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他醒了过来,带着满身的伤痕。 远方最亮的星辰已经遗失在风里,时间在缥渺的感觉中变得真实而强烈。在这 奇妙的瞬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还活着,但,更多的人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一个敢战斗的民族终于躺在了 模糊而抽象的概念里。 他,站了起来,带着痛苦的背影,也带着痛苦的目光。 尸横遍地、狼烟滚滚,龙族的战士们又一次让帝国的虎豹骑们品尝到了达苏会 战的恐惧,可是,也将自己的生命之火燃尽。 长夜走失的一瞬,他,抬起了头,一眼深深的悲愤,他激动,他嘶吼,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死去,而我,却活了下来了? 天地无语,回答是那冰冷的风,整整一夜的呼啸,却只将寂寞洒落一地。 帝国的虎豹骑们早已离去,这一块不堪回首的土地,流血的记忆只会让未亡人 在梦醒时分惊颤醒来。 他看不见这个世界,他只看见自己手中的刀。 刀刃上泛着一层惨红的血光,那是死神的目光,而死神的脚步声却已走远,带 走了许多熟悉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只知道,活着,就要肩负起死去的人未完的责 任。 决死的信念正在点点冰化,活下去的觉悟渐渐深刻。他记起了丁虎临死前的最 后一句话。 丁虎说,云雷,你要活下去,龙族不能没有战士! 是的,龙族的战士活着,并不只是为了死去,龙族的战士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 此时的他,只想做一件事。 一件让他一想就热血沸腾的事。 他抬眼,看着微明的东方,那是诞生希望的方向,也是他要去的方向,他相信, 在那片天空下,龙族与帝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时间和空间在眼前交替走过,白昼与夜晚已经变成了模糊的概念,在爬过了不 知多少座山峰之后,他渐渐淡忘了自己的肉体存在,灵魂仿佛游离在沉睡与清醒边 缘,一个不经意的踉跄,就能让所有的伤痛袭上心头。 他执着地看着东方,身子却倒了下去。龙族的战士毕竟还不是铁打的怪物,任 何血肉凝成的身体都不能超越自身的极限。 当世界降成一片黑幕之际,一个模糊的身影走近,将眼帘挤得摇摇晃晃。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无尽的黑暗已经钻入他最深层的梦靥之中…… 当他醒来的时候,时间和空间的不协调让他有了晕眩的呕吐感。这是个陌生的 环境,他并不习惯躺在异族人的屋子里。 他毅然地站了起来,惊奇的目光扫荡着整间小屋。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小屋,除了一张雪白的床铺之外,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便构 成了小屋的一切。 他走到了桌子边,目光滴落在桌上的女工织具,血液瞬间凝固。 这分明是间女人住的屋子,而自己却躺在这里…… 他冲了出去,带着受惊的眼神。 龙族的战士并不习惯呆在女人的房间里面。 门开了,却不是他打开的,一个纤秀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同样带着受惊的 眼神。 她说,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能走。 云雷冷冷地推开了她,大步走了出去。这个陌生的女人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时 间,他不想再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聊的纠缠之中。 可是,他并没有走远,灌铅的身子直直倒了下去,他太虚弱了。 少女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他拉回到床上,雪白的床单上怒放着点点血梅,他的创 口又裂开了。 这一次,少女没有离去。 当黄昏点燃一弯新月的时候,他又醒了过来,少女清秀的脸渐渐清晰,注满了 整个眼眸,彼此目光轻轻一碰,少女便羞涩地垂下了头。 他的脸,红了,别过头去,不再看她,说,是你救了我? 少女轻声说,是,我上山打柴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地上…… 他说,我睡了几天? 少女说,三天了。 他沉默了,许久,抬起头,声音遥远地象极大陆的冰气云,他说,我的刀呢? 少女的声音在发抖,说,在大哥的房间里。 他的目光里舞着冬季的雪雾,说,去拿来! 少女脸色发白,说,可是你…… 他掀开了被子,站了起来,晕眩的呕吐感再次蜂拥而来,他的身子晃了晃,忍 住了,走了几步,没有回首,说,你哥的房间在哪里? 少女咬白了下唇,说,你真的那么想走吗? 他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有时沉默也代表着一种回答。 少女的脸色凋零,落下的目光,思索收割后的每个字眼,许久,说,好,我去 帮你拿回刀来,但你必须答应我,要将桌上的药汤喝了,否则,你的身体是无法走 出西摩坡的。 他的眼睛亮得象黑夜里的明灯,他说,我到了西摩坡吗? 少女点了点头,神情落寞,说,风大陆还会有两个西摩坡吗?我们西摩族的子 孙在这儿生活了几百年,从未害怕过任何人,尽管这里是离帝国边境最近的一个村 子…… 云雷的脸上漫起浓浓的霜气,他说,炎魔人都得死! 少女说,我们西摩人也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掠夺别人的土地。 门开了,一个魁梧身材的大汉将门外的光线挡在了身后,他的声音宏亮得就象 在打鼓,他说,兄弟,你真的要走了吗? 云雷抬眼,看着他,淡淡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我的决定。 歉意浓浓地写在了少女的脸上,她轻声说,哥,我拦不住他。 云雷说,我的刀呢? 大汉从身后抽出了一把流线形的快刀,观摩了半晌才递了过去,他说这真是你 的刀吗? 云雷轻抚刀锋,头也不抬,说,它是我的生命。 大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他说,可是这把刀,只有龙族的战士才能佩带。 云雷缓缓抬眼,目光比冰更冷、比刀更利,他一字一字说,我就是龙族的战士。 大汉的呼吸停窒了半刻,苍白的肃容毫不保留地裸露着,他说,啊,风大陆最 强的战族,只有龙族的战士才能让帝国整整恐惧了一千年,兄弟,能为龙族做事一 直是我达西斯的梦想。 云雷说,我要进入帝国领地,你可以帮忙吗? 苍白从两颊滋长出来,达西斯说,你会死的,炎族人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带着龙 族血统的人活在帝国的领地之内。 云雷在笑,冷笑,说,那是我的事。 达西斯脸上的崇敬又深刻了一分,他说,兄弟,你这是要去往何方? 云雷抬眼,带着火焰的目光穿透方格窗棂,射向血色的东方,他说,天炎城。 少女忍不住惊呼,惊栗的眼神狂乱地蠕动着,她说,那是帝国的皇城,异族人 是不容许踏进天炎城一步的,你想去送死吗? 云雷那默默注视下的眸子,映着最后一抹夕阳,他说,那是我的事。 达西斯大声喝道,好样的,龙族的男儿就该这样少,兄弟,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不过,现在不行,帝国的边防骑密布在边境一线,除非要等到深夜…… 云雷说,就在今夜! 达西斯点头,说,就在子时! 少女的声音突然挤插进来,她说,我也要去。 达西斯摇头,说,不行,这很危险,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你若出事了,乔真 向我要人怎么办? 少女嘴巴撅得象座山,冷冷说,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大草包,他的老婆已经够多 了,不会少我一个的。 达西斯额上的汗水滚了下来,他说,可是乔真是祭司乔韩的儿子,他指名要娶 你,我们惹不起他,也躲不起他,达雅,你就别为难大哥了。 达雅别过头去,说,为什么我们女人的事情自己却做不了主,反倒要你们男人 指手划脚。 达西斯苦笑,说,这是乱世法则的一部分,谁叫我们是这个时代的臣民呢? 达雅跺了跺脚,说,哼,连你也不帮我! 她走了,带着失望的泪水。 达西斯摊手苦笑,说,这丫头…… 云雷看着她落魄的背影,说,她没有错。 -------- 爬爬书库