次尝到了绝 望的苦酒。 暗夜中滑过一架帝国的羽翼机,如果龙神还在的一天,没有人敢如此地放肆, 飞翔在只属于龙神的禁空中。 羽翼机越飞越低,巨大的扑翅声已扇起漫天的风尘,从这个高度往下看,不难 看清倒瘫在地上的龙神僵冷的尸体。 没有人去看那帝国的侦察机,但谁都明白,用不了多久,龙神之死的消息将象 瘟疫一样,流传于整个帝国领地。炎族人对七大陆的野心,也将迅速膨胀,整整2 000个日夜的血战,终于让他们看见了胜利之神的背影。帝国的铁蹄将重新秋风 扫落般践踏整个风大陆。 对龙神的恐惧并不只是来自于羽翼机上的帝国机师们,在前年的达苏会战中, 八千龙族战士在六十四龙神的携战下,让帝国最精锐的十万虎豹骑尝到了炼狱的恐 怖。 那天天很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尘雾,当凄厉的号角在双方的前锋阵营中同 时响起的时候,整个大地都被隆隆的铁蹄声震憾着,无数的人在嘶哑的砍杀声中倒 下。血,箭一般乱窜,但这并不足以让帝国的虎豹骑们恐惧。 但是当龙神们出现在空中时,整个天空都在咆哮着,无数团火焰在黑压压的帝 国军阵营中交错乱窜,凄厉的惨嘶声成为了战场唯一的主旋律。 在龙神庞大的身躯面前,没有人会不感到自己的渺小。 没有人能忘得了龙神那巨大的翼翅,挟带着狂风呼啸而来的惊人气势,也没有 人能忘得了那些被龙神喷出的烈焰吞没的帝国士兵们,扭曲痛苦的表情。 恐惧,成为了十万帝国虎豹骑的唯一表情。 那一天,帝国士兵的尸体从天的一边铺到了另一边,原本干涸的河谷汇起了血 色的溪流。从那以后,炎族人对龙神的恐惧始终尾随在憎恨的脚步声之后。每当龙 神出现在战空的时候,帝国军的伤亡都将是龙族战士的十倍。 而现在,天空已不再是帝国士兵的禁区,虎豹骑们的噩梦终于结束,天空的主 人将重新祭起血色炎旗,让异族人的血流遍整个大地。 夜色中有人轻轻地抽泣,说,龙族真的要灭亡了吗? 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龙族最勇敢的战士们也开始了达苏会战中帝国 虎豹骑的恐惧。 低迷不安的挫折感在人群中漫延,象慢性毒品一样,缓缓地渗入人们的心里。 对这些早已视死如归的年青人来说,对未来的恐惧压倒性超过了对死神的恐惧。 龙族的战士全都是宁可战死也不愿认输的铁血斗士。 黑暗,从四面八方逼到眼帘,每个人都有冷的感觉。 一个高大硕壮的黑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精亮的目光一扫颓废的人群,声音响 得让人发颤,他说,你们脸上的表情丢尽了龙族先人们的脸,你们害怕什么?死, 还是失败?如果你们还自称是龙族的战士,就用你们手上的刀和斧,去证明这个骄 傲的字眼吧! 霹雳般的厉喝象炸雷一样鸣响在每个人的卫畔,热血开始在体内燃烧,每只手 背都跳动着扭曲的青筋,血色的目光在风夜里放肆地闪烁着火焰般的愤怒。 龙族的战士并不怕死,龙族的战士更不怕战斗。 那个高大硕壮的黑影在怒吼,这是龙族尊严和荣誉的最后一战,有谁愿意和我 一起去血洗帝国的虎豹大营? 无数双手举了起来,无数的人走了出来,为了一口气,龙族的战士可以轻易地 放弃自己的生命。 高大硕壮的黑影笑了,大笑,说,走,现在就去。 刀和斧子挥舞着,每个人都发誓要为龙族流尽每一滴血。 但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压下了人群的骚动,黑暗中已然走了一 个清瘦的老者,他说,等一等,丁虎。 那个高大硕壮的黑影很快静了下来,却没有回首,他说,大祭司,请别阻止我, 龙族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已经太久了,我宁愿死去也不愿再做亡国的流民了。 大祭司看着苍茫的夜空,眼里星星点点,他哭了,他说,没有人愿意做那亡国 的流民,可是,你们是龙族最后的战士,你们都死了,谁来收复故国的家园? 丁虎沉默了,那是很痛苦的沉默,空气中飘荡着咸涩的水气。 大祭司看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的年青的脸,声音哽咽,说,丁虎,你好歹 也要为龙族留下最后几颗种子。 丁虎回首,那是张流泪的脸孔,他激动,他大吼,谁,有谁愿意留下来为我们 复仇的? 人群安静地可怕,每个人的眼神都空洞地而深邃,那全都是准备迎接死神之吻 的目光。 时间在风夜中静静地流淌着,风大陆最寒冷的夜已经走近,每个人却象木雕般 站着,没有动作,更没有表情,他们全是淡漠生死的战士。 丁虎一把拎起身边一个青衣少年的衣领,喝道,云雷,你留下来! 青衣少年目光冰冷,声音更冰冷,他说,除非你杀了我。 丁虎哭了,他总以为自己是真正的铁血战士,因为铁血战士是从不落泪的,可 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不是。 丁虎一扫众人的脸,嘶吼着,难道你们就没人愿意留下来为我们复仇吗?龙族 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土地,龙族不能再失去自己的战士! 沉默,让每个人的心都受到最残酷的煎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 哥,我留下来吧!一个坚毅的背影了出来,清秀的脸孔映着痛苦的表情。 丁虎霍然回首,目光凝固了许久,终于,说,阿水,记着为我们祀祷,我不想 下地狱。 丁水沉默了,眼里一片盈盈泪光,很快,她抬起头,轻声说,哥,我求你一件 事。 丁虎笑了,他说,我答应你。 无论丁水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生中的最后 一次承诺。 丁水看着遥远的夜空,目色凄迷,半晌,一字一字说,哥,努力活下来吧,拜 托了。 丁虎的身子在颤抖,他没有回答,他走了。 他走的时候,风中飘起了一串苦涩的泪花,在夜色中寂寞地飞舞着,悠悠远去。 丁水哭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哭泣。 所有的人都跟着丁虎走了,除了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努力地别过头去不看他们,将亡人的背影最凄凉,他生怕自己也会落泪。 大祭司走了过来,轻轻说,风舞,你做的没错,龙族不能没有战士,想哭就哭 吧,整整一千年了,龙族的子孙什么也不缺,就缺少泪水,在这轮回夜的前夜,尽 情地发泄吧。 风舞看着老人苍桑的脸,再也抑制不了压抑多时的伤感,他说,阿爷,我也不 愿意留下来,可是龙族不能只有老人和女人…… 大祭司轻轻说,我知道我知道,风舞,你要努力活下去,你是龙族最后的希望, 龙族的血已经流得太多了,不能再流了。 丁水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哽咽,她说,阿爷,我们该怎么办? 大祭司看着远方寂寂燃烧的群星,目光似乎穿透了整个时空,他说,离开风大 陆,在炎魔人的帝国大军下,这是一块黯然失色的土地,没有龙神的战族是无法抵 抗帝国的虎狼之师,我们要收复失去的土地,只有依靠异族人的力量。 风舞说,谁肯帮助我们呢? 大祭司想了想,沉吟着,说,云之陆的亚蒂斯人会帮助我们,因为五十年前正 是我们龙族战士打败了云大陆最凶残的德克人,为亚蒂斯人收复了故国。 他不经意流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仿佛年青时的金戈铁马又在耳边呼啸而过。 阿水忍不住问,阿爷,你年青时一定很勇敢吧? 大祭司笑了,他说,是啊,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七年就是在亚蒂斯度过的。德克 人不接受俘虏,更不接受投降,所以我们战斗地很艰苦,许多优秀的龙族战士倒在 了那片热土上,风舞的爷爷就在那场战争中,将将生命留在了云之陆。 风舞的声音在发颤,身子也在发颤,他说,阿爷,我爷爷他当时一定很勇敢吧? 大祭司的声音同样在发颤,目光中却多了一份敬意,他说,风舞,你有个好爷 爷,在亚丁城反击战,是他骑着龙神第一个冲入德克人的指挥大营,一刀斩下了德 克军的万人骑,从而为联军创造了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在雪云城的收复战中,同 样是他奋勇当前,第一个冲入德克人的紫云宫,取下了德克国王的首级,并且还救 下了被掳的亚蒂斯公主。 风舞沉默了,憧憬的目光渐渐被滚烫的泪水淹没,他轻声说,阿爷,荣誉只属 于过去,如果龙族得到昌生,我宁愿忍受任何的屈辱。 大祭司一把将风舞揉在了怀里,他哭了,说,阿爷明白阿爷明白,小舞,你知 道吗,死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要活下来,有时却必须忍受很大的痛苦,所 以你不必自责。你比那些愣头小子更有头脑,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振龙族的雄风……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凄切地让人落泪,他知道,希望虽然存在,奇迹却并 不一定就会光临龙族的遗民们,要想用一两人的力量去实现千万人的盛容,那实在 有些缘木求鱼。 可是,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如果连他都失去了信心,龙族的最后战士还能有辉 煌鼎盛的梦想吗? 寒风,将夜色漂得更加凄冷,也将远方的喊杀声携近,龙族的战士们正为百倍 于己的帝国大军吹响进攻号角,同时也为自己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风大陆上的人,早已习惯了流血,但龙族的战士却将在今夜孤独地守望最后的 星辰,一个强悍的民族整整叱咤了一千年,终于以过客的姿式,随那风中烛隐逝在 寂寞的寒夜里。 时间流走的是那凝成枯骨的血肉,却流不走那刻骨铭心的记忆。 风舞痴痴地看着远方的星辰,他哭了,在未来还未注满自己眼睛之际,他要努 力地记住每张熟悉而鲜活的脸。 当启明星点燃群山灿烂的黎明的时候,最熟悉的背影也许已成为了最冰冷的尸 骨,静静地沉没于黑暗的最底层,他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星河下遗落的那片颤 栗血光。 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而活的人却要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去寻找只在梦中才 出现的玫瑰园。 风舞挥去脸上的最后一抹泪花,对着群山说,神啊,我以头顶的群星起誓,我, 风舞,愿为龙族的昌生奉献出我所有一切……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